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丢失的物品,有一小部分藏在易于發現的地方,至于更多的部分,則被屋子裏的各種鬼怪看守着。
只有将“玩家”送去給它們當口糧,它們才肯勉強聽從她的吩咐。
未來的那麽多日,得不到食物慰藉的鬼怪究竟會暴動成什麽樣,她連想都不敢想。
迎賓的眉頭緊緊皺起,眼睛裏面思緒若洶湧波濤,一瞬間,便有萬千猜測湧出。
她顧不得多想,踩着高跟鞋,疾步如飛地推開房門,徑直朝玩家住處“噠噠噠”走去。
待得走近,看到那群聚集在一起的玩家之後,迎賓的視線落在了衆人的視線焦點處。
那是個長發披肩的少女。
她留着齊劉海,皮膚白皙光潔。笑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狀,瞳孔裏有細碎的星光,五官精致秀氣,臉龐稚嫩,看上去很可愛。
迎賓視線向下,注意到她手中拎着條麻袋,麻袋被塞得鼓鼓囊囊,裏面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別着急,每個人都有哦。”少女溫柔笑着,将手中的東西遞給某個排隊等候的玩家,“慢慢來。”
牆壁上的裂紋像細小蟲蛇,安靜地匍匐着,空氣中有潮濕難聞的血腥氣味,走廊的這一側沒有開窗,黑暗常年盤踞于此,如鬼影般自上而下籠罩住每一寸空氣,幾乎望不見光。
可那位被衆星拱月的少女,站在人群的正中間,像是在發光。
由于現場說話聲太多,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迎賓的到來。
她站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兩手扒着拐角的牆壁,後背微微彎起,像暗中窺伺的毒蛇,眼裏沁着毒意。
針尖般細的眼黑稍稍放大,緊緊地盯着滿面笑容的少女。
她是怎麽做到的,為何沒有驚動那些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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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那些都不重要,謝愁愁是吧。
今夜,必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迎賓盯了良久,張開嘴巴,發出低低的,“咯吱”“咯吱”的笑聲。
笑到一半,笑容僵住。
她看到,那少女像是有所感應般,視線竟直接朝自己看了過來。
對方的目光先是迷茫了片刻,緊接着,臉上綻放出更燦爛的笑容,再然後,蹦蹦跳跳地走到她面前。
“李姐,您來得剛剛好,之前你不是說第一名有獎勵嗎?”
她抖了抖手中的蛇皮袋,像個找老師要誇獎的孩子,笑容樸實又驕傲,“看,我努力了大半天,終于拿到了這——麽多的物品,第一名應該是我對吧對吧對吧?”
可把她給牛逼壞了。
迎賓的心都在滴血。
這麽多的任務物品,按照正常的步驟……起碼可以再死十個玩家。
那死的是玩家嗎?不是,是神明賜予她的鮮肉啊!
黑色的眼珠逐漸變成血紅色。
不過沒關系。
迎賓臉上的笑容逐漸扭曲:“獎勵啊,等到了時間你就知道了。”
她每天晚上都可以無條件殺死一位獲得任務第一名的玩家。
這是神明饋贈的權利。
剛巧,她對“謝愁愁”這個名字印象深刻,能借這次機會,以極其美妙的方式殺死對方,倒是也能夠緩解內心的憤怒。
換個角度想,任務物品提前湊齊,玩家們還能助她早些找到“內鬼”。
這麽看,的确是件好事。
怒火逐漸平息,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迎賓最後在少女略顯失望的目光中,踩着婀娜的步子遠去。
謝愁愁有些失望。
她在心裏琢磨了一番,總覺得迎賓可能是想要賴賬。有什麽獎勵不能當場發放呢,居然還要拖時間。
等到了時間?到什麽時間?
“她看你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對勁啊愁愁。”葉欣欣在旁邊小聲道,“我怎麽感覺怪滲人的。”
她伸手握緊手臂,抖了抖雞皮疙瘩。
謝愁愁迷茫。
眼神有不對勁嗎?她怎麽感覺迎賓小姐姐的目光充滿了虛僞和“不想給獎勵”呢?
“她好像已經被你惹怒兩次了。”西裝男走上前,也滿臉的擔憂,“萬一以後再找你麻煩怎麽辦?”
