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境◎

屋外春日正盛,凝玉卻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她夢到了謝衍。

也夢到自己被關一個混沌而黑暗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往前探着手,恐懼地想要尋找出口,卻只摸到冰冷的、細長的鐵杆。

四周俱是,沒有出口,像是……像是……巨大的籠子。

涼意直蹿凝玉頭皮,她手心全是冰冷,下意識想喚“夫君”,去找謝衍時,前面黑暗處陡然亮起一小簇火光。

腳步聲由遠及近,少頃,凝玉看到了謝衍。

他的肌膚異常慘白,背後是一片将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在微弱的光亮下,他看着她,忽然陰恻恻地笑了起來。

不寒而栗,凝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由往後退了半步。

“小公主,你還想去哪呢。”

“還能去哪呢。”

“為什麽要走呢。”

叮鈴叮鈴——

謝衍一步步走近了她,手裏似乎拿着什麽東西,發出了冷銳且清脆的聲音。

像是鈴铛,又像是……鎖,鎖鏈?

等到他距離自己不過咫尺,凝玉這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什麽,眼瞳驟縮。

叮的一聲,不等她反應,謝衍便将她按在了一旁的床榻上,将她雙手和兩腳都套上了鎖鏈,綁在床的兩端。

牢牢禁锢,不容拒絕和反抗,鎖鏈上的鈴铛叮鈴鈴響了起來。

凝玉想要掙脫,卻生不出一點力氣,甚至于,她渾身發軟,嗓子幹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鳥兒只有關在籠子裏,才不會飛走,小公主,你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身邊!而且,你那皇兄早就死了,死了!明白嗎?哈哈,除了我這,你還能去哪裏呢——”

謝衍瘋了一般地大笑,烏發散落,唇色如血,美的駭人。

這般失态,全然沒有平日裏的冷漠和鎮靜。

凝玉難以置信。

他是大将軍,又官至中書監,權傾朝野,向來面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怎會如此。

而且,皇兄不可能會死!

“不可能,不可能,皇兄沒死,你騙我!”

就算是在夢裏,凝玉也是被這句話吓得魂魄盡失,下一刻,她又欲開口時,剛到嘴邊的話卻被悉數堵了回去。

謝衍的唇覆下,舌頭在她口齒間掠奪,一手插|進她發絲,攏着她後腦,一手扣住她手腕十指交纏——

吻的纏綿又瘋狂。

凝玉很快便喘不過氣,她嗚咽呻|吟,五指蜷起,緊緊抓着身下床單,腳上的鈴铛也叮鈴作響,糜麗又清脆。

與他親吻的夢,凝玉做過很多,但沒有哪一個像這一樣,令她如此難受,窒息。

後面,一陣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濃烈刺鼻,直通肺腑,凝玉猛地從夢裏驚醒。

她不停喘氣,香汗淋漓,身上像被潑了水一樣,衣裳濕了個透,肌膚潮濕雪白,如蒙雲霧。

屋內的博山爐飄出幾縷缥缈青煙,屋內淡香萦繞,有安神鎮定之效,凝玉這下才慢慢從噩夢裏回神。

“定然是夢。”她手捂着胸口,不停喃喃。

皇兄不會有事的,且,謝衍絕不可能那般失态,也不可能那樣對她笑。

大多時候,他都是冷冰冰的,好似天生不懂得溫柔一般,沒有任何情緒。

但他是她夫君,凝玉喜歡他,且,這份婚約,算是她強行朝她父皇要來的。

大約一年前,凝玉第一次見到了他。

那時,她皇兄剛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凝玉急着去見皇兄,跑的急,經過一座橋時沒注意,腳下一滑,眼見着就要跌入水裏。

凝玉驚叫一聲,下一刻,他卻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稍稍傾身,單手撈着她腰。

腰間的觸感似有若無,凝玉眨眼間,恍然飄來一陣風,帶着春日花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瓣桃花不知從何吹來,落在了他稍顯淩亂的發上,随後又被風吹起,緩緩落在橋下湖面。

