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本應該是好朋友

李小江十分別扭地跟在韓兌身後,不遠不近,不緊不慢。他很排斥這件事,但既然答應了,就不得不幹完。

韓兌時快時慢,時停時走,故意逗李小江。經過一片樹林時,他往裏頭一鑽,人消失了。

李小江跟着跟着找不着人了,急得在附近瞎轉悠。

他正原地打轉,韓兌突然出現,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小江吓了一大跳,轉臉看到韓兌是既尴尬又緊張:“你也去公社啊,真、真巧啊。”

韓兌主動化解他的尴尬:“小江,你是第一次跟蹤人吧,一看就不專業。瞧你這副倍受良心煎熬的模樣,我猜你是被迫的吧?”

李小江讪笑兩聲,默認了。

韓兌打量着李小江,這家夥大約二十歲左右,長得又黑又瘦。

他看着李小江,輕輕嘆息一聲:“你說咱們年紀差不多,小時候也常在一起玩耍,怎麽到大了就生分了?咱們明明是同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可是卻跟陌生人似的。說到底,還是那些家族仇怨造成的,我有時也在想,明明咱們兩家也沒什麽深仇大恨,也沒聽說誰把誰家的孩子扔井裏了?無非是一些争地邊子争水的一些小矛盾,這日積月累的,就形成世仇了。”

李小江略有感觸,嗫嚅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是大家都習慣了,也不是誰想改就能改的。”

韓兌再次嘆氣:“你說得對,不是誰想改就能改的。可是你知道嗎?兩家結仇最能得到好處的其實是你大伯那樣的人,他才是既得利益者。因為外姓的仇恨,讓你們李姓人團結在他身邊,要不他也不會那麽順利當上了隊長。

可是最痛苦的卻是我們這種人,我們性子平和,一向與人為善,不喜争鬥,卻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被動地與人結仇。但分好處時卻沒有我們什麽事,因為咱們性子平和,與世無争,不想為了一丁點利益放棄自己的尊嚴和體面去逢迎別人,反而讓那些不如咱們的人搶了先。你看看你們一家就是這樣,真是可惜可嘆。”

李小江:“……”

他考慮過韓兌發現自己跟蹤後會罵他,但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麽一通推心置腹的談話。他一時适應不了。

李小江默然無語,不過仔細想想,韓兌的話也有點道理。他說的,正是他想說但沒有說出來的話。又因為是韓兌說的,他心中還保留着一絲警惕。

韓兌說到這裏,戛然而止:“算了算了不說了,再說下去,倒顯得我挑撥離間似的。其實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最清楚。我跟你是同一類人,之所以這麽說,純粹是有感而發。當初在學校時,我就挺欣賞你這種踏實低調的樣子,要不是咱們兩家有仇怨,我們倆應該就是好朋友。可惜呀,這叫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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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兌到此打住,不再提兩家的事。一路上淨跟李小江扯閑篇。比如你平常喜歡幹什麽?你的理想是什麽?

李小江漸漸被韓兌撬出了不少話,韓兌也知道了,他昨天去找李滿福是因為村小招老師的事。他們村小學要招兩名老師,一名教數學,一名教語文。

李小江想當數學老師,找過李滿福幾次,李滿福每次都找借口推脫。

聽到這裏,韓兌誠懇地說道:“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是國家的大事,馬虎不得,老師最好得是德才兼備又認真負責的人。我覺得無論是你的文化水平還是人品素質,都足以勝任村小的老師,你一定要竭力争取。別把機會讓給那些不負責任的人。”

李小江聽到這些話,是受寵若驚又莫名地愉悅,甚至還有一絲慚愧。

他沉默了一會兒,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過獎了,我只是想有個工作而已。”

韓兌笑道:“明白明白,馬克思他老人家說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們先得解決基本的生存問題,才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

李小江笑着點了點頭。

從村裏到公社,步行需要一個小時,韓兌侃了一個小時,話都不帶重複的,走到公社時,李小江是意猶未盡,總覺得兩人還沒聊夠。

韓兌和氣地對李小江說道:“小江,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進去跟楊主任彙報一些情況。”

不巧的是今天楊主任不在,聽說是去縣裏開會了。婦聯辦公室當值的是兩位大姐,一位姓王,一位姓何。

兩人聽說過韓兌,倒也挺熱情,問他有什麽事。

韓兌環視一下辦公室,發現牆上還有幾張獎狀和幾面錦旗,他靈機一動,頓時有了新的主意。

想到這裏,他便用惋惜的口吻說道:“我來找楊主任彙報工作,可真不巧。”

姓王的女同志道:“楊主任去縣裏開會了,你有什麽事跟我們說也一樣。”

