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城市中, 陽光開始傾斜,一切事物都變成暖色調。這樣的景象在憂傷的人眼中就牽扯出不盡的往事。

顧慎如就是那個憂傷的人。

她當然不知道就在此時此刻,城市另一端正有人拼命地為她套癡情少女人設, 把她說成了一個只會哭的慫包。事實上從昨晚之後,她就沒流一滴眼淚了。對于所有的傷心、不甘和遺憾,她向來有自己的處理方法。

她的康複訓練目前已經進行到新的階段。今早, 腳上的笨重支具終于被換成了軟護踝, 助力工具也由肘拐換成了輕便的手杖。

此外, 她還在教練和醫生的陪同下嘗試了術後的第一次脫拐行走, 整個過程超出預期的順利,甚至得到了一小片掌聲。

不過這久違的自由行走并沒有給她帶來多麽大的開心喜悅。

在所有人都為她激動鼓掌的時候, 她只是默然地一步步往前走, 表情平靜又堅定, 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痛苦。

下午三四點的陽光透過複健室的一排窗戶在黑色減震地墊上鋪了一長條光帶, 她就在這條光帶裏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走了一個又一個的來回, 一遍遍穿過空氣中翻卷的灰塵, 往複地追逐着自己的影子。

教練喊停的時候她還不情願,盡管衣服後背已經全是汗,動完手術的踝部又開始腫脹發抖。她就是不舍得休息,好像是體內埋藏了一股沸騰的能量,非得将它耗盡不可, 要不然整個人都會被燒死。

但偏偏又怎麽都耗不盡。

下午的正式訓練結束之後,顧慎如又給自己加了上肢練習。在仰面躺在卧推凳上地推啞鈴的時候,她心裏機械地重複數着數, 目光虛焦定在空白的天花板上。

手裏一公斤的啞鈴今天好像失去重量, 并不能很好地促進多巴胺分泌, 所以她把重量越加越大。

恍然中她像是又回到八年前剛到多倫多集訓的時候。當時的她右腳也帶着傷,身後也是艱巨的訓練和比賽任務,心中也有一大片正在用力試圖忘掉的人事物。

稍微這麽一想,她眼睛裏就結出一層冰霜。

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某人的決定就可以做得那麽幹脆果斷,而她自己卻總在原地踏步。她沒辦法,就是只能躲在一大堆運動器械中,依靠壓榨肌體來平衡內心的動蕩,以最失敗的方式将自己僞裝成一個沒有情感的人。

八年前在加拿大那個時候,好歹還有Jen陪在她身邊,她們兩個郁郁寡歡的女孩一眼就能看透對方,就像荒漠中同樣焦苦的旅人至少還能互相撐着比一比誰最後才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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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連Jen也已經提前去了想去的地方,只剩她一個人還在那片沒有邊際的荒漠裏。真的走不出來。

她不停地推啞鈴,沒有組間休息,胸肩臂都開始發麻了也停不下來。

直到一串辨識度極高的夾子音猛地沖進耳朵裏。

“寶啊,寶——”梁芝一邊喊,一邊滴滴噠噠踩着小高跟闖進了複健室。

顧慎如被她吓了一跳,手裏的啞鈴嘭通一下扔在地墊上。實實在在的肌肉酸痛感一瞬間泛起來,讓她龇牙咧嘴好幾秒。

差點忘了,沙漠裏或許沒有水源道路,但說不定會有轟隆隆的直升機。

她現在好像也不完全是一個人。

“你咋這麽快又來了?”顧慎如一邊拉伸手臂,一邊滿臉嫌棄地看着梁芝,“不是讓你回家睡覺麽。”

前一晚梁芝和她一起沒睡好,今一大早就被她攆回去休息。其實她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陪護了,但梁芝還是不厭其煩地天天自帶一兜零食來騷擾她。

“睡什麽啊,等我回我爸公司上班了有的是時間睡覺。”梁芝随口一咕哝,邊說邊擠到顧慎如身邊坐下,神秘兮兮地看着她。

“想幹嘛?”顧慎如面無表情。

“沒幹嘛,給你拿個東西。”梁芝也賣不住關子,嗖一下從包裏抽出個對折的信封遞給她,意有所指地動動眉毛,“當年我果然是對的。”

“你對什麽對……”顧慎如莫名其妙地接過信封,低頭一眼掃過,表情微微一凝。

那個不知道經歷過什麽的牛皮紙信封有點髒髒的,中間一條折痕明顯,摸上去質感已經接近布料一樣柔軟,上面貼的郵票已經不翼而飛,只剩下半個模糊不清的郵戳。

現如今已經很難看到這樣一封實體信件了,顧慎如甚至都想不起上一次寫信是什麽時候。

只有對應地想起某個人,這種古早通訊方式才突然顯得正常了點。畢竟那個人從小就念舊,會留着洗不幹淨的校服,騎一輛修修補補的老式自行車,還會多年如一日地養着一直萍水相逢的小耗子,以及它的子子孫孫。

