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透明膠帶被撕開, 紙盒松動地翹開一角。
保安好奇地湊過來看,卻在下一秒發出尖叫,滿臉驚恐, 踉跄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紙盒應聲落地,裏面的東西滾了出來。
袁暢急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在看到地上黑乎乎的東西後, 臉色驟變,“我操。”
路燈的光不算亮, 但足以照出瀝青路面上被沾染的暗紅色血跡。
一只老鼠早已僵死,肚皮處開了口,五髒六腑混着黑褐的液體暴露在空氣中,滿身皮毛浸在腐血裏。
而在老鼠旁邊,散落着一疊照片。
标了不同的時間, 但照片裏的人卻是同一個。
紙盒就掉在南瓷腳邊,她站在偏暗處, 半張臉沉在陰影裏。
驚駭之下,還染着幾分陰戾。
她彎腰避開血漬撿起照片, 朝袁暢揚了揚,笑容森冷,“把我拍得真醜。”
“你他媽是藝人不是死人,”袁暢眉頭早已擰成川字, 一改平日笑面虎的樣子, 朝地上啐了口,“老子一定找出這幫狗娘養的畜生。”
半個小時後。
警笛打破深夜的寧靜,紅藍的警燈更是亮個不停, 刺得南瓷有些煩躁。
“誰報的警?”一個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到袁暢跟前, 板着張臉問。
那姿态, 倒像是在審犯人。
袁暢本就被糟了心情,脾氣也上來,“一共就倆人,不是我就是她,有區別嗎?”
那中年男警察聞言,臉一垮,官架子直接擺了出來,“注意你的态度!”
袁暢的火正往上蹿着,剛要發作,一個年輕民警小跑過來,“徐隊!”
“怎麽了?”
“江隊來了。”
徐建安眉心擰緊,“他來幹什麽?”
“新泰家園的盜竊案有新線索要我們去跟進,這個案件轉給江隊了。”
“知道了。”徐建安說着,收起證件,嗤笑道:“這麽小個案子還要勞煩刑警隊的。”
頓了頓,“大明星就是金貴。”
徐建安帶着幾個人走後,南瓷又在冷風裏站了會。
她還穿着晚上的裙子,披了件單薄的開衫,垂落的裙擺時不時被風卷起。
看着有些頹喪的可憐味兒。
“南小姐,您是否去過照片上的地方?”
上一隊留了個小警察問話,此刻正認真地等着南瓷回答。
南瓷雙手環胸,點了點頭。
“那您最近有沒有與人結怨?”
南瓷默了一瞬,紅唇剛張,身後傳來車輪碾過的聲響。
然後是停車,開門。
小警察順着叫了聲:“江隊。”
“問得怎麽樣了?”
南瓷背對着,只能聽見一道低緩的男聲破碎在夜風裏。
聲線放得溫潤,但字腔間透着股冷冽感。
“還在問……”
南瓷在同一秒轉過身,她凝着一個高大年輕的男人從警車前繞過來。
穿一件黑色沖鋒衣,拉鏈卻敞着,在這樣的夜裏仿佛也不知冷。
眼皮耷拉着看路,模樣散漫又正經。
直到他走到路燈下。
南瓷和他對上眼。
她愣住,眨了眨眼,遲疑地喊出只存于她回憶的一個名字,“江衍?”
突如其來的重逢,沒有半點預兆。
在這個混亂的夜裏。
江衍也明顯地怔了一下,步伐變快,走到南瓷面前。
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低問:“你是沈瓷?”
南瓷點頭。
她都快忘了,被沈婉舒丢在孤兒院的時候,她姓沈。
等所有問話結束後,袁暢沒多做停留,囑咐南瓷幾句後就先離開了。
南瓷也受不住冬末的冷,簽好字後就想上樓,可腳剛邁出去,手腕就被人從後面虛扣住,她只能感覺到掌心的溫熱和輕微的粗糙感。
她沒動,等着江衍開口。
“你最近注意安全,有任何困難,給我打電話。”
“實在不行,我可以像以前一樣照顧你……”
“哥。”南瓷突然出聲,打斷了江衍的話,“我長大了,沒人再能欺負到我了。”
今天的事,她心裏有數。
她稍用了幾分力,從江衍手中掙開,避開他的視線問:“何阿姨還好嗎?”
