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項鏈
第70章項鏈
喬初漫的聲音裏含着隐隐的輕視, 溫蕭雨看了他一眼,道:“你如果把雲官當做替身,就說明你還沒把沈嘉玉這個角色吃透, 回去再研讀一遍劇本吧。”
他的語氣很冷淡, 喬初漫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賣乖道:“我開個玩笑都不行嘛,你對別人都不這樣,就只對我這麽兇。”
片場有很多喬初漫的簇擁者, 聽他這麽說,有人奉承道:“初漫,那也是因為溫導最看重你啊, 他對其他人都沒有這麽多話的。”
溫蕭雨皺了皺眉, 童星在他發作之前趕忙岔開話題:“上一場不是還沒拍完嗎?趕緊接着拍吧,我們先帶小賀去熟悉劇本。”
他給溫蕭雨使了個眼色,賀希然這才第一天進組,如果剛一進來就讓導演和主角之間起了龃龉,可想而知他以後的風評會如何發展。
溫蕭雨知道他的意思,沒再多說什麽。但喬初漫已經幾次越界了,他不能坐視不理,之後的态度就越來越疏離。
喬初漫何等聰明的人, 就算心有不甘, 在片場卻也暫時收斂了一些。他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只怕溫蕭雨對他像對其他人一樣冷淡。
賀希然進組前兩天都是在觀摩學習, 溫蕭雨有意不給他那麽大的壓力,第三天才給他安排了第一場戲。
今天要拍攝是雲官被岳重霖, 也就是那名軍官所救的場景。
雲官是梨園裏初登臺的旦角兒, 因其身段好、嗓子亮、相貌最拔尖, 又整日端着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園子裏不少戲子都嫉妒他,甚至厭惡他。
在某次與別人發生口角後,幾個戲子趁着師父不在,聯手把他推進了園子的荷花池裏。他不會游泳,那些人就在岸邊哄笑着看他陷入窒息。
幸好岳重霖在前堂看戲覺得無聊,出來散步時看到了這一幕,跳進池子裏把他救下。他也因此對氣宇軒昂的岳重霖一見傾心,把他當做自己灰暗生命裏唯一的光。
鏡頭裏,賀希然被推搡至水池邊的時候,溫蕭雨在監視器後面竭力壓下心中的不安。賀希然是真的不會游泳,在即将溺斃的恐懼下要演出人物心緒的幾番轉變,無論對誰來說都會是個極大的挑戰。
“撲通——”雲官被推至池中,入水的那一剎那,他驚恐萬分,但驕傲使他沒有立即開口求救。
他瘋狂拍打着水面,喝了很多池水,沉沉浮浮幾次,他開始缺氧,死亡的陰影逐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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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救我,求求你們!”他把最看中的尊嚴抛棄,痛哭流涕地向那些同門求救,換來的卻是更加肆無忌憚的嘲笑。
他濕潤的眸子中盛滿絕望,寒冷的池水讓他渾身抽搐,他漸漸往下沉。池水沒過頭頂,沒過他舉起的手臂。
直到只剩一段纖細蒼白的手腕時,有人堅定不移地攥住了他,把他帶出深淵。
這場戲是拍了七才遍過的,賀希然獨自落水的場面沒問題,但和岳重霖從水裏出來的畫面不夠完美。他們在水裏泡了兩個多小時,終于聽到溫蕭雨喊了一聲“過”。
溫蕭雨每次看見水面上那只絕望無助的手腕時,都會有一瞬間的恍神。五年前,賀希然消失之前也對他伸出過手,是他自己沒有抓住,轉身去赴了那場飯局,還弄丢了他們的項鏈。
從監視器後起來,他快速來到水池邊,工作人員已經把兩位演員拉到岸上了。深秋的風裹挾着濃濃的涼意,剛從水裏出來,風透過濕衣鑽進皮膚,凍得兩人面色發白。
飾演岳重霖的姜言被兩位助理扶起來,裹着一條大毯子回了休息室。
賀希然孤零零地跪坐在岸邊嗆咳不止,他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濕淋淋地貼在身上,顯得身形纖薄瘦弱,劇烈的咳嗽幾乎要把他的胸膛震碎。
在場務想起自己忘了溫導的吩咐,手忙腳亂地去找毯子時,溫蕭雨已經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到他身上,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後背,輕哄道:“沒事了。”
周圍的人看着這個畫面都有點懵圈,喬初漫站在較遠處,透過人群看着他們,眼中燃起兩簇妒火。
晚上收工後回到劇組住的賓館,童星在溫蕭雨的房間裏急得團團轉,指着他數落道:“你就不能矜持點兒麽,哪有導演親自下場哄人的?你的高嶺之花人設快崩得稀碎了你知道嗎?”
“什麽高嶺之花,不過都是媒體塑造出來的形象罷了。”溫蕭雨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揮着手把他往門外趕,“你快回家吧,哥一個人在家吃飯不香。”
“你哥倆真是能把我煩死,保姆都沒我這麽慘的。”童星嘀嘀咕咕地罵着,看見溫蕭雨拿着一盒感冒藥也要出去,立刻警醒地問道,“給誰送藥?”
