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鐘粹宮
惠妃自從被押回來就獨自坐在軟榻上發呆,萬歲爺只讓人将她押了回來,卻沒給她任何的處分。
她眼神發直的坐在那,宮女上前勸:“娘娘,夜已深了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惠妃搖搖頭,開口的嗓音額外的沙啞:“下去,本宮想在這待着。”
宮女瞧着外面漆黑的夜晚,心疼看着自家娘娘,張了張嘴:“娘娘——”
“下去吧,本宮在這等萬歲爺。”惠妃深吸一口氣,語氣中滿是不可抗拒。
宮女一臉為難,心想萬歲爺都厭棄您了,怎麽可能今晚還會過來?但是看着自家娘娘這副悲痛欲絕的模樣,那些話還是沒忍心說出口。
宮女行禮退下去,快走出門的時候似乎是聽見了一句:“萬歲爺一定會來的。”
她剛覺得娘娘癡心妄想,卻見迎面走來兩個人,領頭的男子板着一張滿是嚴肅的臉,明黃色的衣服在黑夜裏也發着光芒。
她只看了一眼就心中一跳,連忙跪下去:“奴婢叩見萬歲爺。”
康熙從她身邊走過,吭都不吭一聲繼續往前走,李德全跟在萬歲爺身後撩起門簾跟進去,又轉身啪的一聲将門關起來。
腳步聲從遠至近,惠妃身子往前微微一傾,有意的将身子坐的更直了些。
當視野中出現那截明黃色的衣料的時候,惠妃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來:“您來了?”
她沒站起來行禮,而康熙聽見她的聲音也沒吭聲,獨自走到她旁邊坐下,兩人默不作聲的坐了一會,李德全送上來的茶康熙也沒接,任由茶盞放在手邊的桌子上。
“嘭——”的一聲。
惠妃總算是有了反應,她擡起頭往康熙那笑:“萬歲爺還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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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将大張開的雙腿收回去,撩起眼簾往惠妃那認真了看了一會,低沉嗓音沒有情緒:“惠妃,這麽多年來你變得朕都快不認識了。”
惠妃一直挺直的腰杆在這句話下來之後驟然間彎下不少。
一直憋在眼眶之中的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悲憤開口:“是嫔妾變了,還是萬歲爺變了?”
敬嫔的話還在康熙耳邊響起,他皺起眉心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但那抹神色只維持了一會又很快的消失了。
“朕是帝王,自然是是做什麽都是對的。”
康熙的眼睛重新看向惠妃,一下午的時間已經夠他将所有的流言查了個清楚:“倒是你,設計陷害溫嫔,還牽連上朕的太子。”
“如此狠毒的心腸,實在是不配坐在如今的妃位之上。”
惠妃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這就是知道什麽都瞞不了萬歲爺,但當萬歲爺一臉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的難受起來。
“萬歲爺就沒一點錯嗎?嫔妾讓人散播流言是有罪,但是這件事溫嫔就當真無辜?”惠妃激動的從軟榻上站起,說話時就連手指都在顫抖:“敬嫔說溫嫔落水是她自己往下跳的,萬歲爺不信。”
“嫔妾說溫嫔跟太子有染,萬歲爺還是不信。”
惠妃眼中帶淚,身子搖搖欲墜:“伺候萬歲爺那麽多年,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到底還是比不上一張年輕漂亮的臉蛋。”
康熙閉上眼睛,壓抑住渾身的怒氣。
若是當真如惠妃說的那般,不念在她伺候那麽多年的份上他今晚就不會過來,從一開始惠妃誣陷太子的時候,他就有理由将她打入冷宮。
但大阿哥剛戰勝噶爾丹回來,康熙不想讓他有一個被打入冷宮的母妃。
這讓大阿哥日後在朝堂中如何自處?
但他沒想到,惠妃到這個時候了還只想着自己,一門心思的偏要攀扯溫嫔。康熙雙眼的失望溢與表面,忽然覺得他過來是個錯。
他站起來,銳利的雙眼直往惠妃那看:“朕告訴你,為何朕如此相信溫嫔。”
惠妃看着那道眼神不敢說話。
康熙擡起腳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看着面前這張保養的極好的臉,珠釵滿頭,妝容精致。
但眼角旁邊還是悄然的爬上不少的皺紋。
記憶中那低頭羞澀的少女在眼前一閃而過,康熙發現今天他嘆了無數聲氣。
“萬歲爺如何不說了?還是一時間沒想好說辭?”那眼神惠妃不知為何看了有些驚慌,緊緊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再開口的時候卻忍不住帶了尖銳的刺。
康熙閉上眼睛,雙眸中的失望越來越深。
“溫嫔進宮之前是住過寺廟,而安靈寺中也确實是出現過宮中之人。”康熙的眼睛對上惠妃那驟然驚喜的眼神,卻覺得越發的無力起來:“這些你查的沒錯。”
“那……”惠妃雙眼中精光一亮。
“但在寺廟中出現的人是朕,與溫嫔一開始就認識的人也是朕,”康熙挪開打在她身上的目光,最後一絲耐心也在惠妃那不知悔改的眼神中全部耗盡。
“溫嫔年紀尚小還不知道,但若當真說要與人有首尾的話,那個人應當是朕才是。”
康熙轉過身來,對着惠妃崩潰的雙眼,開口卻依舊的冷酷無情:“寺廟中的驚鴻一見,确實讓朕對溫嫔生了情愫。”
“不,不不——”屋子裏原就只有兩人,康熙這話說完之後安靜的吓人。
過了好長一會,才聽見惠妃搖着頭崩潰的大喊,“不!”
