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舒立絮語。
這個屬于他們的世界,讓我驚喜又驚奇,讓我神往又入迷。
可是我想,人和行星一樣,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運行軌跡。冥冥中,總有一種力量掌控着你,讓你無法越軌。
我們終其一生,都只能在自己的位置游走盤桓。
那晚,他們喝得酩酊大醉,舒立吐了好幾次,終于扛不住了,早早洗臉刷牙後睡下,留下他們自己繼續狂歡。
頭很疼,從來沒有這樣不要命地放縱喝酒,可腦海裏殘存的一絲清明居然還能讓自己苦笑感慨,原來這就是醉酒的感受,大概,自己醉得還不夠徹底。
即使躺着、即使眼睛拼了命也難以睜開,可是睡不着。那些平日壓抑在心底的東西,像活了的符號,拼了命地要從喉嚨處跑出來。
奇異地希望有個人能陪在自己身邊,聽聽自己說話,或者對自己說說話,或者絮叨幾句都好,就是不希望自己一個人呆着。
“舒立、舒立……”
睜開眼,淚眼朦胧中,一張面龐闖入眼簾。
是一張很幹淨很漂亮的臉,雙眼皮的眼睛很大很明亮,鼻梁挺直,嘴唇很薄笑起來時有點壞男孩子的氣息,但是眉毛上方整齊的碎發又讓整個人顯得乖巧又無害。
呵……到了這個時間,自己居然還能這麽清晰的審美,真是服了!
顧思言關切地看着舒立:“你沒事嗎?”
舒立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額頭上,暈乎乎地:“頭疼。”
面前的人似乎邪乎乎地笑了,接着有只手扯了扯自己臉頰上的肉,想拍開卻渾身軟綿綿的不想動,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接着,身邊一重,似乎有人躺在了自己的身邊,接着有個聲音飄進自己的耳朵:“你真的沒接過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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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抑制不住地笑了:“是啊,你要不要教我?”
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帳篷裏只有自己,想起身卻又躺了回去。宿酒的代價就是頭随時都是要裂開的疼痛,暗自告誡自己,下次再也別這麽瘋了。
閉着眼,記憶倒流層層上湧,慢慢回憶起自己對顧思言說的話,臉紅,顧思言算是被自己調戲了嗎?
結果呢?顧思言是怎麽回答自己的?
怎麽也回憶不起來了。
誰知道呢?或許,他只是錯愕了一秒,什麽也沒回答。
終于撐起身去河邊洗漱,出了帳篷卻一個人也看不見,原地張望了幾秒漸漸覺察出不對的地方,是喬落帳篷裏傳來的細碎而壓抑的呻·吟,剎那間,舒立臉都白了。
盡管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他們的世界觀與自己不一樣,但舒立還是不能接受喬落這種完全把感情當做身體游戲的做法,甜膩的歡愉聲入耳,讓人作嘔。
顧思言他們三個一大清早被韓東叫進山去了,當時看舒立睡得沉,昨晚又醉酒醉得厲害,就沒叫醒他。
三個人順着幾乎已經要被樹木和藤蔓淹沒的小道找到了一個小瀑布,于是順路而返,打算回來吃點東西再大家一起上山看鬼架橋。
誰知回來左右也不見舒立,只聽見喬落跟他女朋友在帳篷裏各種惡心的甜言蜜語,于是順着河流一路向上走去。
果然走了不久,便看到舒立坐在不遠處一塊露出水面的大石頭上,當時也沒在意,走近了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得吓人,不由自主地探手去摸他的額頭,卻被舒立微微閃躲開。
顧思言完好地掩蓋住臉上瞬間的錯愕和失落,語調溫柔。
“怎麽了?頭還疼不疼?山間清晨冷,你昨晚又宿酒熬夜,這石頭又涼,別坐這兒感冒了。”
舒立只呆呆地環住自己的蜷縮的腿不說話。
半晌,等顧思言準備再開口的時候,舒立卻開口了,他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為什麽不帶你女朋友來?”
顧思言有女朋友沒有,舒立不知道。然而他知道那都不是重點,這個問題其實等同于,你怎麽沒帶一個女人來?
不是嗎?對于他們這樣一群的人來說?女人和女朋友其實沒什麽分別吧。
顧思言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然而似乎也不懂,掩藏在這句話背後的舒立的真實想法。
所以忖度再三,他選擇了沉默。
然而舒立也想了許多。自己這算是遷怒吧?顧思言從未在他面前表現過對感情的輕視态度,而自己卻想當然把他和喬落劃歸了一類。可他們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人家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嗎?
