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方既白
事實證明,徐嶼沨是一個十分靠譜的姑娘。
徐隊長火速拉了兩個群。一個有老師的,叫“寧港二中游泳俱樂部”,還有一個沒有老師,專門用來唠嗑的——唠嗑群名變了無數次,最後定格于“王氏集團贊助玩水小分隊”。俞宇手機裏的未讀消息數量爆炸式上升。
俞宇一邊腹诽這群人怎麽就這麽空,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沒寫幾題作業就忍不住點開手機窺屏,窺得挺開心。
在群裏叽叽喳喳的那幾個,昵稱、頭像清一色都很甜,大概都是女孩子。
俞宇比較悶,平時泡水裏,也不怎麽和泳隊其他同學交流。女生那邊,他名字都叫不全,除了徐嶼沨,他只記得一個長着兔牙的小姑娘,還有一對至今分不清楚臉的雙胞胎。
男生這裏,名字倒是認全了。一個叫宋浩,是高二年級的學長,188國字臉,和顏悅色的長得有點像唐僧,每次俞宇一看到他,腦子裏就響起一聲“阿彌陀佛”。另一個男生是高一(3)班的,叫毛凱傑。俞宇對他沒什麽印象,只記得他也是個高個子,皮膚特別白,戴黑框眼鏡,平時一句“對不起”口頭禪似的挂嘴邊。
俞宇研究着群成員列表,試圖挨個兒與同學對上號。
目前,他知道王鵬蓬叫“不下150不改名”,頭像是彭于晏小時候。徐嶼沨叫“男德教師”,頭像是四個潦草毛筆字“以德扶人”。
不一會兒,徐嶼沨發來一大段語音。
長話短說,就是二中社團每學期都可以向學生會申請一次活動經費。社團周時,她要向學生會做個“經費申請路演”,通過委員會投票讨論,決定是否撥款、撥多少等等。聽張老師說,目前學生參加游泳俱樂部的積極性不高,她希望大家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可能争取到學校經費。
[男德教師]:同學們,你們不想穿咱們校服去比賽吧?自定隊服那可都是銀子!
[暴走小糖兔]:啊~二中綠~~青蔥的二中綠~~~比賽想要過得去,頭上哪能沒點綠~~~~
[草莓嘟嘟糯米滋]:我聽說這個是比實績的,市裏拿獎,或者參與人數特別多的大社才有機會分錢
[琪琪不是璇璇]:那咱們泳隊才剛建立,哪來的比賽成績?
[一字禪]:乒乓隊的人和我說,因為他們從來沒拿過獎,就很窮,參加比賽的車費都要自己掏
[暴走小糖兔]:健美操隊就很富裕,據說還有閑錢買奶茶
[璇璇不是琪琪]:別提了,據說天文社都有錢出去露營拍星空
[男德教師]:停!既沒有成績又沒有學生,我應該用什麽打動委員會?
[男德教師]:快點頭腦風暴一些咱們隊伍的閃光點!
[琪琪不是璇璇]:顏值!
[暴走小糖兔]:八塊腹肌!
[不下150不改名]:食量!
[男德教師]:你們說得對
[男德教師]:我有思路了@草莓嘟嘟糯米滋
[草莓嘟嘟糯米滋]:?
[男德教師]:根據廁所不完全情報,學生會財務部有個女生是你迷妹。
[草莓嘟嘟糯米滋]:……
[草莓嘟嘟糯米滋]:不合适吧?
