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康熙因為擔心十一阿哥,急沖沖的出去了。
緊張了一晚上,後來确定十一阿哥沒事後才肯歇下,為了安慰宜妃便留在了她的翊坤宮。
這晚的紫禁城如同以往的每一天那麽安靜 ,唯獨只有儲秀宮不一樣了,赫嫔的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只留下她靜靜的坐在康熙剛剛坐過的地方,擡頭看着那嬌豔欲滴的紅梅。
出了一晚上的神。
次日,康熙總算是記得了昨晚被他扔下的赫嫔,一大早就讓李德全親自賜了賞。
太監們舉着皇上賜下的金銀珠寶绫羅綢緞,神态恭敬送進赫嫔的屋子裏,赫嫔坐了一晚上沒閉眼,神态卻比昨個還要好,臉上重新上了一個精致的妝,衣服是能泣出血的嬌豔。
“赫嫔娘娘。”李德全瞧了眼神色不變的赫嫔,一時琢磨不透她的想法:“萬歲爺說,今晚還到您這來。”
“多謝李公公。”赫嫔垂下眼皮,讓人瞧不出她眼中的神色。
等人走後,她看着一屋子的賞賜出神,翡翠卻高興的道:“娘娘,您就別難受了,萬歲爺還是惦記着你的。”
赫嫔聽見,眼神都沒動一下。
淡淡的吩咐道:“都拿下去吧。”
——
之後的幾天,康熙隔那麽幾天都會翻一翻赫嫔的牌子,宜妃是有仇就報的性子,只第一晚作了妖,後頭見赫嫔再怎麽受寵,她都沒在動手。
常年在後宮生存的女人,有些道理別人不說她都懂。
最近儲秀宮的人跟着赫嫔水漲船高,蘇常在的日子過的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至少每日的飯食要好了許多,冬日裏的碳火也不那麽緊巴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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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她每日都喜歡在西邊的梅花園中逛逛,萬歲爺喜歡梅花,滿宮上下的都知道,但冬日風雪俱佳,唯獨只有蘇常在每日都去梅花園裏逛逛。
這日,她又帶着宮女過來了。
梅花園因是聖上喜愛的,所以做的格外的大,要想走上一圈的話,也需得小半個時辰。
“主子,這滿園的梅花開了快一半了,估摸着萬歲爺這幾日就過來。”秀蘭知道主子這日日過來為的是什麽,說話盡挑主子喜歡聽的講。
“确實是快了。”蘇清秋瞧着這滿園子的梅花,嘆了口氣。
她總不可能一輩子是個常在,日日窩在宮裏不受寵,萬歲爺厭倦了她不見她,她總要想法子見萬歲爺才是。
再過幾日就算萬歲爺不來,在除夕晚宴上也能見着,那晚也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主仆兩人各懷着心思,往前走着。
穿過一株開的嬌豔的紅梅樹,原本往前的腳步卻停了下來,蘇清秋盯着正往她迎面走來的人,一雙眼睛開始變的通紅。
咬牙切齒的道:“溫知許。”
那人不像自己一瞧就是精心打扮過來的,從頭發到腳底,每一處都是花了長時間打扮。
對面的溫知許只穿着身素色的衣服,外面的鬥篷瞧着也只是八成新,渾身上下不沾染一絲金銀,只在發間插了根白玉簪。
除了那張愈發嬌豔,一眼就能讓人瞧的心驚勾魂的臉,她的一身打扮的實在是太過素淨。
“原來是蘇常在。”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溫知許卻像是剛看見她一般,一雙眼角泛紅的眉梢輕輕撩起:“幾月不見,蘇常在越發嬌豔了,隔了那麽遠我到現在才認出來。”
蘇清秋袖子底下的手,抓的死死的。
她說的幾月前,正是自己當時鬼迷心竅去青竹樓找她的時候,也就是從那日開始,她莫名其妙的失了萬歲爺的寵愛。