韓兌禮貌地說道:“是這樣的,王同志。昨天楊主任到我們村給我奶奶做思想工作了。我奶奶那人可是十裏八村有名的固執人。我爺爺跟她鬥争了半輩子也沒能改變她分毫。可楊主任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她用了2個小時就勸服了我奶奶,我奶奶真的想通了。我們一家是欣喜若狂,特別是我姐,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就想着給楊主任彙報一下後續工作,讓她也好放心。

另外還有一點,我大姐想繡一面錦旗感謝你們婦聯,可是我們都沒見過什麽世面,也不知道上面繡什麽好,我姐就磨纏着我,讓我來辦公室瞧一眼裏面的錦旗都是什麽樣的,她也好照着繡。我今天來可是帶着目的和任務的,你們可別笑我。”

韓兌越是這麽說,王同志和何同志越是笑得歡暢。

王同志笑着說:“我們婦聯做這些是應該的,不用這麽客氣。”

韓兌嚴肅地說道:“王同志,你們要允許我們表達一下這種質樸含蓄的階級感情。”

“哈哈,小韓同志,錦旗就在這兒,那你随便看吧。”

韓兌站起來挨個觀摩了一遍牆上的錦旗,他看到兩位同志在撥打算盤統計數據。他不會撥打算盤,可是口算筆算很快,就自告奮勇地要幫着核對數字。

王同志客氣了一下,見韓兌很誠懇,就同意讓他幫忙。韓兌算得又快又好,比珠算快多了。

不過,韓兌還是對珠算挺感興趣,王同志熱心地說道:“你想學啊,以後有空我教你。”

韓兌一臉驚喜,連忙道謝。

王同志對韓兌也越來越熱情,稱呼也從小韓同志變成了小韓,韓兌對她的稱呼從王同志變成了王姐。

2小時後,韓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跟兩人告辭。

“王姐,何姐,今天打擾你們了。這些錦旗的樣子我是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回去我就給我姐畫出來,讓她照着繡,滿足她的心願。”

何同志驚訝道:“小韓,這麽說,你還會畫畫呢?”

韓兌不甚在意地道:“哎,我也沒有專業系統地學過美術,就是随便畫畫,以前在學校出出黑板報,畫畫宣傳畫之類的。”

何同志笑道:“那也不錯了。哎呀,你要是女同志,我就跟楊主任說,讓你進婦聯。”

王同志忙接道:“男女平等,其實男同志也一樣能進婦聯,上次楊主任還說,咱們全是女同志,下鄉工作有時就不太方便,還在考慮要不要招一個男同志進來。”

兩人說着,一齊把目光投向韓兌。

韓兌迅速地想了一下,其實婦聯的工作也挺不錯,他并不太排斥。不過,他的志向是鄉村扶貧,還是在村裏工作适合。

想到這裏,他就委婉地說道:“謝謝你們兩位這麽看得起我,我其實也挺喜歡你們這個工作環境,也想為廣大女同志做出一點自己的貢獻。可是,昨天,我們村的生産隊長李隊長說會安排我進隊委工作……”

兩人對視一笑,王同志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跟你們生産隊搶人了。”

韓兌又說:“不管我進不進婦聯,咱們都是一家人,以後有什麽需要我配合和幫忙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韓兌從辦公室出來,李小江蹲得腿又麻了,韓兌好心地扶着他走。

李小江慢慢走着,忍不住感嘆道:“你可真能聊啊,上次一個多小時,這次更厲害,2個多小時。”

韓兌淡淡地說道:“沒辦法,要彙報的工作實在太多太詳細,說着說着就超時了。”

李小江好奇地問道:“你都彙報些什麽工作?”

韓兌雙眼含笑地看着他,李小江連忙說道:“沒事沒事,你可以不說,我沒啥別的心思。”

韓兌遲疑片刻,用充滿惋惜和遺憾的語氣說道:“小江,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畢竟我在村裏的朋友也不多。但是吧,咱們兩家這種關系……你懂的。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李小江暗暗點頭,他懂他懂。

兩人回到村裏,正趕上午飯。李小江飯都沒吃上,就被李小波叫到李滿福家問話。

李滿福一邊吃着飯,一邊問李小江:“你跟着韓兌去公社了?”

李小江點頭。

李滿福又問:“韓兌跟楊主任說什麽了?聊了多久?”

李小江老實地回答道:“他們在裏面,我在外面,聊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聊了2個多小時。”

2個多小時?李滿福的臉都黑了。韓兌這家夥真是個刺兒頭。

李滿福皺着眉頭吩咐道:“小江小波,你們這幾天給我注意點那個韓兌。”

李滿福又想着,他是不是得讓這家夥忙起來?省得他閑得發慌到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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