漣漪蕩漾開來。

這般初見的光景過于心醉和美好,那時,凝玉看到有跳躍的光華映在他眼瞳,只這一刻,她便把他們以後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膚白唇紅,五官深邃,眼尾那處還泛着一顆淺色昳麗的淚痣。

他姿容遠勝女子,眼瞳卻漆黑暗深,裏面染着濃重的血腥氣。

她卻不覺得害怕。

她皇兄是當朝太子,也上戰場,皇兄和她說過,在這亂世,難免的。

沾上血腥難免的,尤其是為了護衛家國親人時,是以,凝玉沒有後退。

他生得太好看了。

除她皇兄外,在這個國家,她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她喜歡生得好看的人。

“你是誰?”凝玉想好小孩名字,站定後問了這男人一句。

男人卻沒有回她,收回扶着她腰的手,跳上屋檐,轉眼便不見了。

來去都像一陣風。

……

後面,凝玉又見了他幾次。

她好像總能在宮裏看到他。

他又救了她,他帶她去屋頂看月亮,他幫她解了和親困局。

凝玉知道了,他叫謝衍,和她皇兄一樣,是郢國的将軍,連她的父皇都要忌憚幾分。

凝玉喜歡他,看他第一眼便喜歡了。

後面,她朝她父皇求了與謝衍的婚約。

雖然他們的婚事遭到了她皇兄的強烈反對,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對這個自己千寵萬寵的妹妹生氣,他說,謝衍詭谲莫測,從奴隸一路做到大将軍,手握兵權,手段狠辣,極是可怕,而她太過天真,和他在一起,她讨不到半分好處,只會淪為犧牲品。

但凝玉也是第一次沒有聽她皇兄的話,還是堅持嫁給了謝衍。

她想,不會那樣的吧,只是相愛而已,哪會扯到這麽多呢。

但是……兩人成親後,并沒有如她預料那般美好甜蜜。

她當時想的小孩名字也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整整一年了,他們到現在都沒圓房……

沒圓房……

新婚夜,他吻了她,也咬了她,凝玉櫻唇流血,一片紅豔,像一朵開敗的花。

她本就嬌氣,疼得厲害,卻忍着沒哭,還對着他撒嬌笑。

這是他第一次親她。

但他卻在她耳邊冷冷說——

“小公主,是你求着要嫁給我的。”

“你會後悔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了。

凝玉咬着唇,壓抑的哭聲一點點的洩了出來。

後面,他再沒有碰她。

連親吻都不曾有,對她也是冷冷相待,不曾有一個深情溫柔的眼神。

他們一點都不像夫妻,他太過冷漠,瘋狂,但又喜歡處處管着她,他出去征戰時,不許她出門,甚至不許男的下人去她院子,旁人多看一眼都要被剜眼。

很吓人,也很奇怪。

但畢竟自己喜歡,凝玉想,她就忍忍吧,他小時候定是受了很多磨難,所以,性格扭曲古怪也可以理解。

她收收公主的驕縱性子,總能焐熱他的心,他會對她溫柔的。

真心會換來真心的。

凝玉是這樣想的,直到現在還是。

她堅信他是愛她的,如果不愛,那當時為什麽要答應這婚事呢,為什麽要娶她呢。

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出來挽她的腰,為什麽要解她和親之困,為什麽要晚上要帶她上屋頂看星星看月亮呢……

她從種種細枝末節裏翻出他愛她的蛛絲馬跡,卻忘了,他對自己的冷漠和厭棄根本無需任何佐證,平日裏随處可見。

凝玉醒來後出神許久,直至屋外傳來一陣焦急喊聲,她才回過神。

“公主,将軍回來了……”

只是,這喊聲不見喜悅,反而帶着畏怯,聽上去是怕極了。

正常,将軍府內無人不怕他,甚至如今在朝堂之上亦是。

除了凝玉。

無論他對她多兇,多冷漠,她都仍舊是一副輕靈歡快的少女模樣,仿佛他對她的傷害和厭惡從不曾存在過。

“當真嗎?”