“我媽——”江衍的表情倏地僵住,手慢慢垂下,“五年前就走了,胃癌。”
南瓷心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擡頭,“怎麽會……”
江衍沒接南瓷的話,只是扯了扯嘴角,覆上南瓷冰涼的手,“都過去了,外面冷,你先上去吧。”
說着,他推着南瓷肩膀往單元樓下帶。
南瓷不敵他的禁锢,掙紮了幾次都沒用。
第二天許樂來接南瓷的時候,看她臉色泛着近乎透明的白。
“南瓷姐,你怎麽啦?”說着,她伸手想去觸碰南瓷的額頭。
可還沒碰到,南瓷就止了她的動作,把鴨舌帽壓得更低,“沒事。”
不過是吹了冷風,最不濟就是發一場高燒。
許樂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南瓷到袁暢辦公室的時候,他不在。
桌上放着杯冒熱氣的普洱。
她剛想坐椅子上等一會,袁暢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到公司沒?”那邊有點吵,袁暢扯着嗓子問,“沒到就叫許樂掉頭,我突然有事出去一趟,不在公司。”
南瓷皺了皺眉,“我知道了。”
她剛一起身,就感覺頭重腳輕,差點摔倒。
等緩過了那股勁,才往樓下走去。
路過連廊時,她迎面看到楚傾和大頭。
大頭最先看到南瓷,他客氣地朝南瓷打了個招呼,“南小姐。”
楚傾随之擡頭。
南瓷颔首,想回應大頭,卻覺得喉嚨發幹,嗓子啞得厲害,鼻音濃重。
果然,楚傾的眉頭蹙起,“生病了?”
南瓷下意識地想搖頭,但突然湧上頭的無力感讓她招架不住,眼前的臉一點點模糊,直到陷入黑暗。
大頭一驚,剛想伸手去扶快要倒下的南瓷,沒想到站在他身後的楚傾已經先他一步。
楚傾一手環過南瓷的肩膀,将人抱在懷裏,一手貼上南瓷的額頭,無波無瀾的眸底染上急色,偏頭對大頭沉了聲,“我把她帶去休息室,你幫我去買個退燒藥。”
大頭神情有些複雜,“行吧。”
楚傾看着大頭離開後,彎腰把南瓷橫抱起,卻發覺她輕得過分。
他把南瓷小心翼翼地放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轉身走進洗手間,用熱水洗了一條毛巾,敷在南瓷額頭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震動的聲音在呼吸可聞的休息室裏突兀又清晰。
楚傾從南瓷大衣口袋裏拿出,垂眸看向來電顯示。
江衍。
他沒有接,直到那頭再次打來。
楚傾猶豫了一瞬接通,沒有出聲。
“小瓷,局裏以恐吓罪進行立案偵查了,如果你需要警方保護,随時可以提。”
男人起伏的情緒透過聽筒傳到楚傾耳中,他的眉頭漸漸蹙起。
楚傾緩慢開口:“我是南瓷的朋友,現在她身體不舒服,你的話我會轉達。”
“她怎麽了?”江衍語氣急切,還有不安。
楚傾默了兩秒,回答道:“發燒,現在睡着了。”
“我來接她。”
“不用,”楚傾冷淡地拒絕,“我會照顧她。”
挂了電話,楚傾剛想把手機放回去,目光掃到手機鎖屏,愣了一下。
鎖屏上是一張他的側顏照。
一束追光燈打在他的側臉,勾勒出他的眉眼輪廓,而他身後,金光點點,散落成海。
不是粉絲應該看不出是楚傾。
楚傾看向病床上的女孩,目光沉沉,而她似乎意有所感,眼皮微動。
南瓷費力地睜開眼,掙紮着要從沙發上坐起。
“別動。”楚傾的聲音很低,像呓語。
南瓷剛支起的半身倒回了沙發,她一臉驚詫地看向楚傾,“你怎麽在這?”
楚傾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南瓷,有幾分失笑挂在臉上,“這是我的休息室。”
“你發燒了,大頭等會買藥過來,你吃了藥再休息會,我送你回家。”楚傾彎腰去拿敷在南瓷額頭的熱毛巾,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南瓷臉上。
南瓷整個人滞住,慌亂地低下頭。
她捧着水杯輕輕吹了吹,小幅度地抿了一口,才又說:“我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家的。”
楚傾淡淡地撇了她一眼,“聽話。”
南瓷沒再說什麽,只是看到桌子上擱着的手機,轉頭問楚傾:“那是我的嗎?”
楚傾睨了眼,“嗯,剛剛有個電話,我幫你接了。”
南瓷邊撈過手機,邊問:“誰啊?”
“江衍。”
南瓷眉心一跳,輸密碼的動作一僵,“哦。”
潛意識裏南瓷不想讓楚傾知道她烏七八糟的過去。
很快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大頭拎着一個大袋子走進來。
“這裏面有退燒藥,還有一碗小米粥。”
“謝謝。”南瓷接過,放下握着的水杯,輕聲開口:“楚傾,我感覺好多了,我能不能回家再吃藥?”
“那我送你回去。”楚傾抓起脫下的外套,問大頭要了車鑰匙。
車從停車場駛出後,南瓷才發現天已經暗了,昏黃的路燈早已亮起。
“我睡了多久啊?”
“三個多小時吧,”楚傾低着頭,手指在屏幕上劃動,然後擡頭看向南瓷,把手機遞過去,“你家地址,輸一下。”
南瓷在百度地圖上輸進自己家的地址,還給楚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