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朝聞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場內的角落。
他其實是準點到的，但是場子熱得實在太快，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位置。直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有嘉賓無意間回頭一瞥，驚得差點跳起來。
沈朝聞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依舊是漆黑沉靜的眉目，落座在沒有燈光的旮旯時，便愈發像是與陰影融為了一體，他的身邊還放着個禮物盒子，也不知道是為誰準備的。
然而他的出現怎麽可能安靜得下來，嘉賓和頓時爆發出一陣壓抑的騷動，差點跟瘋了似地跳起來。
沈朝聞！他怎麽會突然來節目！
嘉賓名單裏面其實并沒有他的名字，有可能是因為簽的合同不太一樣。反正現在場內基本群魔亂舞，要不是因為還在錄制，都要撲過來找他要簽名了。
沈朝聞看着實在平息不下來，索性就看向了臺上。他知道下個節目就是楚懿他們組的，雖然從順序來看是中間觀衆的疲軟期，但是如果處理好的話，也正好能夠煥發活力。
表演廳的空地上已經清場，很快就連嘈雜都安靜下來，皆是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而很顯然楚懿他們組的風格也格外獨特，就像是燎原的烈火，剛剛亮相就讓臺下驚豔得不行。
這就是他們熟悉的楚懿的風格！
楚懿最擅長的就是發揮身體柔韌性，簡單的動作卻極其出彩。最重要的是他對每位選手的特質都極為熟悉，在這段時間把他們的亮點打磨到了極致，到後面歡呼聲更是此起彼伏！
直到明确的韻律進度到中間的時候，楚懿才終于出場。他的發飾上帶着幾乎是長至腰際的飄帶，從布景的欄杆一躍而下時，如同火焰般的服裝和飄帶漫天飛舞，驟然整場都被他絢爛的色彩撲滿！
“啊啊啊啊！”
“楚楚好絕！”
“我靠我靠太好看了！”
楚懿這組果然抓人眼球，不論是節奏還是姿态都非常抓眼，在最終結尾處密集鼓點敲擊起來的時候，整個場子都躁動得亂跳亂叫起來！
沈朝聞就在這樣的熱鬧中擡起頭。
他整個人格外沉靜，就算是在這種氣氛中也沒有和角落的陰影剝離開來。但就像是第一次見到楚懿舞紅纓那樣，他漆黑的眼底流光溢彩。
果然他每次見到這抹鮮活色彩的時候，情緒都會不受控制地劇烈洶湧。對方好像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把矛盾與致命的吸引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場表演到了最後，終于不負衆望地拿到了優勝。
楚懿輕輕捋了把濕漉漉的額發，聽着四周鋪天蓋地歡呼的熱浪，跟着隊友從側面回後臺。可誰知餘光瞥到角落，像是發現了沈朝聞的身影。
他的心跳猛然停滞，視野卻被場內絡繹不絕的人群所淹沒。
“楚楚！”旁邊的隊友興奮地飛撲過來，将他團團圍住，“我們做到了！”
隊友們激動地講述着剛剛表演時的心情，以及這段時間訓練的辛苦。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們到底經歷了怎麽樣的魔鬼訓練！但是最終卻實現了他們想都不敢想的驚豔舞臺，臺下的歡呼絕對是所有節目裏面最多的！
然而他們的聲音就和現場所有的嘈雜混合，楚懿半點都沒有聽進去。他莫名慌亂地搜尋着沈朝聞的身影，心底充滿了緊張和焦灼，還有絲不敢置信。
直到整場比賽的陸續散場，楚懿匆匆換了衣服卸了妝，直接沖到了表演廳外的草坪。他剛剛看到所有嘉賓都是從這裏出去的，如果沈朝聞也在的話，他也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誰知才剛到出口，楚懿驀地停住。
沈朝聞就站在前方草坪，身邊圍着一堆嘉賓。
《超級偶像》火得一塌糊塗，資金更是雄厚，今天過來的嘉賓全都在圈內赫赫有名。然而就算如此，他們看到沈朝聞的時候也激動得有點瘋，圍着他不斷地詢問。
“沈哥你怎麽會來的？”
“最近不忙了嗎？”
