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邵晖說需要解語去趟警局。
解語不明所以。
警局其實有他們專屬的法醫部,也是跟警方合作多年的資深法醫,一般進行普通案件的刑事解剖。
法科中心則是集合了多學科人才,以及最先進的實驗室,一般來說遇上比較複雜、社會影響較大的疑難懸案才會啓動,打個比方,就類似社區醫院跟三甲教學醫院的關系。
法科中心跟警局比較近,邵晖習慣了兩頭跑,一邊布置警力調查搜證,一邊密切關注法科中心的實驗室結果,随時根據科學證據指導查案。法科中心也是解語的大本營,習慣了跟這裏的同事們相處,忽然聽說要去警局,有些意外。
“案子升級,大領導空降,指明要見你。”
比起活人,解語在屍體面前反而更加自在,更別說什麽空降的大領導,但既然被點名了,也不可能逃避。
解語只能匆匆和邵晖去了警局。
跟法科中心濃烈的學術氣氛不同,這裏充斥着雄性荷爾蒙的氣味,穿制服的人員來來往往,紛紛對邵晖身邊這位清麗女子行注目禮。
一個年輕警員經過,吹了聲口哨,“邵隊這誰啊,嫂子?”
解語一窘。
邵晖坦然道,“還在努力。”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笑。
“那你可得加把勁了,這麽好看的,分分鐘被搶走。”
邵晖對解語笑笑,“他們就是這樣,不用在意。”
這時毛毛迎出來,“終于來了,領導要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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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看了邵晖一眼。
邵晖碰碰她胳膊,“沒事,天塌下來有我在。”
毛毛也說,“方方別怕,我們會保護你。”
解語想起之前邵晖跟她聊的,毛毛喜歡博士的事。自己本來還擔心了一陣,但看毛毛果然風清月明,并無對她不滿的樣子,稍覺安慰一些。
好吧,也許她從前不自知,但既然現在知道了,也會注意跟博士保持距離。
好在博士也不是話多的人,兩人在法科中心除了實驗室結果交流之外,也沒太多聊天的機會。
解語定了定心神。
毛毛引着他們上樓,還在樓梯拐角處,就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似乎是在訓話——
“慢慢查慢慢查,你們等得起,我等不起!現在的網友多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營銷號帶節奏,路人都會覺得我們警方懶政,不肯出力。雖然我們知道其實不是那樣,但輿情的壓力上面給了我,我就只能往你們身上轉移,不然還能怎樣?你們告訴我!”
解語從小到大都是老師領導的寵兒,很少聽過重話,于是有些卻步。邵晖稍稍用力握了握解語的手,打消了她的退縮。
被領導訓話的人只能唯唯諾諾,幾乎聽不到聲音。
顯然訓話的領導也沒給下屬申辯的機會,“你們要人,我給了;要各種權限,我也給了;查查查,這麽多天過去,除了多出一具屍體來,還有什麽?不光我們警方有壓力,政府也有,江城向來以治安優良著稱,連續三年被評為文明及宜居城市,難道要斷在今年?就算不是為了榮譽,為了市民安心生活生産,也得給我打起精神來!”
這時邵晖一行已經到了門口,他只能硬着頭皮打斷裏面的訓話,“領導,我們到了。”
解語看到會議室內,貼牆站了一排人,有年輕的,也有資深的警察,面對着訓話的領導,頭都擡不起來。而訓話那人看上去超過五十歲了,一頭白發頗為矚目,中氣十足,身板挺直,氣場無比強大。
解語求學期間沒有遇到過這麽讓人望而生畏的——即使內科實習,有的主任對文書要求無比嚴格,最多也就是扔了病歷讓實習生重寫而已。
領導轉過身來,一雙銳目将解語從頭到尾掃視一遍,解語心想,如果哪個心懷鬼胎的人被這麽看上一眼,只怕什麽都招了。
領導開口,“你就是方醫生?”
解語不卑不亢的回答,“是,我是法科中心的主檢法醫方解語。”
她心想,這案子遲遲未能告破,自己這個法醫難辭其咎,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
“小姑娘,知道我是誰嗎?”領導問,卻看了邵晖一眼。
解語來的路上,從邵晖那裏得知了基本情況,就小心的問,“是……京城來的局長,過來督促辦案?”
