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閉

比賽的所有環節結束時天都快黑了,他們把服裝道具收整好一起回了學校。藝術樓的小禮堂裏,劉老師做了簡單的評價總結,然後大家一起商定在周日晚上舉行慶功宴。

解散時所有人都叽叽喳喳讨論着今天的表演,小禮堂似乎都容不下他們亢奮的情緒。

禮堂裏信號不太好,溫蕭雨出去抽了根煙,給溫奶奶打電話詢問溫沐辰的複查結果。

電話是溫沐辰接的,上來就問他:“你得了第幾名?”

溫蕭雨頓了頓,說:“第一名。”

“哇!那你有獎狀和小紅花嗎?還有錢?”溫沐辰的聲音聽起來興奮十足。

溫蕭雨笑得停不下來,他哥還真的是個小財迷。為了不讓溫沐辰失望,他說:“都有,你先告訴我你的複查結果怎麽樣?”

“醫生哥哥說,不錯!”溫沐辰咯咯笑着說,“還誇獎我,很乖!很棒!”

“這麽好?”溫蕭雨把煙頭摁滅,邊往禮堂走邊說,“那我拿着獎金帶你去吃烤肉好不好?”

“好!!!”

他哥不僅財迷,還嘴饞,最後等不及他回家就要來學校這邊找他。溫蕭雨想了想家附近好像沒有像樣的烤肉店,就讓他們來市區這邊和他彙合。

回到禮堂他發現人都走光了,只有賀希然還坐在觀衆席的角落裏,怔怔地望着舞臺,仿佛還未緩過神。

溫蕭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傻了?”

賀希然觑他一眼,并不說話,等他準備去拿背包走人時,賀希然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你要走了嗎?”

外面天色已黑,溫蕭雨轉過臉去看他,禮堂的燈光在他線條優美的側臉上勾勒出蜜色的光暈,琥珀色的眼瞳閃着濕漉漉的光。

溫蕭雨的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來話。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賀希然似乎不想讓他走,不僅僅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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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禮堂似被拉了總電閘一般,所有燈光乍然熄滅,與此同時,大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溫蕭雨皺緊眉頭向大門方向看去,但一片漆黑之下什麽都看不見,他拿出手機正要點亮手電筒,背後卻突然撞過來一個人。

撞擊的力度過大,手裏的手機瞬間飛了出去,不知摔倒了那裏,屏幕的亮光一閃即滅,傳來四分五裂的聲音。

不止如此,他也被這巨大的沖力撞得向前一撲,某個座椅的扶手猛地戳在他的小腹上。

“操……”溫蕭雨穩住身形,冷汗霎時布滿後背,一股無名怒火也跟着湧上心頭。

他反手要把身後緊緊抱着他的人來個過肩摔,卻在動手前一秒聽到賀希然低啞的嗓音響在黑夜裏:“別走……”

溫蕭雨深呼吸兩口氣,壓下尖銳的疼痛和怒火,咬着牙根說:“放開。”

“不要。”賀希然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反而圈得更緊,聲音也染上了哭腔。

溫蕭雨被他勒得快要窒息,正欲用力拽開他的手,卻倏地感覺到肩後的毛衣上傳來溫熱的濕意。

哭了?怕黑?不至于吧。

溫蕭雨遲疑道:“你……”

他不知道怎麽問,賀希然也沒等到他想好怎麽問,就發出了顫抖的啜泣聲。他的啜泣聲越來越急促,如哮喘似的喘不上氣,緊貼在溫蕭雨後背上的身體也開始陣陣發抖。

這情況實在不對勁,溫蕭雨顧不得其他,強行轉過身去問道:“你怎麽了?”

賀希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溫蕭雨伸手去摸他的臉,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一臉的濕冷。

像是支撐不住一般,賀希然順着他的手歪到他的肩窩裏,身體一寸一寸軟下去,隐隐有種快要痙攣的抽搐感。

即使如此,他仍斷斷續續道:“別走,別走……”

溫蕭雨在把他放下去查看能不能打開大門和留在他身邊之間猶豫了兩秒,最後選擇摟住他下滑的身體,摸着扶手坐到座椅裏,讓他坐到自己腿上,面對面趴在自己懷裏。

劇烈的心跳隔着兩人的衣服傳到他這裏,他把手掌貼到賀希然背上,說:“不怕,我不走。”

賀希然的呼吸還是又急又亂,冷汗幾乎濕透了全身,他的雙手死死摟住溫蕭雨的脖子,指甲陷進溫蕭雨脖頸後的皮膚裏。

溫蕭雨沒有在意這些疼痛,用手揉着他的後心,自己的心也跟着微微收縮。

他穩了穩心神,側臉在賀希然耳邊輕聲說:“賀希然,跟着我一起呼吸,聽到了嗎?”

