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4
chapter 04
十七年前。
“請那司生死、司喜樂、司疾病與健康、司詩歌與繪畫的諸神都來看一看這顆新生的星辰,這只年輕的貓頭鷹——
“他将永遠恪守誓言,忠誠于陛下和他的子民;
“他将永遠仁德寬厚,用星光照亮前進的行路;
“他将永遠正直清廉,無欲于不屬于他的財富;
“……”
神殿的四周是諸神的大理石雕像,越靠裏的神越被人們尊重。神殿盡頭放置着主神高大的雕像,棱角分明的面孔不怒自威。神像前面是一個弧形的高臺,兩旁高大的拱形窗子裏射進來明亮的陽光,照在高臺和它的白色大理石臺階上。高臺上站着一位身穿紅色長袍的長者,長者手中提着權杖,衣襟上佩戴着象征尊貴地位的徽章。長者面前單膝跪着的是一個少年,白皙的皮膚,銀色的短發以及白色的短衣短褲,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單色的影子。紅衣長老正在念誦什麽,神殿裏的人們聽的并不都是很清楚。那是如今早已不在普及使用的古代語言,到現在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會說,也只在隆重或者神聖的場合才會用到。即使是現在站在神殿裏的人們,也不都能完全掌握它。
然而,即使聽不清每一個詞語,神殿中肅穆地垂頭站着的人們卻都十分明白這是在做什麽。方陣中的一個金發少女飛快地擡起頭瞄了一眼高臺上,此時長者的吟誦已經結束,少年正站立起來。她看清楚後立刻又規規矩矩地低下頭去。那位長者是現任的巫師長蓋烏斯提斯,那個少年名叫提雅,不,現在大概該叫他提雅提斯了。
賽亞提斯王朝有很嚴重的天體崇拜情結。王朝的名字在古語中就是“廣闊的夜空”的意思。在巫師體系中也能很明顯地看到這種崇拜,每一個正式取得資格的巫師,名字的結尾都是“提斯”,古語中的星辰。加上這樣的後綴,原本很簡練的名字會變得很拗口。在心裏反反複複念了幾遍提雅提斯之後,少女得出這樣的結論。
巫師長蓋烏斯似乎又說了一些什麽,接着從高臺上走下來,巫師方陣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紅衣長老步出神殿。接着,方陣自動變成兩條不怎麽整齊的隊伍,大家跟在巫師長身後離開了神殿。
金發少女最後一個走出高大的建築,一下臺階,就看見等在底下的銀發少年提雅提斯。
“恭喜。”少女朝他笑道,銀發少年開心地走在她的旁邊。
臉上仍然笑着,少女的心裏卻隐隐泛着嘀咕。提雅是“他們”這些人中最後一個成為巫師的,也就是說,從今天起,那個人就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巫師團。她的腦海中閃過那個黑發藍瞳的年輕人,即便是影像,那深潭一樣的眼睛深處的狂熱仍然讓她感到煩心。
“洛麗安姐姐,你走過了。”身後的聲音打斷少女的思路。她回頭一看,提雅提斯正站在某一處庭院門口。而那深深的庭院中間,是氣勢恢弘的白色宮殿。
洛麗安搖搖頭,轉身回去跟着少年和後邊幾個巫師走進庭院。這裏并非不熟悉,恰恰相反,洛麗安和提雅提斯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年多的時間,和其他十八名巫師一起。這是王子夏加的宮殿。雖說巫師整整有二十人之多,然而白色宮殿四周圍繞着數個大片的庭院或者花園,以及零零星星的附屬建築,二十人對于這裏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麽。這也是國王一直沒有太注意這裏的原因之一。
洛麗安和提雅提斯住在離白色宮殿最遠的一處湖邊的二層小樓,和其他巫師離得也不近。這是兩年前洛麗安剛來的時候選定的地方,她覺得最為清淨。
回到小樓,洛麗安跟提雅提斯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以後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坐在床邊,感覺心裏一陣沒來由的焦躁。夏加的臉孔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洛麗安在這個年紀不大的青年身邊兩年,已然看出了他與常人不同之處。他在人前經常沉默,然而眼裏的火焰從來沒消失過。并且,在看到那座金宮時,火苗最盛。
