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上陷餅

擡頭迎着沈向晚切切期待的目光,不禁有些尴尬心虛的別開了視線,心裏想着這個孩子倒是孝順,她如此關心自己的生母,若他實話實說不知道或不好,只怕當即便會冷了她的心,也罷,稍後他去信叮囑夫人對何映秀多加照顧便是了。

想好了主意,沈明存便慈和的笑道:“你放心吧,你母親身體挺好的,就是這些年老惦記着你。”

沈向晚将他神情變化盡收眼底,這時聽他拿假話搪塞,也不拆穿,只當真的來聽,臉上露出寬心的神情道:“是嗎?那向晚就安心了。”

幽幽眼瞳後卻是冰涼的無聲嗤笑,沈明存自以為此事處理得圓滑,一句假話便将實情蒙混過去,騙得她這個女兒之後盡心為他獻計獻策,卻不知她隐晦的變着法子,令他不得不重視她生母,親自過問何映秀的境遇。

少女唇角微微翹起,勾出淡淡譏諷的弧度,他以為他自己有多聰明,卻不知早被她算計好了!

想讓她為他的功名路獻計獻策鋪磚加瓦,她自當不客氣先伸手收點利息!

沈明存臉上慢慢浮上煩惱之意,沈向晚看得心知肚明,遂也裝出關懷的樣子殷殷道:“瞧父親面帶愁郁之色,父親可是遇着什麽為難之事?如若父親不嫌棄,且說出來聽聽,就算女兒不能為你分憂,你将煩惱說了出來心情也會舒暢些。”

沈明存唉聲嘆氣半天,為的就是她這句話,那有不痛快說出來的道理,于是他陰着臉又短嘆了一聲才道:“向晚,不瞞你說,為父确實遇到了一些為難的事,本來慢慢去解決此事也可,不過現在,為父希望能早日解決此事,這才能早日接你回家團聚。”他看了看神情淡淡的沈向晚,當下仍舊擺出慈愛的模樣道:“向晚你聰明過人,也許真能幫為父的忙也不一定,那為父尚且将事情說出來,多個人參詳幫出出主意也好。”

沈向晚心下輕嗤,面上溫和一笑,柔聲道:“父親你請說,到底遇到何事如此為難?”

沈明存沉吟了一下道:“向晚,你聽說過半月前曾在這段運河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沉船事故嗎?”

沈向晚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父親指的可是半月前兩條大船拖着駁船在運河傾翻沉沒的事?”

“正是此事!”沈明存斂去目內精光,又說道:“為父便是皇帝委派秘密前來調查此事的欽差。”

“父親!”沈向晚突然冷了聲音道:“請恕向晚放肆,其實從你來到廣濟縣開始調查這件事開始,你秘密欽差的身份只怕在官員當中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沈明存聞言臉色不禁沉了沉,想起他到達此地已六七天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掌握,就知道沈向晚所言不虛,如果這起沉船事故是人為的話,那些涉案的人早就連成一氣,在他踏入這方地界之前就把線索給消滅幹淨了。

沈明存盯着少女清麗溫和的臉龐,試探道:“為父受皇命而來,卻半點進展也沒有,向晚你可有什麽主意?”

“父親,向晚并不了解整件事的詳細情形,恐怕一時還不好出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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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沈明存垂眉點了點頭:“那就待我詳細說與你聽。”

“事情的來龍去脈原是這樣的:半個月前皇帝下令從上都集整了十萬套軍需物資,由京衛營将領率三千士兵沿水路秘密将此批物資運送至天玥北境與北洲交戰的大軍手中,然而八天後,皇帝突然收到負責運送物資的京衛營副将奏報,他們一行在途經豐澤縣境內一個村莊的時候,其中一艘船發生了食物中毒事件,船上一千多士兵全部出現上吐下瀉的症狀,林将軍無奈之下将一名副将與一千多士兵就地留下診治,另外還留下三百名健康的士兵方便照顧。”

沈向晚清澈目光微微閃了閃,沉吟了一下道:“船上沒有随行大夫嗎?”

“有倒是有一個。”沈明存搖了搖頭,嘆氣道:“但在船上藥物不夠,林将軍怕影響行船進度與安全,一番考慮之後才将人留下的。”

沈向晚揚起黛眉:“如此說來,押送軍需物資的事情早就洩露出去了。”她微微冷笑,躲在幕後的人倒是好手段,有了這一出,即使到時追查起來,只要查無實證,藏在京衛營的內奸也不會暴露出來。

“此話怎講?”