“這什麽?”顧慎如把信封翻過去又翻過來,語氣平平地問了一句。在內心動蕩不安時裝作若無其事,這已經成了她的一項本能。

“嘁,這是你的魂兒呗。”然而梁芝一秒識破,翻了個白眼。

梁芝這話可不是亂說的,幾年前顧慎如在生日的時候收到這封沒有署名的信,整個人就好像丢了魂一樣,把它東藏西藏了很久,到最後又一臉絕情地交給了她,委托她幫忙扔掉或者燒掉。幸好她當時也沒舍得下手。

今早她從陸別塵的醫院回家之後,就一直感覺揣了一肚子的意難平十分不爽,想來想去就翻箱倒櫃地把這封舊舊的信給翻出來了。沒法子,大狼狗實在太難接近,她還是加把勁兒助攻自家小雞崽吧。不要放棄啊傻妞!

“打開看一眼呗,你是不是都忘了這個東西了。”梁芝拱了顧慎如一下。

顧慎如盯着那封信有點出神,半晌才默默打開。

裏面一張薄薄的紙,在破舊信封的保護下還是平平整整的。

把紙抽出來一小截露出一行字的時候,她突然又停住了,愣了一會兒,把那封信整個塞回給梁芝。

“芝芝,你讀給我聽一下。”她歪過頭,像昨晚一樣把腦門頂在梁芝肩膀頭上。

梁芝接過來,也沉默了一小下,眼睛掃過信封右下角本來該填寫寄信人信息那個位置上一條橫線。

還記得就是這條空空的橫線,讓當年的顧慎如猜來猜去直到崩潰,可現在一看又突然很明了,不留姓名就是那個人的姓名,沒有來處就是那個人的來處,她們倆當時怎麽會猜不到。

梁芝覺得顧慎如現在想必也是同樣追悔的感覺,只是肯定比她強烈一千倍。

她扭臉看一眼把頭埋在自己肩上的顧慎如,有點別扭地把信封裏那一張色澤發舊的書頁抽出來,清清嗓子。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和破敗郊區的月亮……”

然而磕磕絆絆只讀了一句,她又将書頁一把揉回顧慎如手裏,難得冷冷地拒絕了顧慎如的要求,“算了算了,誰讀得好你找誰去啊,我又讀不懂!”

其實梁芝大學時主修的就是外語文學,這首堪稱經典的小詩可以倒背如流,只是詩中滲透出的那種倔強的悲涼她從來都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另一邊,顧慎如擡頭看了梁芝一眼,露出一個有點凄涼的笑容。

是啊,又有誰能讀懂。

偏斜的陽光照在她手中脆弱的書頁上,讓她第無數次回想起曾經雪城的那個夏天。那時,也是這樣閑散的太陽,還有這些晦澀的詩。

那個短發利落的少年為她一字一字讀過去,那麽專注那麽癡迷。在讀的間隙每一次擡頭看她,他那雙幽邃的眼睛裏都是漣漪浮動的深深的水。

漸漸回想起這些細小的畫面,顧慎如也像是一步一步走進深水。又一次。

所有裝出來的冷漠不在乎,水一沖就散了。

被太陽曬過的水是什麽溫度,只要摸一次就不會忘。

愛你的人眼中曾有過多少個你,數多少回都不能數清。

十六歲時那個天真又自負的顧慎如從來沒想過,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情願耗盡一整個夏天為她讀這些難懂的詩。

後知後覺想到這裏,顧慎如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像時光一下漏了八年。

她還是不能接受。

那個寡言的少年,他成了她生命中最難的詩。

也許只有在當年,在他用令人沉迷的嗓音為她讀起那些詩的時候,才短暫地坦誠過。

那時的他以最克制而又最張揚的方式,将所有難懂的詩都讀成了好懂的情意,并且絲毫不畏懼在一旁嚴密監視的孟廷警惕的眼神。

讓她至今不能忘。

陽光在紙上緩慢地移動,将一些字照得不分明。

顧慎如的目光的久久定在第一行,一種持續的心髒向上頂的感覺讓她不能再往下看。

我要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我要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就只見這一句。

他從書中撕下來寄給她的,原來是這一句。

所以,這就是他對她最後的糾纏了麽,或者幹脆是一場告別?在他手術前夕,在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概率之下。

仍然只有借着這些語義暧昧的詩歌,他才肯對她說一句實話。

陽光突然隐去了,顧慎如感到眼前一涼,鈍鈍地回過神來。

“你讀不懂啊?”她看看梁芝,笑得沒有表情,“那算了,反正我也看不懂。”說着迅速将書頁放回信封裏,疊好擱在身旁。

“啊?”梁芝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是這麽平淡的态度。想了想,她忍不住指指信封問顧慎如,“那這個……還扔不扔?”

