第27章 章節
殆盡,一夜之間殺了幾乎近萬人。這尚還嫌不夠,趙王有令,所有和賈氏有勾連的黨羽全要連坐,城
裏開始挨家挨戶地搜尋賈氏黨羽,被抓到的逆黨不分青紅皂白都直接處死。開始還有士兵拖着整車的屍體拖到城郊
的化人場,後來殺的人實在太多,沒有足夠的車馬來拖,于是就都堆在了銅駝街的禦道上。
城中昔日最繁華的銅駝街如今死寂一片,人人都要避開而行,而銅駝道上濃重的血腥味卻越來越濃,彌漫在洛
陽城中的每個角落。
幽深陰暗的死牢裏,終年不見半絲光線。
阿琇雖然在金墉城度過一段囚禁的日子,卻從未想到這世上竟然有比那裏更死寂的地方,這裏唯有無邊的冰冷
與恐懼相伴,滿是死亡的氣息。
獄卒給她送來一碗冰冷的牢飯,裏面竟然罕見地有幾片菜葉子拌着肉糜:“快吃吧,吃完這頓飯好上路。”
上路?她遲疑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竟然是此生的最後一頓飯了。這些日子在死牢裏,什麽音訊都沒有,獄
卒的一句話,居然是她與這個世間最後的聯系。她出乎意料地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只是麻木的把碗裏夾生的米飯扒
拉幹淨。
獄卒沒有想到她小小年紀竟這樣平靜,倒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說道:“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如今
妖後被誅,天下快要大赦了,只有你是獨獨被拎出來要殺頭的一個。”
阿誘把吃得幹淨的飯碗放下,用袖子抹了抹臉,這才發現自己穿的竟然還是成親那日的大紅吉服。她淡淡笑道
:“天下大赦?你聞聞這血腥味,就連這樣深的地牢裏都聞得到。”
那獄卒變了臉色,不敢接她的話,所幸地牢中一絲光也沒有,也瞧不見臉色。他從懷中摸出鑰匙開了牢房,又
檢査了一遍阿琇的鐐铐是否戴妥,便領着她向外走去。阿琇本就個子嬌小,此時背了十餘斤的鐵鐐铐更壓得她彎下
腰去,更顯得瘦弱了幾分。
也不知走了多遠,仿佛是走到了地牢的最頂端,眼前忽然漸漸有了點光亮,好像擺了幾具刑具的樣子。阿琇下
意識地閉上眼睛,只聽耳邊有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說道:“跪下吧。”
她聞言順從地跪了下來,便有獄卒拿出黑布條蒙住了她的眼睛。又有一個人押着她的脖子往前伸,她只覺得頸
部觸到一個木樁上,木條裏的刺紮得脖子很痛。然而此時也無心挂記這些事了,那個中年男子大約是管牢房的官員
,他展開了诏書,結結巴巴地念道:“賈氏罪婦,罪不容誅,依律當斬。”
他話音一落,便算是宣布行刑了。
阿琇忽然開口問道:“賈氏一門全死了嗎?”
“還有個逆賊賈修尚未找到。”那官員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忽然意識到跪在地上的只是個死囚而已,他鼻子裏
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罪婦休要拖延時間,速速問斬。”
阿琇忽然心裏踏實許多,他的弟弟畢竟還活了下來。她把他拽下地獄,總歸到了同歸于盡的時候。
“慢着。”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阿琇只覺得脖子上的束縛松了半分。
只聽得周邊獄卒都跪了下來,齊聲叩道:“王爺。”
來人正是成都王司馬穎,他大步走到阿琇身邊,一把揭開阿琇眼上蒙着的黑布。阿琇瞧着司馬穎的身影,心裏
松了口氣,輕輕喚了一聲“十六叔”,頓時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司馬穎一把抱起阿琇,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王爺,這可使不得。”那個胖胖的官員驚恐萬分,“這是趙王親自下的命令,要誅殺賈氏罪婦。”
司馬穎将一張素箋輕飄飄扔在地上,嘴角微微一動:“這是趙王的親筆赦令。”
那個官員撿起素箋看了好幾遍,看到落款處确實有趙王平日裏用的小章,這才放下心來,賠笑道:“既然是趙
王的手谕,卑職奉命就是了。”他瞧了眼阿琇雙手猶自被鐐铐所扣,慌忙吩咐左右獄卒道:“還愣着幹什麽,快去
給姑娘把鐐铐打開。”
等到獄卒們打開了鐐铐,司馬穎這才看到懷裏的阿琇細細的胳膊上全是淤青的紫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薄薄
的一層皮膚白得透明,覆在瘦瘦的骨頭上,瞧着十分瘆人。他頓時大怒,狠狠地盯着獄卒道:“你們竟然敢對公主
動用私刑。”
那幾個獄卒紛紛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冤枉啊,是趙王吩咐的要給重犯戴上鐐铐,小人們哪敢亂上私刑。
”
司馬穎臉色鐵青,極力地克制住滿懷的怒意,他瞧着懷裏的阿琇雙目緊閉,身子已經蜷成一團,更無暇再與他
們啰嗦,抱着她大步地向外走去。
第九回 灼灼其華
并州城外,連綿起伏的山野被蒙蒙細雨所籠罩,其間偶有山風呼嘯,很快就吹散了山間的晨霧,視線所及處,
皆是蒼茫蕭索的雲海翻滾,仿若奔流不息的長河一般。
一男一女立在山崖之頂,男子着白衫,約莫二十餘歲的年紀,女子着紅裙,卻只有十八九歲,男子英武,女子
俊美,兩人的面目頗有幾分相似。此時那紅裙女子顯得頗為焦急,不斷地向山下眺望着,山風吹得她的衣裙鼓起,
如同一朵盛開的芙蓉花。那男子有些無奈地瞧着她:“纖羅,他連信也沒有回給姑父,看來是不會回來了。你在這
裏等了兩天了,又有什麽用?”