謝愁愁搖搖頭:“沒有關系,我不怕的。”
就算怕,也該是李姐怕她才對。
其他人得了她送的任務物品,也不由對她的安危十分關心,紛紛湊過來,七嘴八舌讨論。
“我打小就……”謝愁愁擺擺手,憋了好久憋出了合适的形容詞,“就陽氣重,那些奇怪的東西啊,見了我都只有掉頭跑的份。”
更何況李姐連鬼都不是。
這種不人不鬼的存在,她才不怕呢。
有她前面的事跡做鋪墊,再看她面色紅潤,神色自然,衆玩家都信了個七八分。
“也是,說起來,你居然能一個人把這些東西全部都找齊,實在是太強了。”西裝男真心實意誇贊道。
旁邊的黑臉男也一臉的感激與羞愧:“我也沒有想到,我們之中最強的原來是個低調的小姑娘。”
“是啊是啊,謝小妹妹還大方地把自己拿到的東西分給我們,這下,我們之後幾天都不需要去冒險。”
謝愁愁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哪有那麽好心,這都是計謀,計謀!
蛇皮袋裏面的東西她提前看過,大部分都是男士用品,沒有一樣能使玩家聯想到她身上。
她拿出來同玩家分享,不僅可以順利打消他們對她的懷疑,還能輕松獲取他們的好感。
簡直是一舉兩得!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私藏任務物品,讓玩家被迎賓趕出溫泉山莊,游戲最終大概會因他們全員死亡而終結。
但是那樣的話,游戲的趣味也會大打折扣。
她要的是——打入玩家內部,和玩家建立堅固的塑料隊友情,最後在他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脫下自己的馬甲!
拿齊任務物品之後,在西裝男的帶領下,衆人聚集到休息室,開始研究這些東西。
尹方雪準備好紙筆,在一旁全程記錄。
“這是一雙……44碼的板鞋。”
板鞋的鞋底還算幹淨,能看出還沒穿多少次,但可能是因為時間久長,上面落了不少灰塵,呈灰黃色,用紙将鞋面的髒污擦掉,才能看出其原本的顏色。
黑白相間,鞋底有深色血跡,早已凝固。
謝愁愁摸着下巴,夾在玩家群中,認真低頭皺眉沉思。
這雙鞋排除掉了全部女性以及一大半男性,穿44碼鞋子的只有三人,分別是西裝男、眼鏡男以及一個穿着棒球服的男生。
尹方雪将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
再接着是一件中長款風衣外套,白色為底,上面有龍飛鳳舞的黑色花紋,看上去頗為騷氣,卻很好看。
西裝男換上這外套。嗯……能看出來,這件外套對于他的身材來說似乎有些偏大,他身高約莫175,外套的主人應當有185以上,以至于套在他身上,看起來不倫不類。
不光他,另外倆人換上,也都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鞋子和外套對應不上,只能讓其他玩家試穿。
合适這件風衣外套的玩家有兩個,一個是年紀在四十歲以上的光頭男玩家,至于另外一個,則是那位廚師帽。
不過,他倆的腳都同那雙44碼大小的板鞋不匹配。
尹方雪搖搖頭:“既然暫時沒有同時符合兩個條件的,那我就将這兩樣名單都記下來吧。”
“也只能這樣了。”西裝男嘆口氣,“說不定這兩個物品中,有一樣是混淆視線的,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其他物品沒看。”
在下一樣物品放出來之前,一人突然道:“我們是不是漏了一個人?”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廚師帽。
經他提醒,西裝男才猛的回過神,他連連點頭:“對對,差點忘記被關着的殷聞了。”
所剩的12名玩家中,11位暫時被排出嫌疑,最後剩下的這個……似乎無形中便成了正确答案。
衆玩家一同去找殷聞的途中,廚師帽的臉上交雜着期待與害怕兩種神色。
打開房門後,他最先進入。
幾乎是用跑的,将鞋子和風衣扔到了殷聞的面前。
房內的年輕男子似乎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闖入,濃黑眼睫下閃過些許詫異。
“快穿。”廚師帽雙手抱胸,聲音冰冷地催促。
但最終結果讓他有些失望。
外套穿在殷聞身上的确是合适的,這衣服裁剪得體,且造型時尚好看,似乎是為他量身打造。
不過鞋子對他來說卻偏小。
離開殷聞的房間,初次篩選徹底宣告失敗。
對于謝愁愁來說,這個結果似乎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光憑任務物品就能找到內鬼的話,游戲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衆人卻沒有死心,繼續研究剩下的物品。
不過,接下來似乎并沒有什麽值得讓人打起精神的東西。出現在她們眼前的,基本上便是腰帶、鋼筆、保溫杯之類。
不過,在這之後,翻出來了一個泛黃的日記本。
它的封殼是牛皮紙,上面有潦草的英文商标,打開日記本卻只能看到一片空白,裏面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記錄。
“咦?”
