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豪門少奶奶
慕曳穿回來了。
手上捏着穿進紅樓前簽的離婚協議書,剛寫好還沒來得及通知她那夜不歸宿,跟新晉影後鬧了波大緋聞的丈夫,就穿了。
別人穿越不是主角就是配角,再不然也是個路人寵物什麽的,總歸是個活物,慕曳就很奇葩,她穿成了紅樓裏林黛玉的貼身玉佩,陪着她從小長大,再到踏入賈府。
她困在玉佩裏頭,口不能言,眼睛卻能感受到周圍發生的一切,最痛苦的是還能完完整整體驗到黛玉的喜怒哀樂。
因為心态不同,慕曳也并非當事人,所以她被動承受這份情緒的感覺比黛玉要痛苦得多。
看着黛玉寄人籬下,看着她費盡心機周旋在一衆鬼魅魍魉當中,看着她人前撐着臉子,嘴皮子也利索,人後卻時常傷春悲秋,偷偷掉眼淚,慕曳的心情比黛玉複雜一百倍。
她也想仗着熟知劇情給黛玉提醒,幫幫她,更想教她更硬氣些,最好叫誰都不敢再輕視欺負她。
但沒用!
她口不能言,無法跟黛玉溝通,甚至無法宣洩被迫承受這些喜怒哀樂的痛苦。
原以為,就當作沒看到好了,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塊玉佩,等黛玉的劇情走完了,她便也解脫了。
但更絕的是,等黛玉人沒了,又一次輪回重來,相同的每一世她整整輪回了五次!
那些痛苦和憋屈一點一點将她細細雕琢,擠壓得仿佛扭曲變形,從前那個因為先天性心髒病而性子素淡的自己徹底消失。
人常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态。
慕曳沒機會爆發,熬了五世,所以她是後者。
也許是她怨念太強,直到最後一次的時候,在黛玉再次領飯盒後,她重生到剛咽氣的黛玉身上。
她迫不及待把賈府攪得天翻地覆,把那些人送上絕路,忽然又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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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離婚協議書,慕曳低頭看了幾秒,忽然笑了起來。
和這段經歷相比,這也不算什麽了。
人的性情移了就再難挪回來,何況她覺得從前不過是身體和家庭環境限制了自己,将自己養成那副素淡的模樣,她不愛說話,也不太跟人交際,對人生仿佛沒什麽追求,別人便說她病弱陰郁不讨喜,慕曳也從不跟人争,她連喘口氣都嫌累,怎麽會有閑情跟人争執?
這趟紅樓的經歷盡管痛苦,但慕曳覺得,反倒是将她心底那頭小怪獸給放了出來,她本就是這樣一個人。
霸道,偏執,小氣性兒。
慕曳仿佛還記得,方才剛剛穿回來将醒未醒的時候,腦子裏聽見什麽聲音,有黛玉在輕聲念着葬花吟的聲兒,還有一道古怪莫名的聲音:“加載完成……屬性點翻倍,屬性點翻倍……”
她也不太在意,誰管呢。
将離婚協議書随手丢進床頭的抽屜,洗了個澡,換了身素白色的開衩旗袍,又坐在化妝臺前照鏡子。
有多久沒看自己的樣貌了?
慕曳恍惚了下,鏡子裏的自己巴掌大的臉,五官精細雅致,仿佛被細細描繪,她是時下少有的細而彎的柳葉眉,極具古典美感,配合上那雙細雙眼皮的眸子,看人的時候仿佛眉目含情,慕曳又挑了挑眉,鏡子裏的女人眉間便多出一抹驕肆的跋扈,再仔細看,又仿佛沒有。
還是那個她。
她臉色蒼白無血,慕曳早已習慣,破敗身子總是如此,何況已有兩日沒吃飯。
餓久了反而感受不到那份饑餓,慕曳也沒急着下樓吃飯,手撐着下巴,靠近了鏡子,像個雙目失明突然能看見的人一樣,如饑似渴地盯着自己的臉看。
這才是她。
不是紅樓裏一顆沒人知道的石頭,不是那個只能被動承受他人情緒的小可憐蛋。
那些人讓黛玉如屢薄冰,讓她痛苦糾結,那便也是讓她痛苦,于是她将他們都提早送上了黃泉路。
她還回來了。
往後,她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不再被迫承受,無法言語!