簡單揣摩洛麗安便明白夏加的企圖。經過幾個月的觀察,她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夏加的的确确是不甘心再做王子了。然而,直到今天以前,她都沒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夏加為何要白白養着這些學徒在他自己的宮殿。現在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夏加想要擁有一個專屬于他自己的巫師團。
歷代巫師團都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幾十上百個巫師一起效忠同樣的王室,便就是一種最常見的巫師團。然而單獨效忠于王子的巫師團還鮮少出現,不僅僅因為巫師們自己的意願,更因為國王勢力的巧妙幹涉。巫師的人數一直以來被控制在一百人以內,這些人中的大部分要圍繞着國王和王後的核心王室工作,餘下平攤到諸位王子身上,也就剩不了多少且質量不高了。然而夏加鑽了一個空子。這一百人以內并不包括學徒,而夏加在一年前把他們召進白色宮殿之時,他們中十四五人都還是學徒。學徒需要一定時間才會成為巫師,低級巫師又需要時間才能成為中高級巫師,單憑這一點上看,夏加明顯是一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國王雖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然而面對這些低級巫師和學徒也無法指責什麽,也只好罷手。夏加就悄悄壯大了自己的勢力。
如今,二十人已全部成為巫師,其中兩三人甚至已經接近中級巫師。這樣的情形國王一定不會再放任不管了,夏加也一定不會坐以待斃。那麽……
洛麗安用手攥緊了提花床罩。圍繞王權的戰鬥,雙方一定都是不惜血本的。他們這些巫師對于夏加來說明顯只是工具而已。如果真等到他們翻起臉來,死無全屍都有可能。洛麗安雖然清楚夏加不可能這麽快就動手,然而還是打心底裏不願意牽扯進王室的糾紛。那是一個太大的利益漩渦,卷進去,就不可能再出來。
門口傳來清脆的叩門聲,緊接着提雅提斯推門進來。“洛……”
洛麗安頭腦一熱,搶在他之前站起來:“我們離開這裏吧。”
洛麗安事後後悔了無數次說那句話。僅僅是個剛萌芽的想法,然而看到提雅提斯進來,一沖動就把想什麽都給說出來了。更沒想到的是,提雅提斯聽後居然很贊同,這更讓她想反悔都來不及。無奈覆水難收,洛麗安只好尋找出路。過了一個月之後,她和提雅提斯向巫師長蓋烏斯提出外出修行的申請,得到了批準。老人點了頭以後,洛麗安就忐忑不安地去找夏加。沒曾想,黑發藍瞳的青年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同意放他們出去。
從夏加那邊回來,洛麗安反倒開始懷疑這中間有問題。按理說現在是夏加應該加緊準備的時間,怎麽可能這時候讓他們走?中間會不會還是別的陰謀?雖然心裏在疑神疑鬼,她還是把消息告訴了提雅提斯。又一個星期之後,兩個人終于離開了白色宮殿,離開帝都。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洛麗安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是還是在出了城之後漸漸壓下來。而且幾乎就在那一剎那,她決定,一輩子也不再回去。
※
這一走就是三年。洛麗安果真像當初自己希望的那樣,甚至一次都沒有想過帝都的事情。這三年她和提雅提斯過得并不富裕,沒有穩定的收入,靠在一些馬戲團打短工或者廣場上變變簡單的戲法忽悠人賺基本生活費。甚至有時候太過緊張,會指使提雅提斯去照顧照顧來往客商的錢袋。但是在東奔西走混飯吃的同時,他們也東奔西走見到了不少東西。提雅提斯在這三年中,甚至已經變成了半個醫者。
誰說這樣的生活就不好。洛麗安靠在旅館的窗框上,半醉不醉地端着酒杯。昨天某個倒黴的富商不小心把錢袋丢在他們手上了,這才在今天能住上旅館還能悠閑地喝酒。提雅提斯去哪了她不是很清楚,也懶得去想,沒準那小子回來的時候能再帶來點意外驚喜。
正這麽想着,突然傳來敲門聲。
“提雅?”洛麗安喝幹淨杯子裏的酒,放下杯子,站起身,“進來吧,不用敲……”正說着,打開門,是一張陌生的臉。洛麗安忽然心頭一緊,臉上卻還保持着平靜的表情。“很抱歉剛才叫錯了名字。請問您找誰?”