舒立松手換了個姿勢,盤腿坐着,忽地對顧思言一笑:“對不起,我矯情了。”
顧思言假裝配合地微笑點頭,想借此緩沖方才嚴肅的氛圍。
舒立起身,拍拍屁股:“走吧,爬山去。”其實石頭很幹淨,這動作很多餘。
人家說聞名不如見面,而現代的多數東西卻大多見面不如聞名。
現代的社會,一切東西經過高科技的完美處理,再呈現在人們眼裏的東西,總是無可挑剔,然而到眼前的事實卻總叫人萌生想退貨的悔意。
傳聞中鬼斧神工的鬼架橋遠遠沒有它的名字有氣魄,因為它僅僅只是一座架在兩山之間的一座普通石橋而已,四五米長、一米左右寬,往外側一看的确夠有氣勢,如萬丈深淵深不可測,再加上早晨山間霧氣飄渺的确有幾分仙境之味,然而內側下幾米處便是陡斜的山路,實在大打折扣。
衆人表示很失望。好在這座山很高,站在山頂一覽衆山小的壯闊景象很快填補了他們對鬼架橋的幾分失落。
丁胖子對着大山胸中頓時豪情頓生,模仿古人單手長袖往後一拂,端眉肅目吟誦道蘇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少年狂。”
随即左手比了個拉狗的動作接着吟:“左牽黃。”兩手作拉弓狀:“右擎蒼。”
右手拂過頭頂:“錦帽貂裘。”接着比了個騎馬奔馳動作:“千騎卷平岡。”
韓冬很适時地加進去,兩手捧胸以為在丁胖子懷裏作嬌羞狀:“為報傾城随太守。”
兩人默契地射虎在學孫悟空比了個張望的動作:“親射虎,看孫郎。”
胸襟一扯作豪邁狀:“酒酣胸膽尚開張。”再嬌羞地摸一下對方并不存在的鬓發,作憐愛含情脈脈狀:“鬓微霜,又何妨!”
持箭肅立,即刻搔首弄耳表示疑問:“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齊刷刷拉弓狀:“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
表演結束,齊刷刷被冷成石頭狀的觀衆四人。
舒立瞪大眼睛,表示不可思議。
李睿和顧思言冷眼旁觀,表示很無聊很低智商不想認識這兩個丢人現眼的貨。
喬落笑:“賤不死你兩個,好好一首詩被你們糟蹋個透。”
韓冬、丁胖子齊刷刷強調:“這是詞,哥哥!”
喬落無所謂地聳聳肩:“在我看來都差不多。”
舒立從此對喬落的憎惡及鄙夷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先是前一刻還跟女朋友甜言蜜語你侬我侬恨不得生死相随的纏綿随即下一刻就丢人一個在山下自己來登山就算了,現在還在這裏沒文化裝雅痞的作套真讓人惡心。
不過是有副漂亮的皮相而已,不過是家世比起一般人來說雄厚了一點而已,為什麽卻養成了這種纨绔子弟的作風?矯情、濫情又厚臉皮,把感情當游戲,把無恥當光榮。
那時候的喬落,在舒立看來,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這樣一想想,頓時覺得其他人可愛多了。
韓冬雖不夠細心卻勝在心性簡單、即使性格大咧偶爾出錯也能讓人不去怪罪。
丁胖子看似沒心沒肺其實是他們五人中心思最缜密的一個,平時嬉笑怒罵但都點到為止絕不會做事過火讓人尴尬。
李睿雖喜笑不形于色卻是正人君子,為人可靠值得深交。
至于顧思言,性格沒話說,溫和大方又開朗。長相不輸喬落,也不見他身邊圍着什麽莺莺燕燕,再說人家可是正宗的尖子生,文武雙全,想文藝就文藝,根本不用故作姿态。
幾廂對比,更顯喬落為人粗鄙惡俗、惡貫滿盈。
頓時,看着喬落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唾棄加嫌惡,看着顧思言其他一等人的眼神愈顯溫柔,搞得回望過來的顧思言被他“憐愛”的眼神弄得心神一顫,差點誤會了什麽。
被顧思言的眼神一撞,舒立瞬間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
正好丁胖子又對着衆山氣勢磅礴地吟誦:“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侖,笑呂梁。磨劍數年,今日顯鋒芒。烈火再煉雙百日,化莫邪,利刃斷金剛。雛鷹羽豐初翺翔,披驚雷,傲驕陽。狂風當歌,不畏冰雪冷霜。欲上青去攬日月,傾東海,洗~乾坤蒼~茫。”
如果沒有最後一個波浪起伏的手勢和故意慢下來的節奏,舒立差點就鼓掌了。
一首很霸氣很磅礴的詞,他全然念出了其中的味道,除了那一個戲谑的結尾。
年少輕狂的少年,也有羞澀的一面。
後來舒立時常回憶起這一次露營經歷,漸漸發現,原來回憶也可以像酒,貯藏時間越長越醇香。
那是自己遇見他們之前,從未體會過的心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