“呼——吸——”

他帶着賀希然做了很多個深呼吸,一開始賀希然跟不上,他就耐心地一下一下撫着他的後背,手上的動作和每一次深呼吸都是同頻。

漸漸的,賀希然開始配合,無盡的黑暗裏只有兩人的呼吸聲,越來越和諧。

過了很久,胸膛上的心跳也緩緩平複,顫抖和痙攣逐漸停止,賀希然像脫力一般趴在他的身上。

“好點了嗎?”溫蕭雨問。

“嗯。”賀希然的聲音輕飄飄的,虛弱不堪。

“你坐在這裏,我去開門好麽?”溫蕭雨用商量的語氣問道。

“不。”賀希然說。

溫蕭雨還是感覺到有淚水不停落在他的衣服上,打濕了他的肩頭。他思索片刻,問道:“那你和我一起去,能做到嗎?”

賀希然說能,但最後溫蕭雨幾乎是半抱着他摸索到了門邊。大門果然從外面鎖死了,燈的開關也不管用,電閘還真是被拉了。

溫蕭雨的臉色比禮堂裏密不透風的夜色還要陰沉,他低頭問賀希然:“你的手機呢?”

“在我包裏。”賀希然甕聲甕氣地說。他嗓音沒有完全恢複,啞啞的帶着顆粒感,擦過耳膜時有點癢。

被濃重的黑暗包裹着,人的其他感官會被放大數倍,耳朵裏的這點癢讓溫蕭雨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們的背包從一開始都放在了舞臺邊緣。

現在過去要縱穿整個禮堂,他幹脆俯身直接抱起了賀希然,放穩步伐慢慢拾級而下走到舞臺旁邊,把賀希然放到舞臺上坐着。

溫蕭雨的手離開賀希然身體的一剎那又被他攥住了,左手指骨幾乎要被他掐斷。

“嘶…”但他沒有直接抽出來,而是撓了撓賀希然的手心。感覺到他的手指有了一絲松動,溫蕭雨便反手握住他的手,右手繼續在他記憶中的放包處摸索。

來來回回摸了好幾遍,別說賀希然的包沒摸到,他自己的背包也消失了。

他的手機被摔得開不了機,背包又被人故意拿走了,他們失去了與外面聯系的唯一可能。

賀希然雖然沒再像一開始那樣恐懼,但還是靠在他懷裏哭個不停,一步都不願意離開他。

溫蕭雨就這樣抱着他坐在黑暗裏,察覺他哭抽的時候就揉揉他的後心,安安靜靜流淚的時候給他喂些小禮堂裏存的水。

時間被無限拉長,他們不知道在裏面待了多久,這個禮堂仿佛是被世界遺棄的角落。溫蕭雨偶爾會産生一絲錯覺,他已經與黑夜融為一體,從此沒有人會再找到他,他就是黑夜本身。

而懷裏的哭聲又時時刻刻提醒着他,還有一個人陪着他,這個人也需要他的陪伴,寸步不能離。

賀希然的氣息、眼淚、體溫都告訴他,他們的存在是真實的,這樣想着,溫蕭雨定下心神,把賀希然擁得更緊了些。

“溫蕭雨!賀希然!你們在不在裏面?!”

老趙的聲音在禮堂大門外響起時,溫蕭雨快被賀希然的眼淚淹死了。

禮堂的隔音很好,溫蕭雨剛才在裏面捶了半天門,外面一點反應都沒有。也虧得老趙的咆哮聲很有穿透力,溫蕭雨第一時間就聽到了。

“哎~操!”

賀希然在他腿上坐了半天,他起身時兩條腿都是麻的,聲音直接劈叉了。

他拉着賀希然慢慢移到門邊,捶了幾下門當做回應。幾乎是捶門的同時他就聽到了門鎖打開的聲音,下一秒大門就被老趙拉開了。

燈光倏然大亮,在黑暗裏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溫蕭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看到了老趙锃亮的頭頂和淚流滿面的臉。

“你們兩個想吓死我啊?!”老趙哭得嗷嗷的,伸手抱住他倆,“要不是你奶奶給我打電話,你們得在這兒關多久啊!”

“哇——!”跟在後面的溫沐辰本來沒有哭,一看老趙哭成這樣,也哇哇大哭起來。不知道他懂沒懂發生了什麽,反正哭得跟溫蕭雨快死了一樣。

溫蕭雨一把推開老趙,摟住他哥哄道:“我沒事我沒事,哥你別哭了。”

老趙不甘放棄地再去抱賀希然,賀希然也不讓他抱,還是像在禮堂裏那樣從後面抱住溫蕭雨,繼續哭。

溫蕭雨覺得自己的衣服被他哭濕了好幾茬,濕了幹,幹了又濕,今天回去估計能抖下好幾斤鹽。

他被兩個淚人前後夾擊,老趙又從側面張開雙臂抱住他們仨。溫蕭雨快瘋了,他一擡頭,看見他奶奶站在對面,靠在牆柱上笑個不停。

“?”溫蕭雨麻了,這老太太心夠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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