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空巷
下雪了。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雲朵灑下來的碎片。
“是頭皮屑吧，老天爺的頭皮屑。”
向寬站在角落，沒甚情調的抱怨着。
他聽付聲之命而來，在這裏做一些被逮到可能會下場很慘的事情——搬來附近建築工地的路擋，堵在了這家沃妮馬超市的一個出口。還順便去拿了根鏈條鎖，将路擋牢牢地鎖在了出口處的鐵架子上，鑰匙被他扔到不知道哪個地方去了。
現在，被堵住出路的人們，正在出口處聚成一團。
“怎麽出口被堵住了，沒到關門時間吧？”
“誰啊！做這種缺德的事情！”
這下真的是尼瑪了。
向寬躲在暗處縮了縮脖子，默默地承受着一幹被堵住去路的人們的咒罵。做這種缺德事，真的會折壽的啊。
超市的工作人員走來，可一時也無法解開鎖鏈，只能無奈地對購物的客人們搖頭。沒有辦法，客人們只能放棄走這邊的出口，從附近的另一個小出口離開。
那是個平時不怎麽有人走的小出口，因為過道狹小而且又偏僻。不過這一次沒辦法，所有人只能向那邊湧去。而在那個出口的附近不遠處，則是嚴歡所在的街角。
看着人群慢慢散開，計謀得逞，向寬一邊在心裏低咒陰險的付聲，一邊雙手合十道：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這也是情非得已啊。
被迫從另一個出口離開的人們，心裏都堵着一口不順的氣，偏偏這邊的小出口還很狹窄，更是令他們心頭不快。可是走着走着，他們發現不對勁了。
走在前面的人怎麽變慢了？不對，這邊的街角怎麽那麽多人？
“哎，聽說了沒有！那邊街頭有個男生在彈唱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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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的假的？”
“恩恩，長得還蠻帥的！”
一群興奮的女人被吸引了過去。
有女人的地方也必定會有男人，一群抱着湊熱鬧的男人尾随美女們而去。接着，因為好奇或純粹是想要圍觀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嚴歡身邊的人越聚越多。
十分鐘後，大出口的路擋雖然已經被超市的工作人員搬開，但是向嚴歡那邊趕去的人流并沒有因此減少。一開始或許只是好奇，然而随着流言傳開，越來越多的人感興趣起來。
“聽說那邊有個男生在唱歌哦。”
“街頭賣藝？！”
“據說唱得不錯，要不去看看？”
向寬躲在暗處，興奮地數着人數。
“一百八十九，一百九，一百九十一……二百，二百零一！成了，已經超過兩百個人了！”他大喊一聲，不由自主地跳起來。
“是啊，看來是達成條件了。不過，這算不是算是作弊呢？”
“不算不算，當然不是。”向寬下意識地回答，猛地覺察到不對勁，一停，轉身。
陽光正站在他身後，雙手環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把超市的出口搞成這樣，你說要是我告訴經理，你會有什麽下場？”
向寬冷汗直流，看着陽光的微笑，怎麽看都覺得他不懷好意。正在他不知該如何應付之時，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插了進來。
“告訴經理什麽？”
付聲走到向寬身後，“告訴他有個人站在門口幫你們看大門？”
見他明知故問，陽光指着身後剛剛被移開的路擋，道：“不要告訴我這不是你們幹的？”
“這當然不是我做的。”付聲一本正經地回答。
向寬聽了在心裏狠罵，這小子，就知道甩清幹系！
“哦？”陽光聞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倆，眼神在向寬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麽，還會是誰做的呢？是這個鼓手？”
“這個麽……”付聲手插着口袋，一步一步慢慢晃着。“我不知道。你說是他，有什麽證據嗎？”
“證據？證據當然是——”陽光剛準備脫口而出，就看見付聲慢悠悠地晃到了路擋旁邊，拿出塊布，像是閑的沒事人一樣擦了一擦。
接着，又把上面的鏈條鎖擦了擦。
做完這一切，付聲好整以暇地将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裏，回頭問：“恩？證據是什麽？”
這個家夥！
