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懷樂吓得怔愣。
漂亮質子說過, 不讓她叫,他說過好多遍,不讓她叫, 他怎麽讓她叫了,他說過,再叫他忱哥哥, 就殺掉她。
懷樂怕有詐,沒敢聽他的話叫,傅忱的臉還沾着血, 和夢裏一樣恐怖。
對視的時候, 懷樂又覺得, 似乎不一樣, 夢裏的漂亮質子,仿佛一塊行屍走肉,而眼前的傅忱, 兇狠也是同樣的,卻也不一樣。
“為什麽不叫我了?”
“你跟了別的男人,這麽輕易就把我忘了, 啊?梁懷樂, 你怎麽做得到的。”
“心野了,性子也野了, 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什麽?”
“你怎麽不叫我了?是不是我不找你, 你就一輩子不出現不回來,你要跟着柏清珩跑?!跑去哪裏?又或者你還有別的男人!”
什麽男人?
他有說她不知廉恥是嗎?
對于男女的事上, 懷樂本就有些遲鈍。
傅忱溢出口的思念和暗藏的愛意, 如果是別人可能就知道了, 她丁點沒有察覺到。
聽完這些怒吼的話語, 懷樂只覺得氣,胸腔起伏,也顧不得許多,她眼淚汪汪,推拒傅忱的抵壓。
不斷折騰,“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她手腕細,磨紅了,傅忱也不敢真的束住她,怕她的手破皮,就松了一些,誰知道懷樂手胡亂揮舞,當下就給了傅忱一個結結實實的大巴掌。
聲音清脆得門口的人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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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忱膚冷皮白,右臉當下紅了,挂着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他欺身,手掐着懷樂下巴,也不敢太用力,只是制着她。
“梁懷樂,你打我?”
她為了柏清珩打他,朝他動手。
“誰給你的膽子。”
懷樂無意中誤傷傅忱的那只手,掌心發麻,吓得腿軟,她、她打了天子……
眼前的男人掐着她,懷樂心跳得厲害。
懷樂的眼淚奪眶而出,掉得噼裏啪啦,擦過傅忱的虎口。
“.........”
傅忱在她梨花帶雨的臉上漸漸清醒。
傅忱深呼吸壓下醋意,平複他的心緒,不應該這麽兇她罵她,找回來就好了,傅忱,你要知足。
他哄話不會說,松開懷樂的下巴,将她擁入懷裏,懷樂的身子抖瑟個不停,她怕他的動作,叫傅忱心頭一刺。
良久,他松開懷樂,兩人靜了一會,懷樂捂着嘴,垂着眼皮小聲地抹眼淚,她又挪小步子拉開和傅忱的距離。
傅忱他跨一步,懷樂挪好幾步,順着牆根溜。
“..........”
傅忱停下來,低頭看了看,可能是他身上太髒了,又是血混着泥。
他轉身要去沐浴淨身。
邁出去一步,又立馬折回來,懷樂受了驚吓一樣看着他。
把梁懷樂放在殿內,他也不能安心。
難保離了他的眼皮子,她又會跑掉,傅忱朝外出去,叫來暗樁。
懷樂眼睛一直跟着他,看到暗樁了,她知道就是他帶走了柏清珩,想問他,柏大哥送回去了嗎,找郎中看了沒有,郎中怎麽說的?
但傅忱很兇,她很害怕,到口的話憋着,她又強忍了回去。
傅忱一出去,宮外伫立的宮侍都看到了傅忱臉上的紅痕,個個都把頭埋得更低,生怕傅忱怪罪下來,把他們的頭全都砍了。
傅忱吩咐暗樁,“加派人手圍顧周圍,人越多越好。”
他如今是心有餘悸,怕懷樂跑了,再讓他抓不到。
盡管傅忱已經在宮內設了天羅地網,加派了很多人手。
進了內殿傅忱還是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他索性拽了懷樂把她提到溫泉外面,隔着一層紗。
搬來椅子将她按下,在這裏坐着。
怕她不老實,傅忱用柏清珩威脅她。
“不準跑也不準動,要是讓我知道你離開了這張椅子,我立刻殺了柏清珩。”
他冰涼的手指摸了摸懷樂的臉。
“知道了嗎?”