想罷,她突然低低笑出聲,笑着笑着眼淚都出來,鏡子裏的女人本就含情的雙目愈加水潤透亮,泛着波光粼粼,霎是迷離。
她打開梳妝臺抽屜櫃,找到一整盒口紅,每個月那些個品牌都會給祁家的女人們送上最新的化妝品衣物,這盒口紅便是其中一個品牌的最新系列産品,包括了全部色號。
因為患有心疾的緣故,從前慕曳甚少化妝,從來素面朝天,這會兒倒是來了興致,盯着自己蒼白的臉很不滿意,她嘴窄上唇薄下唇有肉感,唇型很好看,但唇色卻如臉色一般常年泛白。
慕曳只在諸多口紅中巡視一遍,便毫不遲疑地拿出第一管口紅。
是最純正的大紅色。
剛準備往唇上塗抹,外面敲門聲響了。
聲音不大,像是小心翼翼試探一樣,沒聽見人回應才又大聲敲了起來。
慕曳皺了皺眉,沒有理會,自顧在唇上塗抹兩下,再抿抿唇。
對着鏡子勾了勾唇,愉悅笑了下,竟有種濃墨重彩的妖異感。
臉蒼白是蒼白,唇紅也紅得絕豔。
她慢條斯理地起來,撥了撥一頭順長的墨發,在門外人着急得仿佛要撞開房門的時候,走了出去。
門一開,穿着工作服的陌生小女傭差點一頭栽進來,她吓了一跳,磕磕絆絆地道歉,邊說着邊下意識擡頭。
慕曳比這小女傭要高上半個頭,小女傭近距離正面看到大少奶奶的樣子,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不會說話了。
這是小女傭第一次見到其他同事嘴裏的大少奶奶,她剛進祁家兩天,大少奶奶因為大少鬧的緋聞抑郁沒下來吃飯過,這兩日他們端上去的飯菜原封不動又送下來,連大少奶奶的面兒都沒見着。
她從其他同事嘴裏聽說了點,大少奶奶嫁進祁家一年多,她身體不好,人性子陰沉安靜,不太愛說話,大少總是在外頭胡亂玩,見天的鬧緋聞,夜不歸宿是常有的,經常就是直接住在他自己外頭的住處了,這次時間最長,已經快兩月沒回家了。
前兩日,大少和新晉影後蘇甜甜鬧了波大緋聞,有記者拍到大少跟那影後一前一後進了本市最有名的那家溫泉酒店。
事後媒體記者就在那家酒店蹲守,倒是沒蹲到大少,把影後蘇甜甜堵着了。
電視上都播出來了,網上微博和論壇也都流傳,張揚嬌豔的影後小姐面對記者的詢問,捂着唇嬌俏地笑了笑,然後說:“你們就別為難我了,他不喜歡我在外人面前提他。”
如此一說,雖然沒真正承認,但跟承認了有什麽區別?
祁家的傭人們都私底下看過這個采訪,也看過娛樂八卦新聞裏關于大少的緋聞,把那個影後罵成了狗屎,他娘的,這要是放在他們鄉下,這就是勾人出軌的狐貍精啊,這得挨全村白眼的!
其他同事沒敢說大少的壞話,小女傭在祁家才幹兩天,沒見過大少也沒見過少奶奶,最近祁家這些主人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有事出門忙活了,只有大少奶奶在家,對這些人沒概念,小女傭也就毫無負擔地覺得:
大少,真他娘的,是個渣啊!
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了一堆,還有空想:大少奶奶真他娘好看!
他們都說大少奶奶白長了一張仙子臉。
像個鋸嘴葫蘆,不讨人喜歡,有什麽用?
不單是大少不喜歡她,連夫人這個當婆婆的也不待見。至于二少奶奶吧,跟她關系也不深,且因為她的存在,把二少奶奶襯得更加不堪。在這個祁家大少奶奶就是個惹人嫌的透明。
這是小女傭這兩日八卦來得出的結論。
這會兒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長這樣好看,還要啥性情啊!
擱他們村裏,全村都得捧着,瞻仰小仙女的臉!