顧慎如摘護掌的動作一頓,片刻後又一把将那軟踏踏的信封抄起來,低低說:“不了,留着吧。”

“噢!”梁芝這才有點放心地拍拍胸口,轉而又再試探地問,“那那那,那你和那個誰……”她是真的忍不住。

“不想提了,求你。”顧慎如卻一口打斷她,拎起手杖撐着站起來。

“诶?別呀……”梁芝剛揚起來的眉毛又落下去,跟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但顧慎如一句話也沒有再說,按部就班地進行肌肉放松,然後結束了訓練。

梁芝的意思她當然不是不明白,只是感到無力,有種深深的疲憊讓她不願意也不敢再細想。

反正她再怎麽想都不會有任何結果,不是麽?畢竟她想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深情,也最絕情的人。

很困惑吧,她也覺得。

其實昨晚從另一邊醫院回來之後,她就悄悄地将一直關機的手機打開了,只是到現在都還沒等到一個電話或一條信息。

每忍不住查一次手機,她都像是又回到幾年前,變回那個總是在無助和無奈中渴望失憶的蠢姑娘。

如果沒有見過你。

如果可以忘了你。

在回病房的路上,顧慎如默不作聲地調整了情緒,讓自己盡量顯得平靜從容。

就像他,可以那麽平靜沒有波瀾地做出一切決定,然後接受一切惡果,像他一樣深情一樣無情。

為什麽她就不可以。

她也行。

她假裝看不到身旁梁芝複雜的表情,把自己的臉變成一塊冰山。

然而病房門一推開,冰山就搖了一搖——床頭櫃上擺着一大束玫瑰,烈烈地晃得人眼睛生疼。

顧慎如心裏一動,下意識掏出手機,又一次迫不及待地按亮屏幕。

再擡頭時,冰山依然是冰山。

“你買的花?”她面無表情地轉向梁芝。

“嗯啊,我不是看你房間裏的好久都沒有花了麽,哎呀空空的,難受。”梁芝同樣假裝面無表情,但是說話語氣相當刻意。“怎麽樣,喜歡麽?”

“喜歡個屁。”顧慎如撐着手杖無語地挪騰到床頭,将那些玫瑰一把扔到一個不那麽顯眼的地方。

餘光瞥見玫瑰花濃豔的深紅色,她隐隐感到有一絲懊惱,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愣那麽一下子。

真的,這麽又老土又豔俗還過度包裝的花怎麽可能會是他的品味。他曾經送給她的那些花,那麽罕見又那麽新鮮,她見到的是它們生命中最好的姿态,沒有什麽別的能比。

然而一個轉瞬,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懊惱,心裏盡是不甘。

她不甘心成為收割所有花朵的那一個。

如果有平行世界,那裏的他會不會像別人一樣,也老土,也豔俗,也送給她不那麽好的花,也讓她能看到每一朵花的枯敗。

她覺得那樣才更好。

只是扔個花的功夫,顧慎如剛剛才努力調整過的心情又亂了。

梁芝在一旁看着她的臉色,沒話找話地問她今晚吃什麽。

“病號餐,還能有別的?”顧慎如白了梁芝一眼,“一起吃麽?”

她在術後恢複期間有專門的營養師,飲食被把控得非常嚴格,主要還是承襲低油低鹽高蛋白的運動員标準,口味寡淡。

“不,誰跟你一塊兒吃飼料。”梁芝嫌棄地癟癟嘴,往沙發上一坐就開始埋頭翻包,“人家自己帶了。”

話語間,顧慎如就看見梁芝從包裏翻出來一個精致的餐盒,第一層蓋子一打開,是整整齊齊的六個燒麥,裏頭包着滿滿糯米,油亮油亮的那種,非常醒目。

燒麥。

“梁芝芝,你故意的是不是。”看着在那邊自顧自陶醉開吃的梁芝,顧慎如的表情都快從冰山變成了冰川。

梁芝把嘴塞滿了,一臉無辜地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說話。顧慎如被她那一盒子大燒麥的油香味熏得眉頭緊皺,扭頭躲到陽臺上透氣。

沒天理,這種膩歪歪的燒麥怎麽好意思拿出來賣。恐怕連廚師自己都沒吃過真正好吃的燒麥吧?要小一點,一口一個的那種才好,裏面包上各種蔬菜,糯米不能沒有也不能太多,味道不能太重也不能太淡……