凝玉聽後一下跳下美人榻,連鞋子都忘了穿,光着一雙腳跑了出去,似春日裏一只嬌俏的鳥兒。

“夫君——我來啦!”

她嬌嬌地喊着,從內院一直跑到前廳,光滑細嫩的腳踩在青石路一下便浮了紅痕,還滲了絲絲血跡。

但凝玉心裏一直想着謝衍,毫無察覺,一點都不覺得疼。

她一路跑一路喊着“夫君”,曳地的水色花籠裙被風吹拂,裙擺勾勒出春日的光,像是有細碎的金銀在空中飄浮。

她輕盈、靈動,毫無遮掩,坦坦蕩蕩地放肆着自己的喜悅,笑聲似風鈴般清脆,惹得府裏的下人都不由停下了手裏的事情,忍不住偷偷看她。

因為将軍,府裏日日似烏雲籠罩,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喘不過氣,但這位凝玉公主來了後,增添了一絲難得的生氣,他們看着便歡喜,更何況,這位公主生得絕色,明媚嬌豔,很難讓人不喜歡。

“公主……您慢點,鞋!鞋還沒穿!”凝玉的侍女秋月急忙跟在後面喊。

凝玉沒停下來,如蝴蝶翩跹,很快便繞過長廊,在正廳前面看到了謝衍。

他甲胄已脫,身上衣袍不知是被鮮血染紅還是原本便是血紅色,在春日暖陽裏,駭人又恐怖。

少年将軍,面容俊美,淩厲肅殺,冷白的臉上遍布零星血跡,漆黑眼裏的殺戮氣息還萦繞不散。

一瞬間,凝玉愣了下,眸光看過去,仿若他還身處戰場,背後是熊熊烈火,屍山血海,他立在那裏,狠絕鐵血,令人膽寒。

但也只是一瞬,凝玉眨眨眼,那副畫面很快在她眼前消失,她的眼裏重又生機勃□□來,打了個哆嗦後小腳丫在地上跳兩下,一下便躍到了謝衍懷裏。

“夫君!……我好想你啊……想的都快哭了,貼貼。”

她光着腳,腳在紗裙下蕩啊蕩,伶仃又細膩,在陽光下白到刺眼,誘人心神。

少女的雙腿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有些吃力地夾着謝衍勁瘦的腰腹。

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她只能用雙手勾着他脖子,費勁昂起脖頸,用軟白小臉貼了貼他冷峻的下颌。

“貼貼。”少女美眸彎起,嬌嬌一聲,碰到他下颌後又快速低頭,手緊緊抓着他衣襟,耳尖通紅。

她嬌羞又開心,身下的男人卻堅硬而冷漠,睫毛垂下,目光在那雪白的腳踝處停落,很快收回,只冷冷二字:

“下去。”

他讓她下去,凝玉當然不幹,摟他脖子的手又緊了緊:“不……!讓我抱抱夫君,夫君這次你走了整整三個月啊!三個月……!晉國這次好猖狂對不對,都入侵到青州了,幸好夫君厲害勇猛,将青州收回,把他們趕了回去!對了夫君,這次你回來,有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一說到這件事,凝玉方才的雀躍歡喜一下消散,她黛眉蹙起,神情很是擔憂,聲音也悶悶的,一下便染了哭腔:“皇兄……”

“說了,下去,別使小性子。”