沈向晚輕輕一嘆道:“父親你想,一千多人留在一個小村莊,藥物肯定也不夠用,副将為了這些人的性命着想,勢必會将他們轉移到附近繁華的縣城診治,一千多京中士兵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無論到哪都會引起當地官府注意的。”

沈明存皺了皺眉,想了想不由得認同地點了點頭。

“父親,那後來的事情呢?”

“此事過了兩天後,”沈明存頓了頓,将事情理得明晰起來:“就收到急報,說在四月八日夜晚,船只到達芙州境內,遇上大雨,路過廣濟縣運河時觸到暗礁,兩艘船同時翻傾沉沒,據地方上報,因當時已入夜又下着大雨,誰也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而次日發現的時候因雨勢太大河水湍急,就沒派人下去打撈,直至一天兩夜後,雨勢停住,讓人下去打撈時,才發現除了船只殘駭,押運的士兵與十萬套物資全部不知所蹤。”

沈向晚回想了一下,那時候确實連續下了幾日夜暴雨,但兩艘拖着駁船的大船同時觸礁翻傾沉沒,這事怎麽聽都透着詭異:“父親,你親自到船沉沒的運河看過了嗎?還有,讓人去了解士兵們中毒事件真相了嗎?”

“怎麽沒有!”沈明存低低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道:“食物中毒的事确實是意外,為父亦親自到船只出事現場查看過了,那段運河因屬三江交彙之處,上游連綿降雨多日,從而帶來了大量泥沙礁石沉積在河道。”

沈向晚淡淡一挑眉梢,含笑道:“父親,就算真的是觸礁翻船,主船觸礁後,船上的人完全有時間斷開後面的駁船,怎麽會連同駁船一起傾翻呢!還有,這段運河面并不寬,同一航道,不可能兩艘船同時并進,兩艘大船既然是一前一後航行,那前面的船觸礁後,即使來不及示警,後面的船也保持有一定距離,也一定會發覺異樣的,兩艘船同時觸礁翻傾沉沒,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言。”

沈明存聞言大驚,這個女兒的心眼真不是一般的亮,幾句話端的說得是一針見血,他來了這麽多天,就只想着從天災或人禍下手去查,以期盡快找回那批物資,卻忽略了最根源的東西。

沈向晚垂下眼眸,又輕嗤一聲道:“父親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即使過了兩天去打撈,沉船上的人與物被河水帶到其他河段去,但也不可能所有人與物都消失不見的,更不談這一千多人中還沒有一人幸存!”

沈明存面色陰沉得難看:“确實如此,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即使物資落水也不可能全部被沖走,而一千多訓練有素的士兵沒見一人生還,水下也沒有一具屍首,這事怎麽說都古怪透頂。”

“父親。”沈向晚淡淡一笑,自信道:“假如設想那些物資與士兵在船觸礁或者更早以前就已經不在船上了,這一切不就解釋得通了。”

沈明存雙目內冷光暴漲,失聲道:“你說這一切是有人早就謀劃好的?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劫朝庭的軍需物資?”

“父親,據我所知,朝庭押送軍需物資的時間與路線都是絕密的,像這等機密,朝中有幾人能掌握呢?”沈向晚清淡的眸光落在沈明存郁色的臉龐,笑容含着隐隐譏嘲悠悠道:“這批物資既非錢也非糧,絕不會有江湖勢力覻觎的,其實父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早謀劃好的,只需将出事河段的礁石弄上來,問一問沿岸居住的老百姓便知分曉。”

沈明存眼神慢慢沉了下來:“向晚,為父先去處理事情,晚些再來看你。”

沈向晚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三分了然的笑意,沈明存這一去,當地的官員只怕要倒黴了。

夜色如墨,房內燈光如豆,暈黃燈光下少女神情十分專注,只見她一會凝思一會淺笑,手起手落之間,黑白棋子渾然頑強對峙。

空氣微微一動,燭芯稍偏向一邊,沈向晚仍在凝神,房內驀地響起一聲咳嗽。

沈向晚連頭也沒擡,只冷冷道:“閣下是專門夜闖女子閨房的雅賊嗎?若是喉嚨犯病請去找大夫,我這可沒治你的藥!”

“你一點都不吃驚不害怕?”溫厚聲音裏含着淡淡笑意,沈向晚只覺眼前燭火一暗,修長的黑影便籠在身旁。

她悠然落下最後一子,才慢條斯理挑眉看向影子,輕嗤道:“你若有歹意,剛才就不會在外面為敲門還是破窗而猶豫了,那我又有什麽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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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想說點什麽,可看見你們沉默,我也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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