門外的人先點頭朝她示意,然後開口問道:“請問您是不是洛麗安提斯大人?”
洛麗安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剛剛還抱有僥幸,琢磨着即使一疏忽忘了叫提雅提斯的化名,估計不是帝都來的人也聽不出來什麽差錯。然而偏偏趕巧了。更讓她心灰意冷的是,這人的衣服上別着一枚小小的金屬徽章,那是皇家使者的标志,而且看起來級別并不低。
收起亂糟糟的情緒,禮節性地朝使者微笑道:“您有什麽消息給我呢?”
使者不忙回答,拿出一封信,雙手遞到洛麗安面前。洛麗安看了看火漆印章,是太陽的花紋。她的心徹底跌到谷底。使者點頭致意,然後轉身離開。洛麗安關上房門,心裏懊惱又緊張。懊惱的是自己的不小心暴露了身份,緊張的則是這枚太陽印章裏的信。
王宮裏的人都知道,夏加在信件上從來不蓋王室的鳶尾印章,而是用自己名字的古語含義,太陽,來做火漆印章上的花紋。甚是嚣張。
夏加知道了自己在哪裏,恐怕等着的不會是什麽好事。她拿出随身帶着的折刀,劃開信封,從裏面拿出折得工整的信紙。略略看了看內容,洛麗安更覺得有些揪心,從頭開始仔細地閱讀了一遍以後,心頭已是布滿了烏雲。雖然語調散漫,然而聽夏加的意思,原巫師長蓋烏斯提斯因為貪污巨額的公款被查明,已經被拘捕,在一個月之後将執行絞刑。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洛麗安有些憤憤然地想。
夏加接着換上漫不經心的口吻,說,我只是告訴你們一聲,至于來不來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随你們的便。然後又補充上一句,當然,想要改變這樣的局勢也不是不可能。全憑你們自己怎麽選擇。
這是赤裸裸的要挾。洛麗安心想,放他們兩個出來三年,夏加終于還是後悔了。要是有可能,她絕對不會回去。然而一想到蓋烏斯的命運,洛麗安又有些不安。夏加那封信裏通篇是玩笑揶揄的态度,看不出真話假話。如果要是假話,自己不上當就是;但如果是真的呢?
夏加是王子,憑空捏造一個巫師貪污的事實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吧。如果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縱的,那恐怕蓋烏斯現在已經身陷牢獄,只有他才能救蓋烏斯出來。蓋烏斯是巫師裏的長老,是洛麗安提斯當初做學徒時的老師,同時也是為提雅提斯冠上巫師之名的長老。對于這個老人,洛麗安一向是敬重有加,更是由衷地愛戴。她無法接受老人這麽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
躊躇了一陣,洛麗安終于一咬牙決定回去。不管夏加說的是真是假,回去看看才是最明白的。如果要是真的,那這一趟回去算是值得了;等到事情結束以後再另找逃出帝都的法子。這麽想着,兩天以後,洛麗安和提雅提斯離開了旅館,馬不停蹄地往帝都趕回去。
夏加信上說的是一個月以後,為了趕時間,洛麗安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帶着提雅提斯往回跑,越接近帝都就越頻繁地聽到關于絞刑的傳言。看來事情還真是不太妙啊。行進了将近三個星期,終于回到了帝都。回到一別三年的王宮故地,洛麗安沒心思去感春懷秋,安頓好提雅提斯之後就一門心思往白色宮殿去。
得到許可進入夏加的中心宮殿,洛麗安在宮殿總管的帶領下進入會客室。推開門,夏加已經等在那裏。黑發青年單手支着頭,手肘支撐在雕花方桌上,黑色長禮服垂下軟椅的邊緣。他的坐姿極不标準,右腿搭在左腿上翹着二郎腿,黑靴子上複雜的金色花紋在陽光下微微閃光。
“回來了。”夏加略微收斂了一下坐姿,單手示意,“坐。”
洛麗安耐下性子,坐在他對面。之後夏加就不說話了。等了一會兒,洛麗安才開口道:“殿下,我們來說正事吧。關于蓋烏斯提斯老師……”
“如你所料那是我幹的。”夏加打斷了她的話,無所謂地聳聳肩。“想要救他很容易,我說了,只要你們兩個回來我就放他出來。”
洛麗安稍微松了口氣,“那現在他在哪兒?”
