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忽悠
顏妤懷疑遇到了古代現實主義魔幻。
她進了一個群,裏頭都是從古到今有名的大奸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先不說現在這個朝代是架空這群人怎麽能加上她,自加上這個群後,這些大奸臣們啥事沒幹,只強迫顏妤聽他們吹一晚上牛逼。
[和坤:跟你們說,我死的時候家裏黃金地産幾輩子都花不完,京城第一首富,你們誰有我牛逼。]
[安祿山:你牛啥牛,老子聞名天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蔡京:你個沒文化的別叨叨,字都不識得一個,聞名天下有什麽用。]
顏妤:……
一夜醒來,顏妤一看手機,999+信息,這群老頭太能唠了。
卯時是下午六點,顏妤記得時辰,重新看了遍天氣預報,顯示六點以後多雲轉雨,至少要下到明天淩晨。
提前讓繡竹幫她準備好衣物,去祭祀求雨,穿得當然要像仙人一樣,裙擺一定要大,到時候她轉圈圈也好看。
銅鏡照的人不清晰,顏妤只能湊合看看,不得不說原主長得是真好,笑時如春風暖陽,不笑時清冷如月,傲雪寒霜,長着一張天生适合當神棍的臉。
順帝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她從裏面挑出一條紅色絲帶,質地如綢細滑,觸之涼,兩端還綴着幾顆東珠。
她拒絕梳古代繁複的發髻,哪有仙人頂着一頭簪子出門的,只讓繡竹簡單的用絲帶挽起,斜斜插了一支步搖,簡單又輕便。
桌上有不少護膚品和化妝品,顏妤找出适合自己膚質的,淡掃娥眉,輕點唇妝,重點突出五官的仙氣,畫的太過妖豔反倒像個妖精,是想被架在火上燒嗎。
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貼花钿的說法,顏妤自己先走在潮流前端,細細為自己貼好精致的花钿,從屋裏出來。
擡腳跨過門檻,露出秋水神容,廣袖練練,逶迤着裙擺朝外面走去,仿佛天地間的靈氣都彙聚在一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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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屏着呼吸,生怕驚擾了畫中神女。
美人擡眸,輕睫羽翼,這一動她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畫,是真人。
顏妤見人愣怔,蹙眉望去,清冷的目光轉向繡竹。
繡竹下意識脊背一僵,寒毛乍起。
“随我入宮。”顏妤只帶了繡竹一人。
出門前神色微頓,她轉頭吩咐道:“帶把傘。”
繡竹雖不明但依言照辦。
宮門口遞給侍衛玉牌,自有人帶着顏妤一道去祭祀典禮。
皇宮分為內宮和外宮,外宮是上朝和處理政務的地方,後妃一般不得到外宮行走。
祭祀地點就在外宮,朝會的大殿外面有很大一處空地,可稱為廣場,顏妤到的時候祭臺都已經擺好,欽天監的人穿梭其間忙碌。
大臣們見女子行走在外宮,眼底都是不贊同,他們以為這又是陛下哪個得寵的妃子,雖然女子容貌卻屬之美,但也不能為了寵愛就亂了規矩。
禦史覺得該自己上場了,正待上前勸谏就見女子憑空取物,拿出皇家至寶,而百年未見開啓的皇家至寶,在她手上卻亮了起來。
大臣們驚疑不定,常年裝糊塗的眼睛睜到最大,似是不敢相信,有那直接的還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眼花了。
顏妤點開手機,已經五點四十分,有太陽能充電功能在,電量滿格。
她朝順帝點頭,“這些就夠了。”舉手投足不經意間多了氣定神閑,這是知識帶給自己的底氣和安全感。
順帝淡淡掃她一眼,給顏妤一種他其實無所謂的錯覺。
“求雨之事全靠阿祖了。”順帝眉梢帶着鋒利,微微挑眉,帶着一絲迫意。
emm……是她演得太好了?皇帝對她這麽有自信。
顏妤內心吐槽,面上淡然處之,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順帝這才認真打量起對方,注意她細膩玉脂的肌膚宛如少女,他“呵”了一聲:“阿祖保養的真好,等我一把年紀了也向阿祖取取經。”
顏妤:……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等一切就緒,顏妤站在祭臺上,随手折了一束桃枝,挽了個劍花,一套跟廣場大媽學的太極劍法翩若驚鴻,随着寬大的衣袖舞動,桃木揮出劍氣,将幡布吹得獵獵生風。
臺下的人眼也不眨地看向祭臺,白色的倩影身影浮動,自在逍遙,宛如鏡花水月。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顏妤擡頭看天,雲層漸漸聚攏到一起,太陽不得露面使得今日較往日暗得早。
心念一動,取祭案放着的五帝錢,揮手一抛查看卦象。
就是現在!