那個叫纖羅的女子卻絲毫沒聽進男子的話,只撅起嘴道:“他會回來的,我就是知道他會回來。”
“聰弟都走了十年了,哪有這麽巧就今日回來?再說你回去等不也是一樣。他如果回來了,姑姑難道不會第一
個派人告訴你。”
男子話音未落,遠遠的,山道上有兩匹駿馬疾馳而過,馬上的人都着騎裝,瞧不清面貌。
“定然是四表哥回來了。”纖羅瞬時間綻出欣喜的笑容,轉身沿着泥濘的山路疾奔而下,凄風苦雨中山道極為
難行,她足尖輕點頗為從容,錦鍛繡鞋上竟連泥點也未沾上,瞧得出是身有武功的。
那男子微微一怔,趕忙追了過去。待他行到山下時,只見那兩人都已下了馬,為首的一位年紀大些,面目清朗
,正是琅琊王。旁邊立着的年輕人卻正是闊別多年的劉聰。
琅琊王與他們都很熟悉,略微一怔便和善地笑道:“南經,纖羅,你們倆也來了。”
呼延南經向前走了幾步,恭恭敬敬地向琅琊王行過禮。他的家族世代都是匈奴五部的貴族,祖父做過前朝的大
司空,父親呼延貴為匈奴五部大都督,是匈奴五部如今最高的統領。在太陵這—片,沒有人不知道呼延家的赫赫聲
名,就連封地離此不遠的琅琊王也要對他們家禮敬三分。呼延南經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呼延家的嫡長子,未來要承
襲爵位,因而自幼就被教導得老成持重,然而他唯一的妹妹呼延纖羅卻從小盡得家人寵愛,嬌貴無比,此時她并不
理會哥哥遞來的眼色,只圍在劉聰身邊,像只小鳥一樣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呼延南經只得尴尬地對琅琊王道:“小妹實在嬌縱,失禮之處王爺勿怪。”
琅琊王哈哈大笑着一擺手:“小孩子家有什麽好計較的,纖羅多年未見聰兒,小兒女之間想念一些是難免的。
瞧着你們的樣子,怕是在這裏等了好幾天了吧……”
纖羅縱然是潑辣爽利的匈奴女兒,到底年紀還輕,聽到琅琊王的話便紅着臉嗔道:“王爺說話好沒章法,我便
是想念四表哥了,多等幾天又有什麽關系。”
南經和纖羅的姑母呼延氏是劉淵的正妻,她生了三個兒子,除了次子劉刈早夭;長子劉和、三子劉隆都是她所
出,但她卻不是劉聰的生母。然而匈奴家族并不十分講究嫡庶觀念,南經兄妹又和劉聰年紀相仿,自幼就玩耍在一
處,感情都是極好的。
只是劉聰八歲就入京為質子,從此一別十年未見,想不到纖羅竟星夜相盼,一顆芳心不知何時全都系在這個身
在京城的四表哥身上。她幾日前無意偷聽到姑母和父親說起四表哥要回來的消息,大喜之下便到并州城外這條必經
之路上等候。
“是是,本王說錯了,”琅琊王心裏很喜歡這個小侄女的明麗爽朗,大有撮合之意,望着劉聰的目光也是含笑
的,“聰兒你瞧瞧,這個小表妹對你可真是一片真心。”
纖羅紅了臉,瞧着劉聰頭發上沾了水珠,忙把手裏的小紙傘撐到他身邊。
劉聰面上雖帶了笑容,動作卻十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