“啊啊啊沈哥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沈朝聞有條不紊地回答着每個問題，“因為有時間就來了”，“最近忙完了”，“可以簽名”……明明只是普通的話語，卻驟然給人舒适随和的感覺，就像是有被貼心的照顧到。
就在這時，沈朝聞忽然如有所感般回頭，正好看到了遠處楚懿的身影。
楚懿就這樣僵硬在原地，背脊崩得筆直，像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直到終于等到所有嘉賓滿意地散開，四周也都靜悄悄的，他眼睜睜看着沈朝聞走到自己面前，驀地掐住了掌心。
他不知道現在沈朝聞會跟他說什麽。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沈朝聞會突然出現？他難道不是應該不會來的嗎？而剛剛他又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場間的？自己的那場表演他到底有沒有看到？
就在這時，沈朝聞彎下腰來。
楚懿被驚得瞳孔震顫，旋即後腦勺被扶住才阻止了倒退。他總是被沈朝聞這樣看着，身高差距帶來的壓迫感逐漸減輕，漆黑眼底的倒影也逐漸令他緩解了幾分緊張。
直至許久，楚懿抿了抿唇，“沈哥。”
沈朝聞注視着他，“站在這裏做什麽？”
楚懿突然回答不上來了，從那天視頻以來就積攢的委屈洶湧而來，令他所有的情緒都沒有過腦子，眼眶便泛起了強烈的酸澀，“我以為你不來了。”
這下輪到沈朝聞詫異了，他仔細地回想自己那天的話，好像并沒有表達這個意思。
可他看到楚懿的這幅模樣，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情緒來源，耐着性子詢問道：“那我讓你好好想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嗎？”
楚懿驀地像是被掐住了什麽死穴，動彈不得。
沈朝聞确認了自己的猜測，終于明白還是不能過于苛刻，倘若這件事不直接跟他表達清楚，他或許還會想得更多。
“楚楚。”他索性直接就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受了什麽委屈，或者是想要什麽，全都可以直接告訴我。但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你并沒有說，那天視頻的時候你還在撒謊。”
楚懿猛地擡頭，像是渾然被看穿了般。他驀地被龐大的惶惑和驚慌所淹沒，所以沈朝聞知道他那天撒謊了，他那天瞞着好多多好的事情……
“但是我并沒有怪你，我還給你帶了東西，”沈朝聞并不給他胡思亂想的機會，将手中的禮物挂在他的臂彎，聲音極盡地放緩，“我只是希望你以後什麽事情都可以告訴我。”
有那麽瞬間，楚懿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只需要在沈朝聞面前表現結果就好，他呈現出來的必定是聽話且強勁，最起碼其他任何誰都無法替代的，這才是他對于沈朝聞的價值。
但是就像是他說的那句“期待”似地，他好像真的不太介意自己把瑣碎的事情告訴他……或者是說，自己覺得重要，以及他覺得重要的那些事。
“明白了嗎？”沈朝聞的目光輕輕垂落，看到了他極度的焦灼與緊繃，追問道：“現在知道說什麽了嗎？”
看到他沉靜眼眸的剎那，楚懿驀然間竟是想要逃避，旋即卻像是陷進了深深的漩渦。他從未想到過自己還能聽到這些話，安撫和溫暖的意味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冒起點酸澀感。
“明白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點顫抖。
頓了頓，他竭力地表達着，“我不會撒謊了。”
沈朝聞忽的擡起眼睫。
楚懿說完便抿緊了唇，別過了頭去。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連後續的結果都不知該如何應對，從這個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緊繃的下颌線，漂亮而明晰。
那種鮮活、矛盾的強烈吸引力無法避免地映入眼底。