慕曳斜斜倚在門框上,挑着眉似笑非笑看着小矮子發呆。
她也不着急,沒出聲催促,覺得怪有意思的。
等小女傭發呆回神,已經五分鐘過去了,她本來瞪大的眼睛又瞪圓溜了。
慕曳伸手捏住了小女傭的下巴,“快收回去,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吓得小女傭閉上了眼睛。
“……”
娟姨就看着剛上任兩天被她使喚上樓喊大少奶奶的小女傭紅着臉屁颠屁颠跟在大少奶奶身後下來。
少奶奶衣着單薄,僅穿了件素色旗袍,娟姨來不及想這樣穿太單薄恐會着涼,眼睛就漫上一層驚豔。
從前也不是沒見過大少奶奶,雖然大少奶奶常年自閉,喜歡将自己關房間裏頭,但吃飯散步總歸會下來的,接觸也不算少。
她是知道大少奶奶長得是少有的好看,好看得跟個仙子似的。
但這次再看,卻感覺好像多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韻味兒。
她雖清瘦病态,但身段比例卻很好,穿上素白色的旗袍,一頭墨發披散着,從樓梯上不疾不徐地下來,一步一個階梯,一聲響兒,她半垂着眸,專心走自己的路,又仿佛不經心,一扭一擺的動作間如弱柳扶風般說不出的好看。
娟姨同一衆傭人看呆了。
“據圈內人透露,祁大少這次應該是認真的,他還曾專門去蘇影後劇組探過班,這是之前誰都沒有過的待遇,那麽花心浪子真的會因為真愛浪子回頭嗎,我們拭目以待……”
娟姨聽到這裏,回頭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是哪個混賬把電視開了!
她忙到處找遙控器。
慕曳走近了,往沙發上一坐,順手拿起娟姨慌忙中怎麽也找不到的遙控器。
将這則緋聞看完,才自己個兒關了電視機,嫌鬧騰。
娟姨從方才起就一直沒出聲兒,等她看完了才小心翼翼說:“您餓了吧?給您整點吃的?”
慕曳捏着自己細白的指尖玩兒,因為沒有塗甲油,加上先天不足患有心疾的緣故,她的指甲蓋略薄,指尖纖細,甲色呈淡粉乃至微微發白的色澤,她有些不滿意皺了皺眉頭,随口問:“吃什麽?”
娟姨想了想今天廚房的菜式,一道一道跟她說:“知道您愛吃中式的早餐,這會兒廚房裏正溫着鹿茸雞絲粥,雞蛋羹,水晶餃……”
沒等她說完,慕曳輕笑一聲,“粥加姜絲沒?”
“加了。”
“雞蛋羹加肉泥了嗎?”
“加了。”
“水晶膠是蝦仁餡兒?”
“是的。”
只問了三個問題,慕曳忽而笑得更開心了,随即唇角弧度一收。
“蒙誰呢,一看就知道不是給我準備的,你領着工資,管家也領着工資,廚師更是公公從五星酒店挖回來的大廚,你們一群人都拿着錢,卻不幹人事?”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娟姨頗有些惶恐,卻想不通是哪裏惹了大少奶奶,這兩日因着大少的緋聞,少奶奶賭氣不出房門,廚房也是變着法兒地做好吃的端上去哄她吃,少奶奶不領情就罷了,怎麽還說他們不盡職?
正要問個明白,就見大少奶奶一條一條撿給她聽:“我姜絲過敏,都一年了廚房上下連這點都不知?”
“我吃雞蛋羹從不加肉末,犯惡心。”
“海鮮是能吃,唯獨蝦不能吃,全不知?”
娟姨:“……”
聽着少奶奶一條條數完,娟姨渾身冷汗都流下來了,連忙用盡這輩子最好的記憶裏回想以往,大少奶奶吃過這些菜色嗎?
怎麽也想不起來,好像廚房經常上過這些菜色,卻沒見少奶奶吭過聲兒,那吃過了嗎?
她仔細地想啊,發現大少奶奶好似一口也未動過這些菜色,她吃別的。
慕曳:“都是別人愛吃的端給我吃做什麽?”
“一個兩個都是佛爺,你們這些人眼裏還有我?”
她說完就起身上了樓,吃自然是不吃的,哪怕餓了兩日,不合口味的依舊不吃。
娟姨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少奶奶嘴裏的別人不是外人,正是夫人和二少奶奶,這些菜都是她們吃慣的,大少奶奶嫁進來後,也跟着吃,只是廚房做的菜色多,沒留意她是不是吃了這幾道,自然更不可能為她改菜單。
她心裏也有幾分懊惱,先前怎麽就沒注意到呢?
每次夫人和二少奶奶在場,家裏就全沒有大少奶奶的存在感了,二少奶奶生得明豔性格爽朗親和力強,夫人又是這家裏的權威,兩個人一出現,就成為主角,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反倒是沉默病弱的大少奶奶自顧吃自己的,看自己的,存在感極低。
想着這些複雜關系,娟姨嘆了口氣,大少奶奶這是受了大少的刺激,憋不住了,想發把火?