“你說呢?在冷水裏泡了那麽長時間,姜言人家有助理,賀希然一個人什麽都沒有,病了都沒人知道。”
“那也用不着導演去送吧?”童星嚴肅地說,“你就不怕有心之人污蔑你倆之間不清白?”
“我的劇組,規矩不是擺設。”溫蕭雨看他一眼,輕飄飄地說,“再說了,我和他之間本就不清白。”
一句話把童星嗆得氣急敗壞地走了,溫蕭雨去往賀希然的房間,在走廊裏遇到了白安。
“溫導,這麽晚了,您去哪裏?”白安對他笑了笑。
“去給賀希然送點藥。”溫蕭雨舉了一下手裏的袋子。
“你們……”白安欲言又止,鼓足勇氣問道,“你們和好了嗎?”
溫蕭雨知道白安問的是情侶關系,他和賀希然現在雖未正式在一起,但對彼此的感情和以前一樣,是毋庸置疑的。于是他答道:“我們從未分過手。”
白安怔了一瞬,神色很複雜地說:“我以為五年前……”
“五年前他只是暫時離開了,我們沒有分手。”溫蕭雨說。
白安的聲音含着一絲微不可察的試探:“那他當初為什麽離開呢?他沒有去B影,也從沒找過你,這五年去哪裏了呢?”
溫蕭雨的眉宇間浮起一層不悅,白安一直跟在他的劇組,以前也知道他和賀希然的關系。對于賀希然整整五年都沒有音信的事,他知道也不奇怪,但溫蕭雨還是覺得他的問題太多了。
“他家裏有事出國了,和我們的感情沒有關系。”
溫蕭雨答完之後便失去了耐心,對他點了點頭,繼續往賀希然的房間走。白安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賀希然打開門,臉色還是青白的,頭發濕淋淋的冒着寒氣,溫蕭雨皺着眉問道:“怎麽還沒去洗澡?”
“正準備洗呢。”賀希然站在門邊,沒請溫蕭雨進去。
“洗完把藥喝了,預防感冒。”溫蕭雨把感冒顆粒遞給他。
“謝謝。”
賀希然接藥的時候,手指碰到了溫蕭雨,潮濕又冰冷。溫蕭雨的眉頭皺得更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裏面推:“你去洗澡,我給你燒水泡藥。”
“我、我自己可以的。”賀希然有點慌,沒敢看溫蕭雨,伸手想去攔他。
溫蕭雨毫不費力地突破他的阻擋,輕而易舉地走了進去。來到浴室打開花灑,出來的全是涼水。
“熱水壞了?怎麽不跟前臺聯系,讓他們給你換個房間。”溫蕭雨走出去準備給前臺打電話。
“我聯系過的,他們說沒有多餘的房間了。”賀希然說。
溫蕭雨一聽,臉黑了下去:“你這幾天都是洗的涼水澡?他們沒派人來修?”
“可能還沒來得及安排吧。”賀希然小聲說,“沒關系的…”
他話沒說完,就被溫蕭雨動作強勢地半摟半推着,帶回了自己房間。
“進去泡澡,不夠半個小時不能出來。”溫蕭雨把他塞進浴室,然後給場務打電話讓他去處理這件事情。
挂了電話,他看着磨砂浴室門裏透出的暖燈光線,除了心疼之外,心裏還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這幾天在劇組,賀希然對他的态度可以用小心翼翼四個字來形容,什麽要求都不敢提,什麽話都不敢多說,一丁點熟稔都沒有。
他贊同賀希然獨立,卻不能忍受他刻意遠離自己。
浴室門從裏面打開,賀希然很聽話地泡了半個小時才出來,整個人熱氣騰騰地坐到沙發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他沖好的藥。
溫蕭雨摸了摸他的手,涼意都被驅散了,暖融融的柔軟。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問道。
“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很快就能修好了,沒必要這些小事都告訴你。”賀希然垂下眸子專心地喝藥。
“何止是小事,你是幹脆什麽都不告訴我。”溫蕭雨冷着臉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太重了,拉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放緩語氣道,“對不起。”
“沒關系的,是我不好,應該我向你說對不起。”賀希然的聲音很低,滿是歉意。
兩人安靜地對視片刻,溫蕭雨的視線慢慢滑向他被藥水滋潤的嘴唇,傾身靠了過去。
“你別…”賀希然雙手抵在他胸前,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閃個不停。
和從前一樣,只要溫蕭雨一靠近他,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鼻息間全是熟悉無比的氣息,唇上的觸感也絲毫未變,讓他溫暖得想要落淚。
溫蕭雨感受着他細微的顫抖,沒有再進一步,只輕柔地貼着他的唇,與他溫存了許久。
這個吻淺嘗即止,賀希然半斂着雙眸,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溫蕭雨。忽然發現因為剛才自己抵了他一下,杯子裏的藥水把他胸口的衣襟弄濕了,上面暈開一團褐色的藥漬。
“對不起,給你弄髒了。”他慌忙把杯子放下,抽了幾張紙來給溫蕭雨擦拭。
擦了幾下,他的手驀然停住了,目光緊緊鎖定在溫蕭雨的胸前。
——那裏空空蕩蕩的,他們的項鏈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