沈朝聞原本都覺得這樣就已經夠了，他本來就沒有辦法對楚懿多麽嚴格。可偏偏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他心底深處的幽暗逐漸滋長，幾乎是無法控制地蔓延開來。
他還想聽到更多的這樣的話語，不管是用什麽樣的方法，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竭力抓到一絲滿足，用以填滿深淵裏龐大的空虛和貪婪。
“嗯。”直至許久，沈朝聞輕輕地回答。
楚懿最後抱着盒子回宿舍的時候，就連腳步都是飄的。
他在剛剛的草坪就已經和沈朝聞道別，然而腦子卻遲遲地沒有辦法恢複過來，直到推開寝室的門，室友們熱鬧的交談聲傳出來，他才驟然清醒了幾分。
池霜落見狀便愣住了。
他在表演結束的時候就想找楚懿，但是怎麽都沒找到，随後目光又落在了他懷裏面的盒子，認出來那是著名奢侈品牌K&W家的包裝，不由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這是誰送給你的嗎？楚楚。”池霜落問道。
楚懿很顯然并不想說，抱緊了盒子直接爬上了床。他把床簾拉得嚴嚴實實，這才按捺住胸腔的劇烈震響，緩緩拆開了盒子。
是K&W春季剛出的定制款發夾。
表面是玫瑰金的顏色，看起來質地非常好，開口也比普通的小黑夾大上一些，整體呈現出彎彎扭扭的造型。楚懿平時不愛用這些，但是他特別喜歡，就連顏色都精準踩中了他的點。
他小心地想要觸碰，卻發現不知何時掌心已全是汗水。
直至許久，楚懿依舊還是拿了起來，謹慎地別在自己的發間。他用手機漆黑的屏幕當着鏡子，鏡面便驟然映照出一張雪白而精致的臉，玫瑰金的色澤與他烏黑的頭發相得映彰，像是瞬間鮮活了幾分。
真好看。
楚懿被蠱得幾乎移不開眼，也不知道究竟是開始欣賞起這幅模樣，還是對這個發夾愛不釋手，心髒和血液劇烈洶湧着，竟是愈發滾燙起來。
……
不知道多久，楚懿終于把禮物收拾起來，爬下床去給沈朝聞打電話。
視頻接通的時候，他看到沈朝聞應該是在車上，忍不住問道：“沈哥還沒有到嗎？”
節目的錄制基地很遠，到摘星娛樂來回都得好幾個小時。沈朝聞原本跟節目組簽完合同以後是不用這麽來回奔波的，但是公司中途出了點事，還得他臨時回去處理。
想到很快就又能回來，沈朝聞便不覺得遠了，只是此時情緒不可避免地有些沉落，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楚懿，發現他并沒有戴發夾。
“禮物已經拆了嗎？”沈朝聞問道。
楚懿的心髒頓時漏了半拍，事實上就在剛剛試戴的時候，他還認真地給自己拍了照片，最後全都存在了私密的文件夾裏，和沈朝聞的資料并排着。
但是他什麽都不敢說，只勉強答道：“嗯。”
沈朝聞接着問道：“那你喜歡嗎？”
有那麽瞬間，楚懿竟有些輕微的發窒。但是他已經答應了沈朝聞不能再說謊了，喜歡這種事情應該也是可以告訴他的，或許并不是自己想的那麽難堪。
他如同泥注般的僵硬在原地，無數的言語在他胸口擁堵洶湧，最後幾乎是竭盡全力，別過腦袋低低地“嗯”了聲。
沈朝聞的瞳孔似是輕微外擴，漆黑的眼底再次染上斑駁的色彩。楚懿的血液卻是不受控制地瘋狂奔湧，他就連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幾乎不敢去觸碰屏幕中的視線。
“楚楚。”沈朝聞輕聲叫他。
直到最後，卻仍是沈朝聞耐心地安撫着，像是在給予餍足以後的獎勵，但是誰也不知道其實最惡劣的竟也是他，“擡頭。”
楚懿竭力強迫着自己的去看屏幕。
他害怕得幾乎連心髒都在顫抖，自己現在到底是副什麽模樣？沈朝聞到底會跟他說些什麽？是會覺得他這樣狼狽的表達格外丢臉，還是會——
沈朝聞注視着他，沉寂的眼底滿映着他的倒影，“你會喜歡，我很開心。”
到最後，楚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掉電話的。
他被沈朝聞的那句話給震撼到，幾乎是飄着回到床上的。而這種腦子空白的情況，到他睡着了以後就變成了各種光怪陸離的夢，他夢到自己依舊坐在床上試戴發夾，但并不是宿舍。
四周環境變成了沈朝聞送他的那套房子，他跪坐在柔軟的床墊，背對着站在床邊的沈朝聞。就在他伸手撫摸發夾的時候，沈朝聞忽的伸出手來，按在了他的手背。
剎那間兩人的距離極近，楚懿幾乎都能感覺到呼吸的熱浪在耳邊，“你會喜歡，我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