凝玉剛說出皇兄二字,謝衍便冷冷打斷她的話,一面繼續往前走,一面将手中染血長劍抛給一旁的侍衛。

侍衛接過長劍,恭敬站在一旁,謝衍此時兩只手都空了,但卻一只手都沒有去抱她,更沒有碰她,空空垂在兩側。

凝玉也看到了,委屈地撇了撇嘴,将才眼裏的水光更亮了。

她力氣小,又嬌弱,勾他腰的腿酸了,摟他脖子的手也在發抖,很吃力,根本就撐不了多久,他明明知道,卻還是無動于衷。

冷得跟冰雕一樣,寒氣一縷縷地往外冒。

凝玉隐隐發覺,這次回來後,他比以前又冷漠了些,現在就連她這般主動地抱他,就算她快要摔在地上,他還是無動于衷,目不斜視。

凝玉習慣了他的冷漠,聽到更不放手了,甚至還故意靠在他耳邊,嬌嬌軟軟地呼氣,去誘他。

熱息灑落,随後,她還大膽地在他頸側親了一下,發出了響亮的啵啵聲。

……

故意的。

她向來嬌縱肆意,旁邊的下人聽到聲音都紅了臉,擡起頭想看眼這位公主時,謝衍一個眼風掃過去,衆人又連忙低下頭去,生怕被剜眼,不敢再看。

“不下去!……”

凝玉死死抱着他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就算是他身上的血腥味濃烈刺鼻,使得她頭暈目眩,她也不放手。

又不是沒對她兇過,她才不怕呢。

讓她下去,她偏要抱緊來。

“是不是要我把你扔在地上?”謝衍停下腳步,漠然而語,将軍的威嚴壓迫此刻毫不留情地用到了她身上。

明明是在春日暖陽裏,凝玉身上卻陡然生寒,瑟瑟發抖。

冷冰冰的話語裏有着明顯的怒氣,她卻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她又沒說什麽說不得的話,現在是連抱他都不行了嗎。

凝玉越想越覺得委屈,看了眼磚石地面後眼睛通紅,“不要,很痛的。”

“……會受傷的。”她冷吸了口氣,小腦袋擱在他頸側,小小聲,繼續說着,“夫君你不心疼我嗎?三個月沒見了,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嗎?”

懷裏的少女甕聲甕氣,像只小貓一樣乖巧,柔若無骨地窩在謝衍懷裏。

少女肌膚的暖香即便是混在濃烈的血腥氣裏,也依然清晰地鑽入了他皮膚,滲進他血液皮|肉。

謝衍沒說話,他神情寡淡,垂下的雙手擡起,一手放在她背,一手托着她臀,像抱小孩一樣将她擱在自己肩頭,朝她院子那處走去。

這下,四周死寂緊張的氛圍終于有所緩解,立在一旁的下人侍從均是松了口氣,仿佛是劫後餘生一般。

凝玉高興壞了,眸子閃着春日耀眼的陽光,毫不嫌棄地親了下他還帶着血跡的側臉,

“我就知道,夫君是……”心疼我的。

只是,後面那四個字并未說出,一下哽在了她喉間。

春風一下冷了,凝玉靠在謝衍肩膀,無意中擡眸時,看到前面紅柱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正眼神依依地看着他們。

模樣清秀,站在那裏便是弱柳扶風,楚楚可憐。

而可怕的是,這女子的眉眼竟有七分像她。

作者有話說:

◎最新評論:

【今晚不更了嗎嗚嗚嗚嗚】

【好好看!!!】

【。。這。。男主豈不是女主殺父仇人。。。】

【這種男的應該先跌下皇位再萬人踐踏最後以死謝罪,我倒是挺好奇追妻火葬場怎麽發展,把別人害得國破家亡是追追老婆就能解決的事情嗎?只看了文案,如果是誤會,男主沒屠女主國,當我沒說】

【不會是he吧......文案裏的男主怎麽看都只配be耶……】

【幾章火葬場?我直接快進,姐妹們踢我一腳】

【女主的夢具有預言性埃,還挺準确的】

【二十五章就造反完了?】

【男主死沒死啊?】

【he嗎】

【變态啊!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百姓: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談戀愛我不聊生。】

【貼貼。。。。真的合理嗎古言這個詞】

【就這文案還甜文,太太你是不是對甜文有啥誤解】

【啊,我怎麽記得最開始我看過這個文案,男主好像不是現在的這個男主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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