“在他自己的宅邸,很安全。我加派了侍衛去保護他。”夏加看着洛麗安漸漸舒展開表情,忽然笑道:“現在準備考慮怎麽走了?”
洛麗安習慣性地漫應着,然而過了一秒她擡起眼來驚訝地看着夏加,後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然而眼刀卻刀刀能殺人。洛麗安有些慌了,正想着怎麽解圍,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
“被我說中了。”夏加這回坐正,冷冷地看着洛麗安。“因為我猜到你會這麽想,所以特意囑咐王宮守衛的士兵們。現在他們已經記住了你們兩個人的容貌,只準進,不準出。”
洛麗安有些愣地望着夏加。三年不見,此時的夏加周身散發的氣息比起三年之前顯得散漫了不少,眼中的火苗也熄滅下去。然而洛麗安卻感覺到更深入骨髓的懼意。那股火,燒到了他的心裏。
“殿下,”洛麗安垂下眼簾,過了半晌,才重又擡起,似乎是下定某一種決心,“我明白您想要做什麽,我也希望您這樣的人能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但是,我和提雅不想被卷進來……”
夏加挑挑眉。
“……我懇求您,放過我們。”洛麗安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卻感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夏加不說話。屋子裏沉默得幾乎要凝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夏加才說:“這一次你回到這來,這裏清靜多了吧。”
洛麗安回想看到的狀況,的确是如此,于是點頭。
夏加見她點頭,從桌角的一摞紙中間抽出一張,轉個方向遞到洛麗安眼前。
洛麗安看着上邊用優美的字體寫的一個個名字,有些她還有點印象。它們都是以提斯結尾,整整二十個。而其中的十七個,已經被墨筆劃去。
“您這是什麽意思?”洛麗安雖然猜到一點,但還是問道。
夏加的手指點在僅剩的三個名字上:“除了你們三個,剩下的人都死了。”
洛麗安不說話,她知道夏加一定有下文。“他們中的有些人是因為不願追随我而死,有些人是發誓追随我,最後卻背叛我的人。”夏加收回紙,放到那一摞紙張的最上邊。“如果這些人的命你覺得不值錢,你可以離開試試。現在你們住的地方已經被我的暗衛包圍,只要你踏出這庭院一步,他們就會看到我的信號。提雅提斯的性命,你真的也能不在意嗎?”
這已經不是要挾的程度了。這是恐吓和威脅。洛麗安現在心裏恨透了夏加,但是卻沒有出言挑釁。僅僅和他見面了幾十分鐘而已,卻感受到了完全的危險。現在得步步小心,一步走錯,可能就要賠上提雅提斯無辜的性命。
他是不該遭遇那些的。
洛麗安咬了咬牙,低聲問:“我應該怎麽做。”
※
那天晚上洛麗安很晚才回到湖邊那棟小樓。蹑手蹑腳地推開門,她驚奇地發現提雅提斯居然還沒睡。少年站在客廳中央,銀色的短發和香槟色的眸子在幽暗的屋子裏反射出星辰的碎光。洛麗安忽然感覺心裏一陣窒息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淹沒。她很想開口問提雅提斯為什麽這麽晚還不睡,也很想問受沒受到襲擊,也很想說下次這種情況不要再等我。
然而她最終哪一句都沒說。
“很晚了,睡吧。好夢。”随後,踏上樓梯,走進自己的房間,鎖緊門。
她知道少年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其實最想說的一句話是,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姐姐。
※
兩年過去了。這兩年中洛麗安沒怎麽見到除了她和提雅提斯以外另外那一位幸存的巫師,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慢慢确定,她再也不可能見到那個人了。他已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永遠地消失了。
她和提雅提斯成了孤島。