而溫知許,一夜之間就能從青竹樓那個破地方搬出來,挪去了延禧宮,被翻牌子夜夜得到萬歲爺的垂憐。
“那日,你知道萬歲爺在那。”蘇清秋不蠢,回頭仔細想想就知道溫知許那日是故意引誘生氣,說出那些話的。
現下再看見溫知許,可謂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都不為過。
“蘇常在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溫知許搖着頭,她那一張臉長的可真是好看啊,眉眼如畫,精雕玉琢,一雙眼角泛着微紅,俏生生的站在梅花樹下。
“這兒沒人,溫貴人就不用跟我裝傻了吧。”蘇清秋這句話就像是在後牙槽中咬過吐出來的一般,最看不慣的就是溫知許這笑臉盈盈的模樣,聞言語氣都冷了幾分。
“那日蘇常在與我站在一處,要是我知道萬歲爺在那的話,蘇常在為什麽不知?”溫知許低頭瞧了她一眼,随手摘下一朵手邊的梅花。
她神情悠閑,像是一點都不将她放在眼裏。
蘇清秋被問的啞了聲,她想了無數遍都沒想明白那日萬歲爺什麽時候去的,溫知許又是如何提前知道。
反反複複的思考,只越發覺得溫和許有幾分神秘,她總認為自己是最聰慧的,先一步進了宮,入住了得寵的赫嫔宮裏。
然後設計讓溫知許關在青竹樓,差點就不見天日。
她無家世,無背景,仗着一張嬌弱的臉,能在後宮中争得一襲之地。眼瞧着也算是得寵了,卻被忽如其來的溫貴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果真比我聰慧。”蘇清秋眼神複雜,能在後宮中生存的女人沒一個是簡單的,她不是,眼前的溫知許便更不是。
“蘇常在多慮了,比你聰慧我倒是不敢當,但比你漂亮倒是真。”溫知許清透如琉璃般的眼睛一轉頓時流光炫目,鬥篷下的纖纖玉手伸出去,親自挑了好幾株梅花交給身後的宮女。
“主子,這兒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棉霧将溫知許折下的梅花放在手心:“這些都是您親自挑的,除夕晚宴上萬歲爺見着了一定會歡喜。”
蘇清秋青着一張臉,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主仆兩人,扶着手消失在這看不見頭的梅花從裏。
“主子,主子——”
秀蘭喊了好幾聲,才将蘇清秋喊回神。
“不要臉。”秀蘭對着溫知許的背影來狠狠的來了一句。
碰到了溫貴人,蘇清秋顯然沒了再逛下去的欲望,神色複雜的往剛剛溫知許消失的地方看去,憤憤不平的離開了。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無論這後宮的女人有多少,溫知許卻都是最讓她有威脅感的一個。
且,剛剛溫知許身邊的宮女說什麽?
除夕家宴?蘇清秋掐着手,那她便偏偏不讓她去。
——
回去的時候,蘇清秋就去了赫嫔的屋子。
秀蘭守在門口等着,等手都凍僵了才見主子出來,門簾剛撩起她連忙将蘇清秋身上的鬥篷攏了攏:“主子,這兒風大,我們回去吧。”
蘇清秋扶着她的手嗯了一聲,往後看了一眼後跟着往前走了。
最近年末,康熙比以往還要忙,來後宮的次數便比以往要少許多,但乾清宮的太監來禀告了,說今晚萬歲爺來儲秀宮用膳。
到了時辰,康熙坐着龍攆過來了。
一路大風,內殿裏面燒着炭盆,人一進去就渾身暖洋洋的,赫嫔見着他連忙将手裏的姜湯端過去:“萬歲爺還是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康熙接過去,兩人說了幾句體己話。
赫嫔想到蘇常在說的話,幾次三番的想開口,卻還是怕康熙不高心,随便問了一句:“十一阿哥身子還好嗎?”