懷樂瑟點頭。
見她,終于有了難得的溫順,傅忱臉色緩了一點,他的指骨蹭了蹭懷樂的臉頰,拉她的手。
“等我好了,就讓你去沐浴,洗幹淨,換衣裳。”
他準備了很多給她的新衣裳。
以前的一只破腿的風筝都叫她歡喜,看到了那麽多新衣裳,還有吃的,她肯定會喜歡的吧,會對他笑的吧。
傅忱就在一旁泡浴,中間只隔了一層紗,懷樂偏頭正對着就能看見,他褪了所有的衣衫,露出精壯的肌肉.....
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懷樂眼花了,她在傅忱的手臂上看到了很多坑坑窪窪的傷疤。
傅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眼光,側身望過去,他的眼神警覺而冷洌。
對上懷樂的眼,懷樂立馬就垂了下來,避開他的眼神,抑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從前她還想看的,現在躲,是嫌醜了?傅忱攔着手臂上蔓延的疤痕。
梁懷樂嫌棄了……
因為懷樂回避的眼神,他自己忽然也覺得醜陋礙眼極了。
睫羽顫了顫,傅忱覆手遮上。
怕懷樂等久了,傅忱很快洗好。
他長發披散,搭在肩頭,許是經過溫泉水浸泡,洗掉了血泥,露出原本俊美的玉面。
看模樣是沒有之前那麽吓人,俊俏是極俊俏的。
可惜懷樂依然心有餘悸,自顧自絞着手沒看他,自然也就沒看到傅忱特地選了件同樣天青色交襟領的長衫。
她從前說他天青色長衫好看,如今一眼都沒有看過他,傅忱心下一黯。
在裏頭的時候手腕上腿上纏了一層紗布,就怕遭到懷樂再次避眼嫌棄,原來只是他多餘想,現在的懷樂,對他,是連嫌棄都多餘。
清醒的認知深深刺痛着傅忱的心,他頭次如此疼恨自己這雙洞察世事的眼。
他忽然很想脫掉身上的青衫,碰了襟邊又縮回來,不能換,梁懷樂說過好看的,穿了她都這樣沒反應,換上別的,她會不會更加嫌棄?
溫泉裏摻和着一些藥,通過舒張的肌裏滲透到皮膚底下,傅忱先前氣血翻湧嘔出黑血,在裏頭浸了溫藥,扯着肺咳了好幾聲。
他還擔心自己狼狽,被她看見,倒是她自作多情,她不擔心他了。
會不會是她沒有聽到,傅忱右手握拳抵着唇又重咳了幾聲,懷樂擡頭了。
“……”
她看了,傅忱唇邊漾出喜,這喜只漾出一點點又很快凝縮了回去,因為他在懷樂的眼裏只看到了怕。
只有怕了?
沒有擔心,沒有心疼,沒有顧慮,她對他的好收走的幹幹淨淨。
對上眼她又很快低下去。
這麽低眉順眼,是他用柏清珩威脅她過後的那種低眉順眼,因着傅忱先前說的要殺柏清珩,她如今是一點都不敢招傅忱了,聽話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
柏清珩對她這麽重要了?他已經不算什麽了是嗎。
不會的,才四個月二十五天而已,不是四年二十五月,只要他對她好,她肯定會回來。
看着她乖巧的模樣,傅忱佯裝沒有發生過剛才的事,他走過去幾步。
蹲在她面前,柔聲叫她,“梁懷樂。”
懷樂就像是被吓到的小貓,渾身的防備都豎起來了,她忐忑。
水汪汪的眸子擡起來看他的時候,除了防備還是防備,再有別的,也是原先對他的害怕和恐懼。
“你怎麽不應我?”傅忱想聽她說話。
可懷樂心裏,是多說多錯,她搞不清傅忱捉她回來的用意,不若就少說,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眼下,懷樂端着聲醒着神應了,她用的尊稱喚傅忱,“陛下……”
這個稱呼仿佛一道天塹,隔在兩人中間,應得傅忱一陣心梗,她乖了,她是聽話了,可是……
乖是因為什麽?