提雅提斯在這兩年裏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醫者,洛麗安已經基本确定,未來的他主司的方面一定是醫藥。夏加也利用他的這一特長,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性殺死了王黨的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掃清了他前進路上最大的幾塊絆腳石。國王和他的關系已經越來越僵,只是還沒到撕破臉的時機而已。大臣和巫師們分成了兩派,王黨的多半是巫師和德高望重的大臣們,而王子一黨的多半是年輕的大臣和将軍們。洛麗安和提雅提斯不動聲色地充當中立,卻在暗地裏替夏加完成着一個個危險的任務,整日生活得提心吊膽。
洛麗安明白這都是自己的疏忽犯下的錯誤。如果兩年前沒有回來,她和提雅提斯絕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但是,話分兩邊說,如果當初沒有回來,蓋烏斯一定會死的很慘。拜他們所賜,蓋烏斯被夏加保釋出獄,一年前才壽終正寝去世。雖然她并沒有給老師帶來更多的陽壽,卻也落得自己心安。但是對于提雅提斯的愧疚并不能因此而減少。
如果不是看着提雅提斯用自己豐富的藥理知識配置出劇毒的毒藥然後在動物身上試驗、讓它們死狀凄慘地死在他的眼前,也許洛麗安的負罪感還會減少一些。她記得兩人剛剛相識時,提雅曾經親口跟她說過,他希望做一個醫生,如果有可能,他不希望任何本能活下去的生命在他面前死去。如今卻換他這個醫生親手害死他們。洛麗安在心裏苦笑,提雅提斯,一定也會感覺恨吧。
可是那有什麽辦法呢。不讓他恨她,就要讓他死。洛麗安不是小孩子。
恨就恨吧。
一場戰役突然打響。戰事發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僅四個月,版圖就被鄰國吞噬了小三分之一。這個數字讓所有大臣驚慌,将軍汗顏。接着,夏加請纓。
洛麗安早就知道夏加的計劃。夏加準備在戰争中假死,然後逃出帝都,留提雅提斯和洛麗安在王宮。一方面是避人耳目養精蓄銳,一方面是停止和國王之間越繃越緊的關系。另一邊設計害死年邁的國王,這件事由洛麗安和提雅提斯按照他的吩咐來做。然後趁國喪期間起事。粗略來看,就是這樣的內容。
洛麗安知道這個計劃之後就開始暗暗盤算。現在夏加遠離了作為棋子的兩人,疑心肯定會變重。他在王宮裏留下的絕對不止他們兩人,還有許多其他棋子在暗處,如果為了不被這些人暗算,一方面是要敲掉他們,另一方面是要讓夏加絕對信任自己和提雅提斯。絕對信任自己她是不指望了,但是提雅提斯并非沒希望。如果那樣的話,提雅提斯就能很安全地活下去,也未嘗不錯。而讓夏加信任提雅提斯的最佳方式,就是讓提雅提斯真正效忠于夏加,至少是行動上的效忠。
這麽想着,洛麗安腦海中一個有些奇怪的計劃漸漸成形。等到編制出一個完整的計劃之後,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反正都這麽恨了,再多一點,也無所謂。
至少他能安全。
于是,在夏加臨出征前一天晚上,洛麗安和提雅提斯到夏加面前向年輕的王子宣誓。
——“星辰會傾其所能,為您鋪就通往永晝的銀河。請下達命令。”
夏加看了看她,微微撇了撇嘴。
——“好啊。”
再之後,勝利的佳音和夏加的死訊同時傳回帝都。據說,夏加死去的那場最終戰役讓整個部隊大部分士兵都犧牲了,卻也吞掉了敵人的所有部隊。一小部分幸存的士兵跑回了帝都,他們已經找不到王子的屍體。
就這樣,永夜降臨了。
洛麗安心裏冷笑。那天,她用她所能想到的最小人的笑容,對着提雅提斯說:
“從今以後就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她看見了提雅提斯當時的驚愕,仿佛一直以來看到的都只是一個假的皮囊,今天才看到真正的她。她明白,她得逞了。
真好。帶着微笑轉身離開,卻忽然覺得臉部肌肉有些抽搐,笑容再也繃不住。
怎麽會……這樣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