她像瘋了一樣不停的往後退,腳上踩着的花盆底沒站穩讓整個個人像是随時會摔倒,但惠妃還是沒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紅着一雙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是萬歲爺。”
陳氏,太子,還有溫嫔那些種種。
惠妃流着眼淚指着康熙,想怒斥他在包庇溫嫔與太子,但跟随萬歲爺那麽多年,惠妃知道康熙不可能是這種人。
帝王的驕傲也不允許他這般做。
她抖着手指想怒吼,想崩潰大叫,但不怎麽忽然想起敬嫔被拉走時朝她露出的那抹詭異的笑。
惠妃就像是被人一把掐住的喉嚨,臉色肉眼可見的發白起來。
敬嫔道:“一切都是溫嫔設計的,其實心機最深的就是她。”
那麽,這次的事一開始也是溫嫔?她忽然渾身上下顫抖起來,踩着花盆底的腳步一抖,整個人往後一倒。
“啪——”
“砰!”
兩道身影同時響起,随後就是女人絕望的哭泣聲。
——
翌日,惠妃的事傳遍了整個後宮。
惠妃誣陷溫嫔,傳播流言被萬歲爺下令降為了貴人。
且說惠妃一時經受不住打擊,竟然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
而溫嫔寺廟中的流言也換了一個版本,說與溫嫔在寺廟中相識的人其實是萬歲爺,萬歲爺在宮外就對溫嫔一見鐘情,這才在進宮之後待她如此寵愛。
原本看溫嫔笑話的人聽後也換了另一幅嘴臉,開始還嘲笑溫嫔現在可謂是嫉妒的不行。
萬歲爺待她如此的寵愛,原來是從一開始就有這份情誼在,難怪她們比不過了。
延禧宮
“主子,小元子打聽回來了。”棉霧端起藥碗伺候着溫知許服藥,夏日落水雖只一會就被救了起來,但到底還是入了寒,需得好好養着才是。
苦澀的湯藥湊在臉邊,溫知許下意思的皺起鼻子。
但還是接過捧了起來:“哦?怎麽說?”其實昨日萬歲爺沒留下來陪她的時候,溫知許心中就有了幾分猜想,一早就說惠妃被降為了貴人便讓小元子過去打聽昨晚到底出了何事。
“小元子說打聽不到。”棉霧搖搖頭:“當時屋子裏面只有萬歲爺與惠妃娘娘,後頭就連李德全也出去守門去了,裏頭到底出了何事旁人一概不知。”
溫知許拿起勺子的手放下,嗓音還是有些沙啞,但江南那邊的軟糯音調說起話來非但不難聽反倒是有種特殊的誘惑:“既然這樣,那便讓小元子回來。”
棉霧點點頭,又繼續道:“雖聽不清說的什麽,但到時知道了惠妃的傷勢。”
“不是外頭說的扭傷了腳?”
溫知許揚揚眉,棉霧搖頭道:“不是,想也知道這是對外說的想法,惠妃摔傷了腳是不傻,但其實是摔到了香爐上,人一屁股坐在了香爐裏。”
棉霧捂着嘴,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明火點燃了衣服,奴才們撲火沒來的及,燒傷了惠妃的屁股。”
“惠妃覺得丢人,心如死灰這才對外說是扭傷了腳。”
溫知許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路,張了張嘴巴有些啞然。
她怎麽想也沒想到惠妃居然是這個結果。
入口的藥本就苦澀,聽完之後溫知許端起來一口喝了,将手裏的玉碗放在棉霧的手中,溫知許淡淡道:“不過是貪心而已。”
若不是惠妃一聽她出事就慌慌張張的跑到延禧宮來,唯恐她逃了去這事也不會出現在她頭上。
若是惠妃見敬嫔被收拾之後就收手的話更不會有今日這番場景。
說到底,還是敗在了貪心二字。
坐在妃位還不夠,還想惦記着那至尊之位,從一開始就打着陳氏的注意想在萬歲爺身邊安插人,之後又視自己為眼中釘。
溫知許想到這些閉上眼睛,抓住扶手的手也悄然見握緊。
棉霧瞧見了,連忙放下碗上前,将溫知許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主子,您可別亂想。”
“惠妃的事是她罪有應得,她先出手的咱們不能不防。”
“不——”溫知許搖搖頭,在睜開雙眼之間雙眸之中一片堅定:“本宮想的不是這個。”
她轉過身,挑起下巴往外看。
這一次為了打壓住惠妃,她露了不少陷,刀子捅出去,可收回來的時候卻沒擦幹淨,不是她溫知許的做事風格。
她垂下眼簾,悠悠道:“棉霧,今後的路怕是比現在還要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