徐嶼沨随後發了一段視頻。
背景音裏雨聲“沙沙”,時不時傳來兩三聲教官的怒吼,一片穿軍裝的小同學爛菜葉子似的東倒西歪。
蘇燎一身軍綠色短袖,似乎是剛在雨裏跑完拉練。雨水混着汗水,沿着他筆挺的鼻梁滑落。他腰側不知被什麽樹枝給劃破了,蘇燎掀起T恤下擺,咬在嘴裏,扭身檢查那處傷口,露出側腰結實漂亮的線條。
那鏡頭毫不客氣地直接怼了上去。
蘇燎這才發現有人在拍自己,迅速一拉衣角,笑着去抓對方手機。那個被雨水淋濕的笑容幹淨燦爛,還帶着點腼腆。
視頻晃動着結束。
[暴走小糖兔]:啊啊啊啊啊好帥啊
[璇璇不是琪琪]:啊啊啊啊啊好帥啊
[草莓嘟嘟糯米滋]:啊啊啊啊啊好帥啊
俞宇:“……”
這人怎麽如此臭不要臉。
不過,這位的昵稱和頭像是怎麽回事?
俞宇點開“草莓嘟嘟糯米滋”的頭像,發現蘇某人簽名也欠得很——“偷偷摸摸看,不如大大方方加個好友”。俞宇盯着個人資料下“加為好友”四個紅字,像是被踩中什麽小尾巴,憤然點了左上角“返回”。
再回到群裏,話題又變了。
“一字禪”提議大家周末一塊兒出去玩一趟,也算是團建,畢竟平時天天見面,泡泳池裏也沒什麽交流。大家七嘴八舌讨論開了,王小胖直接分享了一個探店帖,是寧港新開的一家密室逃脫。俞宇一看人均消費兩百,就沉默着退出了群聊。
假裝沒看到吧。
還是專心寫作業好了。
雖說二中支持學生們積極開展課外活動,但學習負擔一點也不輕。其中數學組屬最變态。每天一張卷子叫“陽光天天練”,周末一套“快樂周末練”,據說還有什麽“幸福元旦練”,“merry christmas練”
………其取名風格與二中體育組的“688大禮包”一脈相承。
俞宇覺得自己認識題上的每一個字,但連在一起就不太清楚它是個什麽意思。思緒很快又飄到了隊裏要出去玩兒的事上。“啪”的一聲,俞宇将把筆扣在卷子上,又從書包裏摸出一本小本子。
小本子裏細細記錄了他來寧港後的每一筆開銷。除了學費與飯錢,俞宇從沒向家裏要過零花錢。比如他那個手機,就是把上回把冠軍獎品賣了買的。
可是……
算上和同學出去玩的錢呢?不參加會不會顯得自己不太合群?還要買新鞋嗎?學校飯卡裏的錢也不太夠,他媽一個月給他四百,可他運動量大,營養攝入得更上,這幾天算下來,估計到月底自己還得貼點。
這錢怎麽算都不夠用。
周五晚上,十點半,俞宇洗漱完才聽到大門開鎖的聲音——是他媽回來了。
鬼使神差的,俞宇走進客廳,琢磨着怎麽和他媽聊一聊學校用錢的事。可俞宇一看到許清瀾進門時的滿臉倦容,這話是怎麽都開不了口了。
許清瀾擔心兒子白天訓練量大,晚上住校還休息不好,執意在二中附近最便宜的小區租了一間破舊的小公寓。然而,二中附近最便宜的房租,對單親媽媽來說,依然是一筆不小的負擔。許清瀾白天上班,晚上又找了一份餐廳服務員的兼職,一周工作七天,每天早出晚歸。
俞宇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真沒出息”,假裝自己是出來喝水的,又給他媽倒了一杯。
倒是許清瀾一看到他,就急着問:“魚魚,你們第一次家長會是什麽時候呀?是不是快了?”
“還早呢。”俞宇莫名其妙看了他媽一眼,“十一小長假結束第一次月考,月考完才開家長會。”
許清瀾眉頭一皺:“那可不就是快了!”
兒子瞅了他媽一眼,納悶:“你急什麽?”
許清瀾把包往桌上一放,嘆氣:“你那個學校,聽說同學父母不是大老板,就是教授啊,醫生什麽的。媽這不是怕去了給你丢人麽!嗐,都沒套合适的衣服。上回那條裙子,要是咬牙買下來就好了。”
俞宇一想到家長會發第一次月考成績,很想說一句“沒事,媽,指不定誰丢誰的人”,但他一張嘴,又什麽都沒說,心裏挺美滋味。
“周末游泳麽?”