“他這麽給你介紹的?行吧,”領導無可無不可的說,又對剛剛訓話的一排人說,“核心成員留下來,其他人散會。”
幾個人如釋重負的離開了,邊走邊擦汗。
“方解語?”局長重複一遍,“這個名字取得好,聽邵晖說,你就像一把解語刀?”
解語默默掃了邵晖一眼,他怎麽連這個也跟遠道而來的大領導說?忙道,“誇張了,不敢當,只是努力盡到本分,希望能幫助查案。”
“這案子挺棘手啊,系統內都在讨論,不然也不用我親自過來,”局長大概是看在“小姑娘”在場的份上,收斂了幾分火氣,“你來跟我說說,查出了些什麽?”
解語看了邵晖一眼,後者給她個肯定的眼神。
之前在專案組是邵晖牽頭,簡報這種事一般都是他來做。現在輪到自己,解語組織了一會兒語言,開口道,“江城在上月底及本月初分別發生了兩起單身獨居女子被砍頭案,兩案手法相似,損傷模式接近,考慮是同一兇手所為,該人具有相當的反偵察技巧,沒有留下明确的dna生物信息,通過初步調查及實驗室分析,目前認為兇手仍有可能潛伏在本市,具有醫學或解剖知識,采取‘約會型’軟性方式接近被害者,有非主流性心理傾向,咨詢過專家意見,認為他可能有下颌後縮、小颌畸形的特殊面容表現。目前正在基于這些信息,展開進一步調查和搜證。”
局長聽了,沉默半晌,轉頭對幾個專案組成員說,“你們聽聽,人家小姑娘沒當過警察,思路這麽清晰,條理這麽分明,可以直接打印出來當報告了。”
邵晖也替解語松了一口氣,“我就說過嘛,解語是學霸,做個簡報不在話下。”
解語忍不住瞪他一眼,快別替我吹了好不好?只是個簡報而已,又沒真正破案,有什麽好滿意的。
局長轉過頭來,“你們那個專家顧問團還有點意思,稍後我好好了解下,有必要大力推廣。”
解語立刻說,“沒有問題,其實是仿效國外的科學辦案模式,現在網絡及物流發展迅速,一個中心實驗室,數名專家,就可以遠程解決不少基層疑問和實物鑒定分析。”
“唔,”局長點點頭,又問,“那個‘畫眉嘴國王’的面容分析,你覺得靠譜嗎?”
解語心想,好吧,這個梗竟然連遠道而來的局長都知道了。
邵晖搶答,“不能百分百保證,但至少提供了一個方向。”
局長不滿的看他一眼,好像是說我問方法醫,你搶答幹嘛?
“當年我們緝兇,發現部分兇手有留在犯罪現場圍觀,甚至多次重返現場的傾向,除了犯罪本身,有時候人群的反應也是他們需要的刺激,所以要不斷重現這種刺激得到滿足。所以當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到現場圍觀人群時,往往會有發現,也因此破了好幾樁懸案,這次的兩個案子,兇手也有這個心理特點,包括斷頭、還有背部刻字,都顯示出他的目的不光是奪取受害者的生命,也許有反社會傾向,借此發洩不良情緒,從受害者包括路人的身心反應中得到滿足,所以會密切關注後續,”局長停頓了一下,“如今是網絡時代,新形勢下有新模式,比如兇手可能會藏身網絡,關注網友讨論,甚至還可能參與其中。”
專案組負責信息情報的同事就說,“局長說的是,我們也想過要派人篩查網絡信息,但現在平臺太多了,實名平臺,匿名論壇,自媒體,朋友圈……千頭萬緒,好比大海撈針。就算有個別偏激言論,一時也不好分辨是線索還是謠言。”
局長搖頭,“這部分的人手不能省,我可以再幫你們安排。”
信息部同事連忙應聲。
局長又轉向邵晖,“你不是出國學過一段時間犯罪心理畫像嗎?怎麽沒派上用場,組織白給你出學費啦?”
衆人噤若寒蟬,就連解語也暗暗替他擔心。
好吧,邵晖當初喬裝成大一新生的時候,的确在她面前露過一手,從她寫板書的英文字母筆跡來分析她的心理,瓦解過她的心防,之後恢複身份也用來輔助調查,局長要是不說,她都忘了,的确,在這單案子裏面,邵晖還真沒開展過這方面的工作。
想不到局長百忙之中還記得組織對一名基層警員的栽培——
不過,這次的兇手如此狡猾,證人證物少之又少,哪有足夠材料進行心理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