娟姨按了按胸口,見幾個小丫頭還在往樓上瞅,一人一個爆炒栗子敲過去,“回神了,還不趕緊去廚房幫忙,叫王大廚弄點好吃的給大少奶奶端上去?”
小女傭們趕緊回神,祁家待遇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好,工作清閑節假日還有紅包可拿,她們可不想丢掉這份好工作。
娟姨也不想啊。
她在祁家工作二十多個年頭了,從剛生娃那會兒就在這上班,幾乎把自己當成半個祁家人,小時候大少就是她照顧的,要是因為工作疏忽被辭退,那面子裏子就全沒了,她還以為自己工作老好了。
這會兒不好再上樓問大少奶奶的喜好禁忌,本就在槍口上,于是娟姨找到少奶奶的親媽沈喬女士的電話打過去,那邊第一通沒接,第二通才接了,問找誰?
娟姨整理了下語言,沒說別的,就問沈夫人知不知道大少奶奶飲食上的喜好呀?
沈喬:“這我哪知道,這丫頭小時候忒倔了,也不親人,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從不跟我們吃飯,你問我我問天老爺啊?”
說完沈喬剛想挂,又想起什麽問:“怎麽,她還行?”
“心髒病沒犯吧?”
“祁生那小子也真是的,在外面玩歸玩,怎麽還認真起來了,這次太過分了,我得打電話問問金寶貝是怎麽教的孩子!”
說完沒等娟姨回話,就挂了電話。
娟姨翻了個白眼,目露不屑。
真要關心大少奶奶能不知道自己女兒愛吃什麽不能吃什麽?還賴少奶奶性格獨,要不是慕家這對夫婦太不靠譜,也不至于把孩子養成孤僻安靜的性格。
再者說,背着夫人直呼她金寶貝,有本事當面叫叫看?
都不用找夫人打聽,她就敢用腦袋作保,這通電話挂了就完,這沈喬女士絕對不會給夫人打哪怕半個電話的!甚至連個短信都不會發過去質疑一聲。
慕家這對夫婦的德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娟姨嘆了口氣,找來其他傭人和廚師,一起回想以往大少奶奶都吃過啥,哪些沒動過筷子的。
一行人努力想,使勁把存在感極強的二少奶奶和夫人從腦海中剔除,這才想起來一點點,幹脆做了保險一點的白粥,配上幾個小菜和純蛋羹,清淡又有營養。
怕再被說一頓,娟姨和王大廚都拒絕上樓給少奶奶送菜,其他傭人也都你推推我看看,于是新來祁家兩天的小女傭被委以重任,把做好的菜和粥端上去。
兩分鐘後人臉紅撲撲地下來。
娟姨和王大廚眼巴巴問:“怎樣?少奶奶吃了嗎?”
小女傭眼睛亮晶晶說:“少奶奶讓我端房裏去,就讓我下來了。”
王大廚翻了個白眼,“少奶奶願意吃就行,你臉紅個什麽勁兒?”
小女傭笑彎了眸:“少奶奶誇我了,說我做事利索呢。”
娟姨:“……”啊,好氣。
早知道,她該親自上去的。
小女傭心裏也興奮呢,先前看連娟姨都被大少奶奶訓斥了一頓,她還惶恐呢,怕少奶奶不好相處,她又是剛做這一行,萬一做得不好被趕出去了,她弟弟手術費可怎麽辦。
因為這,小女傭高興了一整天。
吃過飯後,身體暖和了些,感覺人也疲懶了,正是午後,剛好出了大太陽,慕曳下樓溜達一圈,跟着使喚娟姨往大門口安排一張貴妃椅。
“最大號那張。”
娟姨愣愣應了。
慕曳倚在大門口玩手機,朋友圈頁面,她那個浪蕩老公剛剛發了張照片,沒配文字,但看照片上的風景正好是離着祁家不遠的一段。
傭人将躺椅搬過來,為了符合大少奶奶的要求,他們使了吃奶的勁兒,将最大那張貴妃椅往門口般,費了老鼻子勁兒,雖然不知道大少奶奶曬個太陽要這麽大椅子幹啥。
慕曳指揮着他們放好,完全橫着放,将整個大門口堵住了才滿意。
她悠悠地躺下去,算一算以跑車的速度,再有一分鐘她那個浪蕩老公該到了。
她打開手機,打開照相機的前置攝像頭,當成鏡子照,滿意地放下來,閉上眼睛,正好聽見車子開進車庫的聲音。
偏了偏頭,順手撥撥頭發,将一側的臉蓋住。
翹起的唇角緩緩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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