手腕翻轉打開手機手電筒,一道金光自掌中亮起,周身暈出微光輪廓。
顏妤暗自調着亮度,衆人只覺越來越亮,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生疼,這才如夢初醒,跪地大呼——
“神光顯靈!”
顏妤将大燈泡對着天空,神光直沖雲霄,強光電筒就是牛!
“轟隆轟隆——”雲層翻湧,由明轉暗,風雨欲來。
衆人皆怔怔擡頭望天,唯有順帝神情不明地看着那抹神光。
顏妤大喝一聲:“施之于法,則以我之真氣合天地之造化,故噓為雲雨,嘻為雷霆,心雨合一,言出法随!”
随即将話錄下來,放大音量循環播放。
清冷的女音伴着呼呼風聲傳進在場人的耳朵,振聾發聩,官員同僚互相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捕捉到震驚,偌大的廣場竟是每個人都能聽到。
“難道……這就是失傳已久的千裏傳音術!”欽天監的官員眼神亮得驚人。
覺得差不多了,顏妤關掉強力手電筒,一直舉着胳膊挺酸。
神光消失後,衆人心頭悵然若失,倏地面頰一涼,摸到一點濕潤。
“下下,下雨了!”有人激動地大喊。
綿薄細雨瀝瀝,丞相王闾一把扔掉官帽,脫去官服,閉着眼感受清涼的雨水砸在面頰,頭發上,肆意大笑,笑着笑着面容悲戚,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淚。
雨越下越大,內斂一些的官員捧着官帽去接雨水。
順帝被太監宮女護着挪到屋檐下。聽着雨水叮咚,覺得再沒比這個更好聽的聲音了。
“朕總算對天下人有了交待。”
他擡眸遠望,出塵的身影舉着傘安靜地站在祭臺上,傲然獨立,不悲不喜地注視臺下驚喜癫狂的世人們。
發帶與廣袖裙擺随風飄蕩,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明明身處紅塵俗世,卻超脫世俗之外。
顏妤垂目看着底下不顧形象淋雨玩水的大臣們,突然想起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孤獨是自己的。
見順帝一直在看着她,顏妤回以一笑,眼底澄澈,恬淡從容。
順帝收回視線,半晌驀地嗤笑出聲,他從不信鬼神,就算能求雨那也是□□凡胎,這女人還是放在身邊看着為好。
宮門口繡竹打着傘,偷偷看了眼高大的侍衛淋雨站崗,心下同情又暗自高興,小姐真是神人,說提前帶傘果然就下雨了。
這場雨果然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
求雨過後,官員都想來拜訪,顏妤一律給推了,沒看到皇帝的臉色都難看了嗎?