陽臺上,顧慎如猛地晃了晃腦袋,把逐漸滑向深淵的思緒拽回來。

想這些幹嘛,反正她現在已經不吃燒麥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吃。

她無言地倚在陽臺護欄上,目光放得非常遠。

外面天還很早,正是下午最熱鬧的時候,陽光又變成了桔子色,傾斜地穿過城市,自帶一種模糊時間與空間的神奇力量,讓人一不注意就走神。

隐約聽見隔壁陽臺傳來悠然的口哨聲,顧慎如走了走神,轉眼掃見樓下有穿黑色體恤的男孩騎着單車路過,她又走了走神。

風起,樹葉響,有鳥落在她身旁。她走神,一次比一次走得遠。

目光逐漸虛焦,視線中無數的人慢慢化成同一個,黑色的,靜默的,像數不清的影子布滿她的世界每一個角落。

房間中,梁芝扯嗓叫她吃飯了。顧慎如這才醒過來,揉揉腦門轉頭進屋,一張冰川臉被太陽曬得七零八落。

“你床亂死了,快收收好擺小桌子。”梁芝在一旁提醒她。

顧慎如機械地撿起堆在床中間的各種雜物,随手丢到床頭或者床尾。她在日常生活中是個不怎麽愛講究的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更随意。

梁芝看得直癟嘴,眼神往床上指指,“那個也要亂丢麽?”

顧慎如手一停,低頭看見梁芝指的是那本藍色封面的詩集。從昨晚到現在,這本書在她的抽屜裏、床頭或者枕頭下四處輾轉,一副讓人無處安放的樣子。

她擰擰眉毛,把書拿住卷起,目光左右看看。

“幹嘛,不會又想叫我幫你扔東西吧?”梁芝嘴裏塞着燒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顧慎如被她問得一愣,側頭去看床邊的垃圾桶。但最終,她也只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對梁芝說:“不扔,留着,滿意了麽你。”

又不是沒扔過,反正扔也扔不掉不是麽。扔掉它,它自己會回來,即使燒掉它,它也會從地裏長出來,從天上掉下來,從樹上結出來。

她在床沿坐下,把卷在手裏書展開。從昨晚小魚護士将這本書還給她到現在,她都還沒來得及,或者說沒有勇氣好好地把它翻一翻,仔仔細細看一看。

那只是比手掌大不多少的一個小冊子。在經歷了火燒和雨水之後,它已經舊得不像樣,變得像一個長長的,令人唏噓的故事。

顧慎如找到書中被撕過的殘頁,又拿來梁芝之前給她的信封,将裏面的書頁抽出來展平。

那一張單頁被信封保護得很好,夾在飽經摧殘的書本裏已經顯得格格不入。如果不看內容,大概不會有人能想到它們原本就屬于對方。

顧慎如仔仔細細地将書頁對齊了撕痕放回書裏,心裏突然湧出一絲淺淺的安慰。

這樣很好,總有兩件被分開的多年物品可以團聚,總有一個漫長的故事能有結局。

她用手把這小書髒兮兮的藍色封面擦幹淨,慢慢地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它時的場景——老舊的煙火巷子,夏季清朗的早晨,早餐鋪升起熱熱煙霧,窗下小鐵籠裏年輕的小灰耗子在不知疲倦地跑滾輪,而屋前小超市裏,穿黑色襯衫的少年正忙着進進出出地搬貨。

那個時候,這本書還很新,像個天真小孩一樣安靜地躺在巨大的書架上。所有的故事都才剛剛開始,離去的人也都還沒有離去。

顧慎如還能回憶起林韶淇慫恿她偷走這本書時詭秘的樣子。那個年輕又漂亮的媽媽有一雙極其溫柔又敏銳的眼睛,好像可以輕易看透她內心的一切,但又從不說破。

所以那時,她才帶着狡黠的笑容悄悄對她說:“偷一件東西吧小寶貝兒,塵仔很快就會來找你。”

但是淇淇,你騙人。

也或許我不是一個好小偷,到最後什麽都沒有偷走。

顧慎如哀哀一笑。

吸一口氣,她終于又一次翻開這本書,像當初一樣,認認真真從第一頁開始。

只是沒想到,書的扉頁上寫着滿滿一篇字,一下撞進眼裏,讓她狠狠怔住。

那是小孩式的方方圓圓的筆跡。首行幾個字劃過去,顧慎如的視野瞬間糊成了一片。

“你好哇,小寶貝兒。”

作者有話說:

文中出現的詩句仍然來自博爾赫斯,《英文詩兩首》的第二首,收錄在詩集《同一個,另一個》中。

---thank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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