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琴伴

第20章琴伴

昨天下午童星嚎那兩嗓子把賀希然吓得在溫蕭雨肋骨上猛地戳了一下,因此他直接失去了蹭飯資格,被溫蕭雨踹出了大門。

早上賀希然依舊等在弄堂口的銀杏樹下,溫蕭雨騎着小電動溜出的時候,看到他正在跳着去摘樹上的白果。

溫蕭雨吹了聲口哨,賀希然馬上停下動作轉過身。他的氣息有些不穩,帶着濕意的眼瞳在晨曦中閃着細碎的光,如昨天害羞時透出的光一樣亮。

溫蕭雨偏了偏下巴:“上車。”

賀希然走過來,手在衣服口袋裏掏了一下,又伸向褲口袋。

“又給錢?再給我可真要了。”溫蕭雨說。

“美得你。”賀希然小聲嗔道,“再也不給你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管藥膏,對溫蕭雨說:“這是我……在家裏找到的,可以加速傷口愈合,還不容易留疤。”

溫蕭雨去接的時候他卻又揣了回去,跨上車含含糊糊道:“還是我拿着吧,反正還得我給你塗。”

“終于長了個心眼。”溫蕭雨擰動車把往前行駛,從後視鏡裏看到賀希然揚了揚手,似乎想打他卻想起他的後背無處下手,只好抿着嘴又放下了。

複習周總是學生無精打采,老師心急如焚,只有社團課一如既往的活躍。

溫蕭雨這周已經遞上了轉社申請書,現在只要學校批準下來他就能轉入攝影社了,在這之前他還要繼續去上鋼琴課。

他會一些鋼琴,只是不怎麽感興趣,比起沉穩高雅的鋼琴他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吉他。

小時候奶奶家裏擺着一架父母從國外訂來的鋼琴,他們給他請過老師,可練琴在他眼裏是一件極其枯燥的事,他做不到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的去練琴。

父母不在身邊監督,奶奶又總是溺愛,因此他只随便學了幾年就停止了。後來父母總是借着這件事數落他浮躁的心性,更襯得他年幼的弟弟天賦異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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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偶爾來奶奶家住的時候,即使沒人要求,他也會每天堅持練兩小時琴。他練琴的時候溫蕭雨心裏更煩躁,每天聽到琴聲一響他就會出門去外面玩,幾乎沒有聽弟弟彈過一首完整的曲子。

直到最後一個臺風肆虐的夏天,溫蕭雨被困在家裏出不去,弟弟每天只敢練兩首曲子就不練了。

他記得有一次,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弟弟小心翼翼地轉回頭問他:“哥哥,這首曲子好聽嗎?”

“不好聽。”溫蕭雨淡淡道。

“我已經很努力在彈了呀。”弟弟嗫嚅着說,“為什麽你還是不喜歡?”

“不是我不喜歡。”溫蕭雨說,“是你不喜歡。”

弟弟呆呆地望着他,仿佛聽不懂他說的話。

溫蕭雨問:“你喜歡鋼琴嗎?”

“我……”弟弟呆了很久,沒有給出答案。

而此刻,賀希然彈鋼琴的身影和他的弟弟重疊了,他的手指靈巧舞動,美妙的音符從他指尖緩緩滑出。一切都是完美的,如他挺拔清隽的身姿,似他皎潔無暇的面容。

如果溫蕭雨能用攝影機把這個片段錄下來,相信會有很多人贊嘆他的琴技,同時,他們也會發現他的眼睛是空的。

那種熟練卻不熱愛的感覺再次浮現在溫蕭雨的心頭。

鋼琴聲止,教室裏響起熱烈的掌聲,鋼琴老師也連連稱贊。賀希然起身向臺下鞠躬,表情和姿态像練習了千百遍一樣無懈可擊。

他回到溫蕭雨身邊,看了溫蕭雨兩秒,問道:“怎麽了?”

溫蕭雨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皺着眉,于是緩出一口氣,搖頭嘆道:“沒什麽。”

這節課學的是四手聯彈,練習曲目是《小夜曲》。理論知識乏味無趣,溫蕭雨聽得興致缺缺總想打瞌睡。

賀希然用手肘輕輕地碰了他一下,說:“你不許睡,你要陪我練琴。”

“我以前也沒陪你練過吧?”溫蕭雨打了個哈欠。

賀希然拿眼角剜了他一下,強調道:“這次是四手聯彈,必須有人一起練。”

“你找別人去,你彈得這麽好,又是老師的得意門生,肯定有很多人想和你一起練。”溫蕭雨無所謂地說。

老師講完了理論,把賀希然叫上臺和她一起演示了一遍,然後開始讓同學們自由組合練習。

溫蕭雨側身靠在鋼琴上,注視着其他同學的動靜,大部分很快找好了合作的琴伴,暫時沒有人來找賀希然。

賀希然裝作不在意地低頭練自己的,期間溫蕭雨發現他彈錯了好幾個音。

等了半晌,有兩個臉頰微紅的女生躍躍欲試地看向這裏,眼神一閃一閃的。溫蕭雨默不作聲地退開兩步,給她們讓出空間。

其中一個女生深呼吸了一下,握着雙手走到賀希然身邊,細聲細語問道:“賀希然,請問我可以和你一起練琴嗎?”