說到十一阿哥,康熙就想到那晚冷落赫嫔的事,聞言将她的手抓進手心拍了拍,無聲安慰:“太醫說無甚要緊,只不過是腸胃弱了一些。”
赫嫔聽的心不在焉,道:“冬日裏原本就容易生病,十一阿哥年紀還小吃喝上面更是馬虎不得。”
當晚,康熙歇在了赫嫔這。
兩人收拾好後一同躺在了床榻上,赫嫔窩在康熙的懷中,小心翼翼的抓着他的手喊:“萬歲爺。”
康熙還沒睡着,閉着眼睛在養神,赫嫔擡起眼睛看着他的眉眼,心跳控住不住不停的跳動:“萬歲爺。”
“行了。”康熙将手從她手心的抽出來,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朕明日還要早朝,睡吧。”
赫嫔滿肚子的話瞬時間一句都說不出口,心裏不滿的嘀咕才吃完飯怎麽睡的着。
但她身邊的康熙已經是動都不想動了,赫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宜妃的話,一時間眼神黯淡了下來,手腕不停的顫抖。
她的孩兒,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孩兒啊,就這麽沒了。
日後,她再也沒有懷上一個。
帳後的蠟燭,微微的閃着,暗夜裏傳來一聲無聲的抽氣聲。
——
除夕晚宴,溫貴人果然沒能去。
康熙幾次瞧着那空出來的位置,總算是憋不住問了一句:“溫貴人怎麽沒來。”
做在他最邊上的是貴妃,聞言道:“延禧宮的人說,溫貴人前幾日感染了風寒,今晚就不過來了。”
康熙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前朝忙着,偶爾有時間都只去看了看德妃,還有大着肚子的密嫔,其餘時間都去了赫嫔那。
對于溫知許那,只派人去送了兩次東西。
他自覺得前段時間去的太勤,現下滿宮上下的都盯着溫貴人,太引人注目。
沒成想,她居然病了?
康熙原本舉起酒杯的手放下來,往身後的李德全那瞧了一眼,後者出去一會又很快的回來,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萬歲爺,溫貴人沒事,您放心。”
李德全話才剛說完,宜妃就舉着酒杯起來了:“嫔妾敬萬歲爺一杯酒,祝萬歲爺千秋萬代。”她媚眼如絲,嬌嬌悄悄的站起來。一看就是精心的打扮過,整個人妩媚極了。
眉眼精致,身段誘人。宜妃娘娘的風姿可是滿宮上下第一人。
康熙十分給面子的将手裏滿滿一杯都喝了幹淨,又得到宜妃一個嬌豔的笑臉。
德妃正看着旁邊的一盞燈出神,她身邊坐着的是榮妃,見着她便歪了歪頭打趣道:“德妃妹妹,這是看上那盞燈了吧。”德妃喜歡燈,滿宮上下的都知道。
德妃聽聞她在打趣自個,小臉一紅。
榮妃馬佳氏看了看德妃,只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了,就她還沒變。
一張臉還保養的如同少女,渾身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溫柔柔如同一朵解語花,不争不搶萬歲爺有事無事總記得一二着。
德妃從少女的時候就喜歡燈,以前有萬歲爺惦記着,現在有兒子惦記。
“聽說十四阿哥前段時間還溜出去宮外給你帶了盞燈回來?”榮妃性子沉穩,卻很是喜歡古靈精怪的十四阿哥。
聽到她提十四,德妃的眉眼眼見的溫柔不少,道:“是,問他如何得的,死活都不說,那盞燈不說多奢華,但瞧着确實挺有趣的。”
榮妃以前生下好幾個兒子,除了三阿哥之外都沒養活,現下看見皇子就心生稀罕。
聽聞後真心實意的說了一句:“還是你有福氣。”不争不搶的,總有人把你想要的放在手邊兒。
德妃剛想說話,就見正與萬歲爺眉來眼去的宜妃,低頭瞧了瞧手心的杯子,道:“不及那位。”
榮妃也跟着她的眼神往宜妃那看去,正巧看見宜妃朝萬歲爺嬌俏的眨了眨眼。
又想到那日,也是這位氣的将頭上的金簪子拔下來一把摔在了地上,趕忙低頭掩飾住眼角的笑。
萬歲爺給宜妃面子,可不一定給旁人的。
寧貴人見萬歲爺喝了酒,也站起來照着模樣敬了一杯,但萬歲爺卻只是用嘴唇輕輕的碰了碰,意思了一番。