尹方雪的聲音吸引了其他玩家,那些在研究日記本的人,下意識扭頭看向她。
“怎麽了?”
她伸手,從蛇皮袋中取出一個東西:“這個……是不是和你們手上的那本,一模一樣?”
謝愁愁這才注意到,尹方雪手裏拿着的也是一本日記本。
“這……真的不是複制粘貼的嗎?連封殼上的劃痕都一模一樣。”
尹方雪越翻眉頭挑得越高。
“還有這裏這裏,你們看,這兩個日記本第二頁的右下角都有折痕。”
“難道這是在告訴我們,內鬼也許是個強迫症?”
“……還是病入膏肓的那種!”
不過,再往後翻,他們就發現這兩本日記本還是有區別的。
先拿到的這本,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都空白一片,而後拿出來的這本,在中間的某一頁,出現了一幅畫。
畫有些抽象,風格也很随意,卻莫名賞心悅目。
仔細看,能看到畫的正中間站着一個身穿黑衣的瘦高男子,他的身體就像一道分割線,将畫分隔成了畫風完全相反的兩個部分。
男子身後是黑而亂的線團,那些線團距離他只有寸步距離,像猙獰的手,仿佛想要将他拉入黑暗中。
而在他的身前,則是溫暖的金黃色世界,碩果豐豐,麥田一望無際。
“能看懂畫的什麽嗎?”
玩家們相視一眼,皆惆悵地轉開目光,重重嘆了口氣。仿佛同時回到了小學時代,想起了被看圖寫話所支配的恐懼。
研究了一下午,仍舊一無所獲,衆人只能将東西塞回謝愁愁的蛇皮袋中。
“房費”按日繳,玩家們只需要在當天天黑之前将任務物品交給迎賓便可。他們商讨後,決定暫時将全部任務物品交由謝愁愁保管,每日只取自己需要的那一份上交。
當然,為了避免将重要信息送出去,首先篩選出來的都是平平無奇的普通物品。
上交完任務物品,玩家們獲得了一天的居住權。
晚上入睡之前,謝愁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睡着。
她突然想知道,對于玩家來說,這游戲的通關方法究竟是什麽。提示給的全是相反信息,憑肉眼他們又發現不出內鬼和玩家區別……
做人真的好難哦!
還好她是鬼!
不過,還沒多樂兩秒鐘,謝愁愁便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響。
她睜眼,看到了印在牆壁上的水漬鬼臉。
當然,對方也在看她。
并且鬼臉上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
這夜,牆鬼得到了世界的恩賜——
他被迎賓選中,獲得了一次主動殺死某位固定玩家的機會。
之前在某個小丫頭那裏受了無數憋屈的氣,今夜的他,突感自己的鬼生從低谷步入了巅峰。
山莊裏一直都可以殺人,但殺人限制卻多得數都數不清。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用最折磨人的辦法,慢慢将那個倒黴的玩家折磨致死,好發洩他這些天以來的憤怒。
殺戮!
鮮血!
慘叫!
這些詞,使他的魂魄尖尖都發出了興奮的戰栗。
牆鬼于牆壁之間游走,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沖出廁所,來到了玩家的住處。
他緩慢地,無聲地從牆上滑下,漆黑的寒夜裏,慘白的鬼臉陰恻恻地由走廊石壁,滑入卧室,又從天花板上順着牆壁一點點下移。
最後,同他今晚的目标來了個深情的對視。
“……”
他錯了。
他的鬼生沒有巅峰,只有低谷和更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