賀希然擡起頭,露出一張冰冷得仿佛被隆冬大雪覆蓋的臉,連睫毛上都挑着一層冰花。

“我有琴伴了。”他語氣生硬地說。

溫蕭雨:“?”

那個女生滿臉失望與窘迫地走了之後,另一個躍躍欲試的女生也熄滅了勇氣,沒有人再來詢問,那兩個女生組成一隊去練琴了。

溫蕭雨頭上頂着幾個問號走過來,問賀希然:“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誰承想賀希然自己也是捶胸頓足地說:“我一緊張就……”

神他媽緊張,剛才他那張臉簡直就是在說:你敢把手指頭放到我鋼琴上看我能不能給你掰斷。

看他這副懊惱的模樣,溫蕭雨強迫着自己忍下了吐槽的欲望,笑意卻從眼角眉梢漏了出來。

“你再笑!”賀希然微垂的眼角滿是郁悶,壓着聲音憤恨地說。

“你也就會窩裏橫了。”溫蕭雨輕嗤一聲,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很久沒有彈琴了,一開始溫蕭雨的手指還有些僵硬,節奏和音準也出了不少差錯。賀希然耐心地帶着他,一點一點把這首曲子順了下來。

還好年少時有些基礎,練過兩遍之後,溫蕭雨指下的音符逐漸絲滑,引得賀希然頻頻轉頭打量他。

“你這是在對我秀琴技嗎?”溫蕭雨微微側頭,和賀希然對上了視線。

“你怎麽學得這麽快?”賀希然仍端詳着他。

溫蕭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悠悠起舞,手腕筋骨勻長,嘴角淺淡的笑意和渾身典雅的姿态透出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氣質。

“你彈得太急了。”他對目不轉睛盯着他的賀希然說。

《小夜曲》的主題是柔和抒情的,而賀希然不知是彈上頭了還是怎麽,指尖的動作越來越快,顯得有些神思不屬的紊亂。

溫蕭雨這麽歪着頭一提醒,賀希然的視線立時收了回去,潔白的臉頰上卻浮起了細密的紅暈,指下的情況也不見好轉,竟然漸漸彈出了舞曲般熱烈的氣氛。

溫蕭雨心下不解,而且發現自己越提醒他,他彈得越亂。只好沉默下來,用指尖和緩的音符帶着他壓慢節奏,重新回歸寧靜的氛圍。

兩人的配合愈加默契,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周圍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停下了練習,全都專注地望着他們這裏。

直到最後一遍結束,教室裏只有琴鍵的餘音,剩下的全是靜默。良久,一個同學怔然鼓掌,掌聲在空寂中乍響,如潮水般即刻蔓延至整間教室,将那些靜谧的安逸拍個粉碎。

“溫蕭雨,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鋼琴老師半開玩笑地說,“你這是要在轉社前給我留個遺憾,讓我知道自己并非伯樂嗎?”

溫蕭雨接住這個玩笑:“只可惜您已經在轉社申請書上簽過字了,清醒地面對這個現實吧。”

同學們哄堂大笑,老師也配合着搖頭嘆息,以浮誇的演技結束了這一堂課。

回家的路上,賀希然坐在電動車上輕輕地哼着曲子,和煦的秋風裹挾着悠揚的曲調拂過溫蕭雨耳邊,如天邊流光溢彩的晚霞般令人心情愉悅。

綠燈亮起,溫蕭雨擰動車把前進,身後的賀希然突然說:“你騎慢點兒。”

“我這還不夠慢?”溫蕭雨示意他看旁邊,“自行車都碾壓我們了。”

賀希然哼了一聲不理他,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會彈鋼琴,為什麽還要轉社呢?”

“我不喜歡鋼琴。”溫蕭雨直截了當地說。

身後徒然沒了聲音,溫蕭雨看了一眼後視鏡,賀希然垂着頭,大半邊臉隐在了他的肩後,看不清表情。

“你為什麽不去表演隊呢?”溫蕭雨也問了一個問題,但比起得到回答,他更想看清賀希然的臉。

可惜賀希然許久沒有擡頭,之前輕松的氣氛正以控制不住的速度飛快凝滞。就在溫蕭雨即将放棄這份執着的時候,身後的賀希然動了動。

栗色的發絲在清風中飛舞,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姣好的側臉被夕陽塗上了一層蜜一樣的顏色,呈現出一種毛茸茸的溫暖,緘默不語的樣子令人心軟。

速度再慢,也終有該停下的那一刻。溫蕭雨把車停在家門口,默默等待着賀希然的回應。這人在想什麽呢?溫蕭雨暗自忖度。

賀希然從車後下來,凝視着自家緊閉的鐵門。纖長的眼睫輕眨一下,目光轉到溫蕭雨臉上。

“不喜歡的就可以放棄嗎?”他問。

這個問題太大了,溫蕭雨沒有回答,只是說:“你可以聽聽自己的心,它知道一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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