倒是讓寧貴人得了個沒臉,又想到宜妃的待遇,總歸是臉上不好看。
蘇清秋見狀,幾番想擡起的來,總歸還是放了下來。
宜妃得了臉面,整個人驕傲的不得了,一雙鳳眼從上掃到下,最後落在了赫嫔的身上。
今個的赫嫔有些不同以往,一丁點都沒想要與她争奇鬥豔的模樣,身上穿着的居然是一身暗色的旗裝,從開始到現在都只顧着喝酒,連頭都沒擡。
“自怨自艾。”宜妃瞟了她一眼,覺得她前一段時間那般恩寵還惺惺作态,懶得看了。
她身後站着的宮女卻道:“娘娘,剛剛十一阿哥的乳母來報,今個十一阿哥就食用了些糕點,現下不肯吃東西。”
十一阿哥已經十歲了,自然不好在宜妃這鞠着,便與哥哥們一起帶着奴才坐在了一起。
宜妃的心思頓時到十一阿哥那去了,聽完之後氣的眉心一擰:“乳母怎麽回事,這段時間照顧十一阿哥老是出現差錯。”
宜妃娘娘發火,宮女們也害怕,但還是抖着聲兒的說完:“奴婢們也不知道,太醫過來瞧了好幾次都不管用,十一阿哥就是不用食,用的多了些就說肚子疼。”
現在十一阿哥肯吃的,也就些軟綿的糕點了。
“行了,下去吧。”現在是在家宴上,宜妃就算是在着急臉上也不得不掩飾下來,頭疼的揮手讓宮女下去。
宮裏的太醫瞧不出毛病來,總說是十一阿哥腸胃太弱。
宜妃想着,過了這個年,讓外面的太醫來瞧瞧才是。
宜妃這邊的插曲很快的就過去了,再擡起頭還是一樣的嬌媚萬千,華燈初上,紙醉金迷,滿宮的嫔妃奴才太監宮女臉上都是一樣的高興。
但內心想的是什麽,沒人知道。
——
晚宴結束後,萬歲爺獨自去了乾清宮。
衆嫔妃都是眼中都是掩飾不了的失望,按着老祖宗的規矩,這日皇上和皇後是要在一起的。
但皇後早殁 ,後宮無主,還不是全看萬歲爺自己的喜好。
以往,萬歲爺總是一個人歇在養心殿的,這一日酒喝了不少,卻怎麽也睡不着,心裏總惦記着。
李德全過來瞧了三次,便提醒道:“萬歲爺可要看看書?”
看書?他手裏的書拿了多久了都沒翻開。
想了想卻道:“朕去禦書房。”
這大黑天的,去禦書房?李德全一頓,然而又想到禦書房離延禧宮近,到嘴的話又歇了下來。
剛一出門,外面卻飄起了雪花,小小的一朵如同鵝毛一般。
李德全捂着耳朵道:“萬歲爺,今年的雪來的早啊。”除夕這夜,就飄起了這樣大的雪。
萬歲爺的龍攆一路擡進了禦書房,黑夜裏卻有兩人悄悄的打着燈去了延禧宮。
延禧宮已經上了鎖,守門的太監縮在門下裹着被子瑟瑟發抖。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有人在敲門,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聽,果然有人。
他整個人一激靈,趕緊跳起來将門拉開一條縫,哆哆嗦嗦道:“誰?”
然而,只瞧見帶頭的那人一身明黃色的長袍,便吓的立馬跪了下去:“奴……奴奴才,叩見……”
康熙帶頭從他身邊走了出去,他身後的李德全連忙擡起那小太監的袖口堵住他的嘴:“閉嘴,把門關上。”
守門太監還沒回神,哆哆嗦嗦的又将門給關上了。
延禧宮上下已經聽見了動靜,睡着的倒是沒聽見,但還沒睡的趕緊爬了起來,瞧見萬歲爺不知他半夜怎麽偷偷摸摸的過來了。
康熙問最前方的似雲:“你們主子呢?”
“回萬歲爺,我們主子已經睡着了。”似雲怯生生的擡起頭,又大着膽子加了一句:“萬歲爺這幾日沒來,我們主子日日瞧着梅花傷神。”
康熙一聽,心都軟了。
又想到好幾日沒來這,溫貴人大概又要使小性子了。
捂着嘴咳嗽了一聲問:“你們主子,身體可好些了?”想到她感染風寒,嚴重到除夕家宴都沒來,康熙總有那麽幾分擔心。
似雲一聽,愣了愣。
随後趕緊行了個禮,含糊道:“萬歲爺自己去瞧瞧吧,奴婢退下了。”
康熙一臉疑惑,親自推開門走了進去,內殿被碳火燒的暖暖的,屏風後面的大花瓶上,插着大片的紅梅。
康熙的眼睛先是落在那紅梅上,随後往前的腳步更快了幾分。
站在床榻邊,聽見裏面傳來的呼吸。康熙一手撩起面前天青色的帳子,露出溫貴人那睡的紅撲撲的一張臉來。
瞧着這白裏透紅的模樣,哪有一絲生病的樣子。
康熙咬了咬牙,兩根指頭伸出去,毫不客氣的掐住溫貴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