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成小可憐兒

“朕以涼德,缵承大統,天下大旱,罪在朕躬,勿敢自寬。自今為始,朕敬于宮中默告上帝,修省戴罪視事……”

掌司太監用尖細的嗓音念着罪己诏,身着冕服的帝王上過三炷香後便跪坐在蒲團上,冕旒遮擋住天子面容,窺不得表情如何,臺階下分四列排開,跪着有資歷的臣子。

氣氛沉悶且焦灼。

現北方大旱,赤地千裏,餓殍遍地,祭祀求雨也實屬無奈之舉。

丞相王闾拭去額頭的汗,他眯着眼擡頭看天上烈日,又瞧了眼蒲團上跪着的人,這主子可不個好耐心的。

雍順帝是出了名的難伺候,陰晴不定,更不信鬼神,今日這求雨儀式還是衆大臣合力觐見才求來,頂頭一個已成了替死鬼,迎了四十鞭,至今還在府裏躺着。

罪己诏念完一遍又一遍,驕陽依舊似火,沒半點要下雨的跡象。

陛下有華蓋擋着泉水喝着不妨事,他們這群老臣被曬得可要了半條命了。

他左看右看這群同僚,一個個沒精打采,往日精心養護油光水滑的美須都打了绺。

正想着,突地一道聲音高昂起來。

“望神器顯靈,以之神力祝我大雍風調雨順……”

是陛下終于舍得開金口,捧着皇家至寶在高呼。

群臣紛紛整肅斂容,齊齊匍匐叩拜——

“祝我大雍風調雨順……”

“……”

一番流程走下來,天空還是半點動靜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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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順帝眼頭壓着,眼神裏的不耐被一旁的小太監瞧了去,後者擦了擦冷汗,趕緊接過至寶放回錦盒內,還未等扣上蓋子,一道驚雷炸響至天際。

衆人驚喜地望向天空,青天白日裏,閃電劃破虛空,卻将祭臺劈得粉碎。

場內一時大氣不敢喘,各個面色僵硬,猶以雍順帝表情最為難看。

短暫沉默過後離得近的那小太監一聲驚呼——“寶物失竊了!”

雍順帝目眦欲裂,将空了的錦盒一把摔在地上,怒喝道:“都愣着幹什麽,封鎖消息!給朕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朕找到!”

***

顏妤迷迷糊糊睜開眼,不待作何反應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

一方硯臺直直向面部飛來,她驚駭地睜大眼,下意識閃避開,頭腦立時清醒過來。

她記得自己正負責收發快遞,怎麽一下子突然換了場景?

顏妤不動聲色地暗自觀察,對着自己指指點點的人們,穿着古代裙袍的随處可見,穿褲子的一個沒有,反觀自己也是一身襦裙加身。

周圍環境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腳下青磚鋪就,斜次裏還種着兩棵蔫巴的海棠樹,頗有蕭瑟寂寥古意。

沒有攝制組,沒有攝像機,難不成她這是穿越了?那她的快遞站點怎麽辦!

想到花費所有積蓄承包的快遞站點,顏妤就心痛。

“顏妤,人贓并獲你還有什麽話好說!”穿着官服的男人雙目赤紅,厲聲質問。

被打斷思緒,顏妤将意識回歸現實,一大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紛至沓來,像是被人用手使勁地往裏塞,脹得腦仁疼。

謾罵聲還在繼續着,顏妤緩了半天才将腦內的突然增加的記憶捋清晰。

她穿書了,原主也叫顏妤,不過是個小炮灰,爹不疼娘不愛,繼妹更是視她為眼中釘,頂頭還有個忙得不見人影的雙胞胎哥哥。

原主的過往在顏妤腦內晃過,雖身為京中大家族的千金,但自小被繼妹栽贓嫁禍,原主性子懦弱,到頭來過得連市井的普通百姓都不如。

顏妤緊緊抿着唇,眸光發冷,本就天生冷淡的面容此刻更是像玉雕一般不帶半分煙火氣。

她還沒顧不上回答,擋不住有人替她回答。

一襲白衣,五官清麗的女子上前一步,語氣嬌嬌弱弱地煽風點火,“爹爹莫要發怒,姐姐不過一時糊塗,興許是手迷了,這才昧下那皇家至寶,爹爹好歹是二品大員,陛下肯定會看在您的面子上不予多計較的。”

她這麽一說,穿官服的男人更是氣得打哆嗦,指着顏妤鼻子痛罵:“我顏家哪裏少你吃少你喝了,讓你去做這樣下作的事情,皇家至寶也是你能偷的?我為官數十載,一朝叫你丢盡了臉面!”說完猶不解氣,四下尋摸可以砸人的物件兒。

一旁的中年美婦趕忙去拍他的背,溫聲解語,“老爺消消氣。”

消化完記憶後,顏妤吐出口郁氣,識得剛才說話的三人分別是這具身體的生父和繼母繼妹。

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這句話用在原主身上沒差。

原主生母早亡,親爹顏啓恩中年遇真愛猶如老房子着火,一發不可收拾,不僅娶了帶着拖油瓶的李氏,還将拖油瓶寫進家譜改了顏姓,以“琴瑟”為名,寓意他與李氏的生活琴瑟和鳴。