其實,張老師并沒有組織周末的訓練,但俞宇還是點了點頭。
“上回你們張老師和我說,想幫你聯系一下省隊的老師,看看有沒有機會指導你一下,要是周末能去省隊跟着練自然是最好。”一提起游泳,許清瀾疲憊的眼底又多了幾分熱切,“省隊老師來看過沒有?”
俞宇抓了抓腦袋,說這學期才剛開始呢,省隊教練可能要下周來。
他媽有點失望,從他手裏拿走水杯,叮囑:“這麽晚了,還喝水。好去睡覺了,別熬夜!你們運動員不是說那什麽,每天晚上都要睡夠八小時的嗎?”
俞宇回房,往床上一躺,瞪着天花板出神。
不一會兒,許清瀾又敲他房門:“魚魚,還不睡!”
俞宇敷衍地應了一聲,把燈關了,但并沒什麽睡意。當眼睛适應黑暗之後,窗外的夜色變得格外明亮。
如果他還在花溪,這個點所有人都睡了。從窗口看出去,除了碼頭零星的燈火,整個縣城都是黑的,可以聽到海浪溫柔的聲音。可寧港的半夜燈火通明——市中心高樓林立,霓虹閃爍,不遠處的高架橋上車燈流動,像是勾勒出這個城市呼吸的脈絡。
如果在花溪,他也不會有這些煩惱。小縣城裏,“窮”就像是空氣,大家都差不多,他甚至覺得那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可來了省城,他才發現窮是一把空氣刀,一紮一個血窟窿。
怎麽辦呢?看看最近周邊有沒有比賽?或者周末撿個零工?
俞宇懶得從床上起來,還好房間夠小,且他手臂夠長。他探出半個身子,艱難地從桌上掏回手機,刷起了游泳比賽。
時值九月初,寧港大部分游泳比賽都已經結束了。俞宇又有點後悔起來,暑假那會兒怎麽就不多比幾個?這人活着,得居安不思危哎。
不過……
俞宇眼前一亮。
鹽省新水市珍珠灘海洋公園,在九月中後旬還有一次公開水域5000m挑戰賽。比賽分挑戰組與競技組,其中競技組前八都有獎金。眼看着天氣變冷,這很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公開水域比賽了。
俞宇興奮地點進連接,卻發現這個比賽并不接受個人報名,需要通過游泳俱樂部組團。他一顆心又落了下來。
突然,手機連震兩聲,打斷了俞宇的胡思亂想。
微信群裏有人@了他。
俞宇點開消息,原來群裏在讨論周末訓練的事。
在群裏@他的人是蘇燎。
[草莓嘟嘟糯米滋]:你們都不來?周六就我一個人在學校?@小虎鯨你呢?約不約?
校隊并沒有組織訓練。俞宇不明白游個泳為啥還要和女生上廁所似的抱團,于是十分高冷地敲了兩個字:不約。
他可能天生自帶北極圈空氣,原本熱熱鬧鬧的群在他那一條消息後就安靜了下來。蘇燎沒再回複,俞宇把手機調成靜音,一抱枕頭就睡了。
“不約”兩個字作為群裏的最後一條消息,一直延續到了第二天清晨。
周六一早,六點五十,二中游泳館更衣室。
蘇燎剛把腦袋從領口裏拔了出來。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眼尾頓時彎起,拉長了語調:“喲——不是說不約麽,小虎鯨?”
俞宇:“……”他覺得自己有點吃虧。
蘇燎可以叫他小虎鯨,可是“草莓嘟嘟”什麽的,壓根就叫不出口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鞠躬。
說個事,這周趕榜所以日更,二獅會日更一定只是錯覺,10月我要隔日更兩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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