哦對,乖也只是因為他進去的時候給她下了一記實在的恐吓,他告訴梁懷樂要是不聽話,就殺了柏清珩,為了柏清珩,她還真是規矩了不少。
壓根就不是因為他,不是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樣的乖巧。
傅忱臉上好不容易溢出口,真要跟她好好聊聊的心思,就被她的防備刺傷了。
他眼下反複壓了壓怒意,倒吸一口,站起身來。
懷樂不知道為什麽她聽話應了傅忱的話,他的臉色反而看起來不好看了呢?
是因為天子都這樣喜怒無常的嗎?懷樂一陣鼻酸,她好想宮外的日子,不用這樣提心吊膽,揣度天子的聖意,明明順了聖意,也不叫聖意滿意。
叫懷樂想起從前,從前已經夠累了,漂亮質子他真的太複雜了,她看不透他。
懷樂或許之前還想問他是怎麽活下來的,眼下卻問不出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了。
知道怎麽活下來的結果重要嗎?不重要了。
傅忱撈過旁邊置物架上與他同色系的軟煙羅天青色中衣塞給她,硬聲指着裏面,他叫懷樂。
“進去把你自己收拾幹淨。”
懷樂感受柔軟的軟煙羅衣衫料子,站起來了,她不想動。
漂亮質子如今娶了三姐姐,她應當和他避嫌的。
剛剛在外頭被三姐姐用那樣意味不明的眼神瞧就算了,遭過一次,懷樂再也不想将自己的位置擺到無地自容的地步。
懷樂不是他口中不要臉面的女子,從來都不是。
沒想好怎麽醞釀該用怎樣不叫惹了他氣的措辭回絕,懷樂在原地絞盡腦汁想,故而動也沒動。
傅忱看她琢磨,有耐心等了一會,“...........”
又等了一會,梁懷樂還是沒有動,他走上前,“你在磨蹭什麽?”
他一近,懷樂就退,退跌坐回椅子上,醞釀好的前半段什麽于理不合,不合規矩,都沒用上。
她揪着軟煙羅和自己的衣料,磕巴說道,“我、我我晚些時候洗。”
“不想洗?”
傅忱落到她揪着衣襟口的手,眼睛一眯,冷笑一聲,重複道,“不想洗?”
傅忱周身的寒意在驟降,凍得懷樂越發揪穩了衣襟。
她一緊張本就喜歡絞着衣裳,如今揪得用力只是因為害怕想獲得片刻的安全感。
豈料落到傅忱眼中,就成了她或許和柏清珩有過的欲蓋彌彰的罪.證。
他從頭到腳将懷樂打量了個遍,頭發絲到腳尖都沒有放過,打量她這四個月二十五天細微的變化。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上襦,外頭是繡着暗姜黃花的褙子,褙子的邊領裹着一層毛毛邊,将她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
毛毛茸邊沾了一點泥血,是騎馬帶她回來時,騎馬時傅忱身上染過去的。
這污穢沒折損顏色,反而更将她露在外面一張小臉蛋,襯得清潤嫩白。
嬰兒肥徹底沒了,頭發沒有之前那麽長了,之前到腰,現在也就肩下去一點。
早些時候兩人在偏殿時,那時候汴梁并沒有多冷,她也沒有太多的衣裳,總愛穿那幾件襦裙,外罩同色的披帛。
薄薄的,連她的骨頭架子都攏不完,可眼下這冬夜的褙子是厚,卻也不至于多厚,她臉蛋圓了一些,是胖了。
看來,離開了他,她過得很好。
他一人沉悶自苦日漸清瘦,而她跟着柏清珩是日日飽腹了,只有開心才會這樣容光煥發,她和柏清珩在一起開心。
一想到兩人賞雪飲酒,在冬夜吃酒,賞月,她叫他柏大哥,傅忱心裏牙齒咬緊,側臉繃得極僵。
他再忍,可怎麽……再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柏清珩那個坎。
柏文溫在之前就和他做對,如今生個兒子,也和他做對,之前搶勢,現在搶梁懷樂。
傅忱的目光看得懷樂心裏起毛,她縮着脖子,全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
“你躲?”