出了宮顏妤讓繡竹先回府,獨自一人奔向書店,為了防止順帝有眼線監視,她還繞了幾圈內城避開人多的地方,去了一家貌不驚人的書鋪。
因為書鋪對面是間很火的香粉鋪子,人流都去了那處,就顯得書鋪很是空寂,顏妤走進去。
“瑟瑟你在看什麽?”李氏選了幾樣胭脂,轉頭見女兒心不在焉問道。
顏琴瑟收回視線,不确定道:“娘……我好像看到姐姐了。”
李氏風韻猶存的面容一僵,而後不高興道:“怎麽可能,從宮裏回來的可只有你父親一個人,她多半……”比了個抹脖子上動作。
顏琴瑟想到剛剛的驚鴻一瞥,心下總是不放心,“娘你去問問幹外祖吧,沒聽到她的死訊我總是不放心。”
“好,回去我就寫信給幹爹寫信問問。”李氏摸摸女兒清麗的小臉,“雖然踢掉了她這顆絆腳石,卻也連累老爺被免官,回頭讓幹爹找機會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幾句好官複原職。”
她拿起一盒口脂,“你幫娘看看這盒顏色如何,你父親最近心情不好,我打扮得體他見了也高興……”
顏妤不知附近有人認出她來,進了書鋪,裏面只有一個小二在,熱情地招呼:“小姐需要什麽話本?我們這裏的話本都是剛上的,新出了好幾本新穎題材……”
顏妤掃視一圈,地方不大盡收眼底,客氣道:“可有《正雍通史》?”
一聽書名小二轉身從貨架上取來厚厚一本,又拿起另外一本建議道:“《正雍通史》太過冗長,小姐若是看不下去還有《說文雍史》,相較之下更為通俗易懂,小姐若是喜歡史書,我們還有很多記錄從開國至今的正史野史,都賣得不錯。”
顏妤點頭,“都包起來吧。”
小二喜上眉梢,包書的動作都雀躍幾分。
顏妤很幹脆地付了賬,書被麻繩捆成一捆用手指勾着,提着出了書鋪。
正巧對面一對母女也買了脂粉出來,三面相對,顏妤緩緩勾起一抹笑來。
“顏大人被罷官免職,夫人卻有心思帶着女兒買脂粉,你們的感情可真是‘琴瑟和鳴’。”
李氏帶着責怪道:“你還好意思提,若不是因為你,老爺怎麽會被免官!”
“呦,這是怪到我身上了?陛下聖旨說的清清楚楚是他不分是非腦子愚鈍才被免官,說白了就是冤枉好人,再說了,”她意味深長地看着母女二人,“有些話擺臺面上說就沒意思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心裏沒點數嗎?我娘當初怎麽就沒你這麽多事,果然娶妻娶賢,娶個禍害進門,可真是家宅不寧。”
顏妤想着如果她出門前給自己算一卦,卦象一定是不宜出行,命犯小人。
顏琴瑟扶着氣得發抖的母親,淚眼婆娑,“姐姐是在怪我們嗎?自我娘嫁過來姐姐便不願與我們親近,不予好臉色,我知姐姐是怕受父親冷落,可娘與父親真心相愛,我對父親亦是孺慕之情,姐姐都有那麽多了,為何不肯分享給妹妹一些?”
一番話說的,若不是顏妤知道內情,都覺得她是個拆散別人家庭見不得別人好的刻薄人。
“我說顏和鳴啊……”
顏琴瑟一梗,笑容難看,“父親為我取名‘顏琴瑟’!”
“哦,顏琵琶啊……”顏妤淡定。
白蓮繼妹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抓狂道:“我叫‘顏琴瑟’!”
“好的,顏蕭瑟,你說我不願分享,可你覺得我有什麽,生母早逝生父忽視,倒黴再攤上你們這對繼母繼妹?”她眼帶嫌棄,“就算我擁有許多,憑什麽合該分享給你?”