陽光被氣得肝疼。這個家夥竟然當着他的面毀滅證據，将路擋上的指紋給擦掉了！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嫌疑犯像付聲這麽無恥，當着目擊者的面毀掉證據！
現在好了，以這兩個家夥厚臉皮的程度，一定會死不認賬，說什麽都不會承認是自己幹的好事！
向寬偷偷對付聲比了個大拇指，清了清喉嚨，故意大聲問道：“哎？時間快到了吧，現在有多少人了，阿聲？”
“兩百二三十個吧。”付聲漫不經心地答道：“也不是很多。”
“但是已經超過約定的數目了吧？”
“恩，好像是。”
被這兩個不知道下限為何物的人刺激得臉色發青，陽光沒好氣道：“這個不……”
“不算？”付聲一個眼刀甩過來。
“為什麽不算？難道這不是他憑借自己的本事吸引的人數嗎？”
“就是就是。”向寬附和。
“難道那些人不是因為他的歌聲才聚過去的嗎？”
“就是就是！”
“難道有別人插手幫他表演了？”
“沒有沒有。”
付聲斜眼，看着陽光道：“你還打算不認賬。沒想到你失去的不僅是身為貝司手的尊嚴，連做人的誠信這種東西都丢得幹幹淨淨了。”
“幹幹淨淨！”
聽見向寬像個鹦鹉一樣學舌，陽光實在是覺得這兩人有将自己活活氣死的本事。
“我……沒有那麽說。”
而且最不誠信的是面前這兩個人吧，他們還好意思說別人？
看着陽光無奈的模樣，付聲突然擺正臉色，低聲道：“難道，你就沒有被他的歌聲打動麽？”
“……”陽光一怔，這個問題卻是無論如何都回答不出來。他想說沒有，但卻怎樣都開不了口。
一時之間，三人僵持住了。
“付聲！向寬！還有那誰誰！”
不遠處，嚴歡滿身大漢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對着他們招手。“任務完成了嗎？”
向寬大聲回他，“OK，完美達标！”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嚴歡身邊有太多的人聚集，他似乎有些困擾。“我們去那邊說！先離開這！”
說着，嚴歡已經一個人跑了開去，身後竟然還有一兩個女孩子在追着。
向寬失笑，“這小子，倒是有點巨星範兒了嘛。”
在好不容易甩脫了過于熱情的路人聽衆後，嚴歡總算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他稍微喘了幾口氣，随後，付聲幾人也趕了過來。
“那誰誰”正一臉不情願地跟在向寬身後。
“怎麽樣，條件達成了沒有？”嚴歡有些緊張地問道。
“達成了沒有？”向寬故作懸念道：“這其實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們得從多方面的因素來考量。比如說剛才的氣候……”
“二百二十多個人。”付聲打斷了他，“已經超過目标額了。”
嚴歡喜悅到：“這麽說是成功了！”
他立馬轉頭看向陽光，“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樂隊的一份子！”
“等等。”陽光連忙道：“我可沒有說一定會……”
“怎麽！”嚴歡一急，連忙上去拽住陽光的手。“難道你反悔，你不願意，你耍賴？！”
“我……”
“冷靜一點。”拽着嚴歡的後領，付聲将他拉到身邊。
一手将還要繼續動彈的小兔崽子兜住，付聲看着陽光，道：“一天。”
陽光一愣。“什麽？”
“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這個時候，你告訴我們答案。”付聲說：“無論你最後答不答應，過了明天，我們都不會再為這個來找你。世界上的貝司手不是只有你一個，這個笨小子為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
說完，他便要帶着嚴歡離開。
“等會，為什麽明天才問他要答案！不是說好了——！”
付聲沒耐心地捂着嚴歡的嘴，“跟我回家，小鬼。不然今晚喝西北風。”
嚴歡迫于威脅安靜下來了，不過被提着走時，一直回頭可憐巴巴地看着陽光。那眼神，就好像是被惡婆婆逼着和情郎分開。
陽光還有些回不過神，這情況反轉得太突然。
“付聲說的對。”
這時，還沒走的向寬道：“嚴歡還是個小孩，他可以掏心掏肺為你付出，就因為他覺得你是一個好貝司手。但是我們，可不會任由他傻傻地撞得渾身是傷。”
“你再好好想一想吧，明天見。”
空蕩的巷子裏驟然只剩下陽光一個。雪還在飄落，一粒雪花突然落到脖子裏，很冷。陽光顫了一下，突然想起剛才嚴歡緊緊地抓着自己的手時，那傳遞過來的，屬于年輕人執着而強烈的溫度。
火熱的，仿佛要灼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