顏啓恩在原書中可謂是大忠臣,在感□□上倒是愚笨得被女人耍的團團轉,如今三人宛如一家三口,原主名正言順的嫡女倒像是外來的。

細細想來,她一個被繼母苛待的嫡女,如何能有那麽大的能耐能從皇帝身邊偷東西,倒是聽聞她這個繼母前些年拜了總管太監為幹爹。

原主是這對母女的眼中釘,他們口中所說的偷竊皇家至寶,想來是這對母女為了弄死她耍的計謀,可惜被愛情蒙蔽雙眼的顏父看不明白。

繼妹顏琴瑟适時給她上眼藥,“姐姐你到了陛下面前好好認錯,千萬別讓陛下遷怒于父親。”

顏父自然也擔心自己的官途受到影響,看向顏妤的目光更是恨恨,不像是在看親女兒,倒像是在看殺父仇人。

官位和女兒,顏父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我顏家沒你這麽丢人現眼的女兒,從今往後你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顏琴瑟先是乍喜,而後歉然地看着顏妤,開始抽泣:“都怪我鬧着非要去姐姐房裏玩,不然姐姐的行為也不會被發現。”她擡起濕潤的雙眸,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顏妤仿佛看到了一朵盛世白蓮花在自己面前綻放,記憶裏正是這位小白蓮繼妹說要幫她整理衣物,皇家至寶才會從她房裏被找出來。

顏妤不想再看小白蓮和老白蓮演戲,說實話挺惡心人的。

視線掃過面帶嘲諷的侍女下人們,眼含得意的繼母繼妹,暴跳如雷的顏父,顏妤最後看向人贓并獲的“贓物”,眸光頓住。

長方形,通體漆黑,一面帶着绮麗的圖案。

她指着“贓物”,表情微妙,“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皇家至寶?”

顏父一聲冷哼,“你都偷了還何必當作不認得,這就随我去面見聖上,承認你自己的罪行!”

顏妤對于顏父這急切要表忠心的模樣已是懶得多吐槽,不說自己和顏啓恩是父女這層關系,這會外人都不知道這事,自家爹倒是趕着揭露,也不怕封得個“教子無方”的稱號。

顏妤為這一家子智商點贊,拿起寶物在前面帶頭,“那趕緊走啊,費那麽多話。”

顏父一愣,随即怕她跑了趕忙帶人跟上。

留下老少兩個白蓮原地震驚,送死送得這麽迫不及待嗎?

顏妤穿着裙子繡鞋,腳踩着發燙開裂的地面,走路并不快,顏父一夥人很快追上她。

上了要去皇宮的馬車,顏妤不理會顏父要回寶物的要求,徑自擺弄着寶物。

顏父看着嫡女的動作,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寶物磕着碰着。

顏妤沒注意他的臉色,只暗自心下糾結,待會兒該怎麽跟皇帝解釋,他們口中的皇家至寶其實是她的手機呢?

手機殼都是自己DIY的,她不會認不出來。

話說她的手機怎麽會成了皇家至寶?書中甚至還足足傳承了三百年。不過倒是沒聽說有誰啓動過它,想想也是,沒有她的指紋和密碼,打不開是正常的。

思及此,顏妤先按了下開機鍵,這破手機沒一個好處,就是能太陽能充電,顏妤見那屏幕一亮,把袖子一遮,裝作沒事,只是轉頭一雙死魚眼瞪着顏父。

顏父一臉地不耐煩,“你有何事?”

顏妤心下鄙視這個中年失火老男人,面色冷淡回道:“我要一個人待會兒。”

“死到臨頭還這麽多事……”

顏妤勾起一抹冷笑,“那不如我就去跟陛下說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你你你……”顏父指着她,險些氣得七竅生煙。

“我我我……”顏妤學他說話,驀地甩下臉子,“我不舒服全家陪葬,要不要玩?”

顏父一撩袍子下車,喚下人牽自己的馬來。

車廂只有自己一個人了,顏妤立馬看向開機的手機,所有聊天購物的軟件全都消失,只剩了手機自帶的日歷、計算器、天氣軟件,以及一個最常用的綠色聊天軟件。

手機居然信號還是滿格,顏妤抱着點希望給好友發了信息,但下一秒,紅色标志就提醒着她消息全未發出。

顏妤只好關閉屏幕,坐在車內分析了下處境,一會要去見的正是書中那殺人不眨眼的暴君,顏父倒是真要把女兒往火堆裏推。

她從馬車裏出來的時候,顏父下馬大步走來,表情陰沉。

“聖上面前,你要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聽出他語氣裏的警告,顏妤心下一轉,反問:“父親這麽堅信不疑寶物就是我偷的?”

淡色的琉璃瞳孔死死盯着他,眼神銳利,想要從對方平靜的面容下看出幾分心虛。

原主這雙眼生得最像早逝的母親,顏父狼狽地撇過頭,“我這都是為了顏家,你……好自為之。”

顏妤懂了,這位好歹也是混到了二品大員,李氏掌家權利都是他給的,對于李氏母女的行為,他未必不知道,可依舊袒護。

“你會後悔的。”顏妤嘆口氣,神色淡淡,背對着顏父頭也不回地朝宮門去。

“既然占了你的身子,公道我自替你讨來。”她捂着心口默念。

寶物失竊的消息被壓下來沒有傳開,顏家這算是來自首,很快二人便被帶到正殿,侍衛将顏妤帶進去,顏啓恩留在殿外等候。

“放肆,見陛下為何不跪!”身邊伺候的太監掐着嗓子道。

從一開始顏妤就打算塑造高人形象,跪是不可能跪的。

雍順帝年少登基,如今也不過二十有一,脫下祭祀的冕服換上黃袍常服,其實也不過少年,但長期眼角卷着的那股戾氣瞧着看上去很不好惹。

這會他單手撐着下颚,居然也不急着讓人把東西遞上來,只是往顏妤的方向睨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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