“你能讨得顏啓恩歡心,那是因為我不稀罕去争,搶東西搶順手了,別人吐出來的是不是特別香?”顏妤頭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的鋒芒,為了原主。
自古熱鬧從不缺人湊,這邊有沖突,不少人圍過來看熱鬧。
母女倆可憐兮兮互相攙扶着,想要引得路人同情,看起來就很像被顏妤欺負的小可憐。
只可惜因為顏妤的氣質太過特別,目光清正,讓人覺得欺壓這件事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
“裝柔弱扮可憐,一朵老白蓮一朵小白蓮。”顏妤怼了她們一通,好心提醒李氏,“我觀你面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看你皺紋又多了不少,你可要多保養,我還想多怼你幾次呢。”
說完神清氣爽地走了,留下李氏顏琴瑟二人在原地氣得咬牙切齒。
回了私宅,顏妤便翻開起《通史》,主攻太宗皇帝這一段歷史,務必正史野史熟記于心,來日稍加潤色編……說給順帝聽。
“太宗皇帝少伶仃……興農業修水利,禦東征收高麗,推科舉廢世族……太康十八年無嗣,選宗室子繼位教之,後崩,民怆,後人感之,以帝為師。”
哇~顏妤翻完這些書,不得不佩服起太宗皇帝,人家走的基建強國道路,沒孩子,最後還從宗室裏挑了個孩子當太子,不僅得民心,後來的皇帝個個都是他的腦殘粉。
瞧人家這人格魅力,她都有點腦殘了。
想想太宗皇帝在位時孤身一人後宮虛設,身邊幹淨的不行,她對順帝說的那些瞎話,怎麽有種玷污了正直老幹部的既視感。
李氏沉着臉帶着女兒回了顏府,問下人:“老爺在何處?”
下人答:“老爺在書房,”頓了下道:“心情不好喝了點酒。”
李氏眼底閃過鄙夷,而後整理妝容,溫婉道:“我去給老爺送碗醒酒湯。”
“娘,你要父親替我報仇!”顏琴瑟萬分委屈,“她怎麽還能活得好好的!”
李氏端着廚房送來的醒酒湯,推開書房門,酸臭的酒氣撲面而來讓她眉頭一皺,而後擔憂地上前,将托盤放在桌上。
“老爺這是怎麽了,喝酒傷身啊。”
顏啓恩見是妻子,愁悶的表情有所緩和,放下酒壺,“出門逛得怎麽樣?”
李氏不自然了一瞬而後溫柔地笑道:“……自然是開心的。”
“哦,是嗎?”顏啓恩聽出她的隐瞞,渾濁的眼底不知在想什麽。
李氏眸中閃過掙紮,試探提道:“我今日出門見到妤姐兒了……”
空氣一下凝固起來,好半晌她才聽到一聲“哦。”
李氏手心微微起了冷汗,“那日老爺跟妤姐兒一起……只有老爺一個人回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顏父接話,悶頭灌下一口酒。
“沒什麽,妤姐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氏僵笑。
顏父拎了拎空酒壺,扔到一邊,将額上的碎發捋後去,突然起了談話的興致,“這麽多年我對你怎麽樣?”
“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李氏笑得一臉溫婉滿足。
是啊,好到明知她做了什麽,依舊把親女推出去,皇帝罷了他的官職,明顯是對自己後宅不寧的不滿進而對他這個人失望透頂。
他認真看着自己的妻子,突然道:“你還像以前一樣好看,就跟我們初見時那般。”
李氏一愣,而後嗔道:“都是老太太的年紀了,哪還能跟年輕時候比。”
他湊近,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脂粉味兒。
丈夫仕途不順,妻子卻還有功夫梳妝打扮。
他寒了心,忽然疲憊下來,“出去吧。”
李氏心有不安,柔弱道:“老爺……”
顏啓恩聽到她如平日一般溫聲喚他,突然掀翻托盤,雙目猩紅,如吃人的魔鬼。
“我說出去!給我滾出去!”瓷片碎了一地,硯臺鎮紙全都扔到地上。
李氏吓得連滾帶爬地出來,守在門口的婢女圍過來驚呼一聲。
“夫人你的臉……”
臉怎麽了?
李氏驚魂未定,這才感覺額頭火辣辣地疼,小心地摸上去,一手鮮紅。
“快去請大夫!”
嘈雜的人聲中,李氏怔怔看着指尖的血跡,耳邊只剩“血光之災”這四個字。
“妖孽,妖孽啊……”李氏目光呆滞,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