他陰冷開口,懷樂緩起身,摸着椅子把沿,腳尖對外。懷樂想往外跑。
誰知道傅忱洞察了她的先機,提着後襟領子三兩下把她扛到溫泉宮裏。
他把懷樂放下,快速制衡她的手,竟然解開她的褙子,上襦,三兩下把她剝幹淨。
他目光直直看,白的,大了,沒有什麽多餘的。
還好沒有,傅忱心裏好受一點,喉結下意識滾了滾。
懷樂像被人剝了一層皮,她本就介懷三姐姐,以及傅忱從前說的話,說她不知廉恥攀附男人。
故而在柏家白吃白喝時,她也要常做事彌補。
可現下傅忱竟然直接剝了她的衣衫,三姐姐是好,所以他娶她,給她體面,對于懷樂就可以随意折.辱。
懷樂心裏湧起無限的悔意,是對從前的悔,她……嗚嗚她不應該不愛惜自己,不懂得心疼自己,最開始的事,她是吃虧的。
可是後來,因為心裏的憐憫和可憐,所以她才會緊着傅忱,因為懷樂的憐憫,善解人意,叫他覺得懷樂沒有自尊心。
難怪傅忱瞧不上她了呀,那樣說她,她如今都氣從前的她自己。
太不争氣了,梁懷樂。
懷樂氣得又紅了眼,她掙啊掙。
咬着下唇,快速把衣衫套上。
她以為傅忱跟第一次剝了衣衫那樣,是又想欺負她。
懷樂不像第一次那般扛不過就順從了,這次她反抗,雙臂抱着保護自己,自己鬧個不停歇。
傅忱先去被她抽的臉,印子都還沒有完全消下去,現在直接上了好幾道抓痕,橫在他的臉上脖子上,還有更嚴重的直接破皮冒了血絲。
“放開我你放開我!”
“嗚嗚嗚嗚嗚嗚嗚.......”她大聲地哭起來,傅忱蹙眉反問她。
“除了這句你還會說什麽?”
看到她身上白白的,并沒有什麽他想過的痕跡,傅忱總算是壓住了點氣,他不顧懷樂折騰,把她抱起來輕柔放進水裏。
溫泉淹到懷樂的脖子,傅忱扶着她的肩,“能不能站穩?”
他很擔心一松手懷樂就淹下去了,長得高的那麽一點似乎也沒有多高。
這水只到傅忱胸膛,卻能淹了她。
懷樂剛剛被她剝得腿打顫,她現在的确是站不穩,但也不想要傅忱扶,就強打着力,雙手扶着濕滑的溫泉壁。
她倔強鼓了氣,“不要你扶。”
這麽一說傅忱更不松手了,他徑直抓過來,“不要我扶你要誰扶?”
“柏清珩?我告訴你,他要死掉了。”
懷樂氣惱上頭,顧不上他眼下還是天子,駁道,“你胡說,柏大哥才不會死掉,他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好能夠雙宿雙飛?
傅忱靠近懷樂。
“他柏清珩能不能長命百歲,全看我高不高興給他長命百歲,至于要我高興,你就不要提他,知道嗎。”
自從有了柏家人對懷樂溫聲細語,長時間的相處下來,她已經不喜歡傅忱和她的說話方式。
懷樂推開他,攘了一波水,有幾滴飛到傅忱的臉上,她說,“不知道,你走開!”
傅忱松了手,甩甩手上的水珠,“嗯,厲害了,還知道換了一個詞。”
懷樂覺得他這話說得諷刺,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慢慢地扶着壁沿往外挪,想要順着臺階走上去,傅忱抓住她。
“你不好好淨身,要打算跟我鬧到底了是嗎。”
懷樂特別較道,“我不要和你同在一地方洗。”
傅忱臉色一沉,眸色陰了下來,“你嫌我髒,梁懷樂。”
懷樂偏頭,“..........”
別說水是換過的,他現在就不想跟她說,水是換過的,說到髒不髒傅忱翻了舊帳。
“柏清珩呢?他就不髒,他身上都是血,你也能湊上去。”
懷樂扭過頭,捏着拳頭, “是,柏大哥就是比你好。”
傅忱冷笑,“好?”
“他比我好在哪裏?文不成武不就,他整個柏家都是我的階下囚,好什麽?他區區一個七品編修能比我好?”
“你跟在他身邊久了,一點記性都沒有長啊,他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替他說話,要不要我給你說說我是什麽位置的人,他柏清珩在我這裏算個什麽。”
“跟我怎麽比,他一個文官,不過受點傷就不行了,他能讓你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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