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斑斓珊瑚

二泳隊的首戰定于次年一月初——“挑戰杯”全國學游泳錦标賽鹽省站。在這個比賽, 任意單項進入省級前三的同學,才有資格參加次年夏季的“挑戰杯”全國大賽。[1]

張豔明人手發了一份競賽章程與報名表。她拉來一塊白板,大致講了講具體的比賽規則以及注意事項:“每個學生最多報名兩個單項,可兼報接力, 但每個項目一個學校只能去兩個人。你們自己讨論一下, 誰報名什麽,盡量避免隊內競争。”

俞宇覺得, 如果說閻某人是“玉面閻羅”, 那張老師就是“菩薩下凡”。張豔明總是笑得樂呵呵的, 說咱們隊第一次參加比賽, 結果不重要, 重在積極參與。

泳隊的小夥伴們倒是鬥志高昂, 圍坐在一塊, 鐵了心打算滅一滅籃球隊威風。

“沨哥, 燎哥和宇哥, 進全國那是妥妥的吧?”劉嘉琪掰了掰手指, “凱傑、浩哥和兔子,應該也可以努力沖一下。他們籃球隊只有拿到省第一才能進全國, 那基本沒戲。”

“其實, 咱們個人進也沒用。”徐嶼沨皺起眉頭,“二神仙打架, 個人全國拿獎的可太多了,最多就學校門口挂一周‘明星學生’。咱們得團體拿獎, 才能像籃球隊那樣,上升旗儀式的表彰。”

“團體獎可能比較難。”毛凱傑猶猶豫豫地開口,指了指競賽章程裏的評分列表,“任何單項只要進前八, 都能拿到團體分。一個第四名,和一個第五名,加起來的分數,就趕上一個冠軍了。咱們男女都只有四個人,那些比較成熟的隊伍,可能男八人,女八人,現階段算團體分咱們非常吃虧。”

“什麽叫做男女各四人?”王鵬蓬擡起頭,不滿,“敢情你胖爺我不男不女啊?”

毛凱傑:“……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鵬蓬搖了搖手裏的章程:“請問這上面有哪條規定我沒資格參加嗎?”

衆人仔細一看,發現還真沒有。資格賽,只要是正規學的在籍學生,都有資格參加。徐嶼沨推了王鵬蓬一把,笑罵道:“那加上你,咱們團體分還是不夠啊!”

俞宇想了想,提道:“如果接力能進前三,就是團體項進全國比賽了。”

“接力也很難。”蘇燎說道,“你之前沒參加過挑戰杯的初組,我和嶼沨初年年參加,遇到的選手也都差不多。光寧港,游泳很厲害的就有十八和啓德實驗,更別提省裏其它市的了,比如新水一,有的隊伍接力那是人均國家一級水平,比較難。”

聽到“人均國家一級”六個字,大家面面相觑,又陷入了沉默。

讨論來,讨論去,男子自由泳4*100m依然是他們最有可能沖進全國大賽的團體項目。俞宇把部分訓練挪到了早晨,每天下午留出一個小時和同學配合接力。

沒過幾天,俞宇收到閻正發來的幾條消息——

-小鬼,本子上圈一下,1月7號來省隊比賽

-給你搞到了一個青年預備隊冬季集訓省內選拔賽的參賽名額

-你可以試一下泳池1500m

要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1月6日和7日那個周末,是挑戰杯省站,他的個人項目無所謂,大部分都在6號,但男子4*100m接力卻是在7號的。

俞宇一猶豫,就一直沒回消息,閻正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本來,這個選訓只針對體校專業運動員開放。我千辛萬苦給你們幾個走訓生争取了一起比賽的名額,你剛好可以感受一下,和專業運動員比賽,是什麽樣的感覺,自己差距在哪裏。”閻正苦口婆心地勸道,“不就是個魚塘接力嘛?随便找個同學替了不就行了?”

俞宇嘆了口氣:“可是我們學校游泳隊,男子組能上場的總共就只有四個人。”

“那你們還接什麽力嘛!你都說了你們總共四個人,人均冠軍都不可能拿下什麽團體獎,那還要接力幹嘛?!”

俞宇:“……”

“還有啊,那個程哲凡已經确認參加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再和他比一場嗎?”

俞宇:“……”

“你這臭小鬼怎麽就不說話了呢?”閻正嘆了口氣,“那個啥,我不逼你啊。你自己好好想明白,最晚25號前給我答複,啊?”

俞宇:“好。”

他按下結束通話,心裏有點亂。

俞宇最近飯量大了不少。EN1訓練這段時間,他總是很容易餓,看到吃的就兩眼放綠光的那種餓。他經常從上午大課間就開始渴望飯,望眼欲穿地幹坐兩節課,就等上午11:55的下課鈴。

二食堂有些菜比較熱門,比如鹽酥雞,紅燒大雞腿,快樂土豆,孜然雞排什麽的,倘若去晚了,排到窗口準賣完。到的早的同學可以多打幾份,可等隊伍排得長了,阿姨就一人一份了。

可惜,食堂每日供菜也沒什麽規律可循。每天開飯前,食堂都會在門口的小黑板上寫下今日菜單。七班在二樓,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前兩排的同學能透過窗戶瞄見那塊小黑板。

學校為了預防早戀,一人一桌。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分隔開的座位一點也不影響同學們交流感情,或者今天食堂有什麽吃的。

上午最後一節課,物理老師不過轉身在黑板上畫了個圖,俞宇就覺得自己背上被人拍了一巴掌。物理老師轉過身來,俞宇不動聲色“撓了撓”自己的背,從校服上撕下一張小巧的便利貼,上面畫着一個大雞腿。

原本昏昏欲睡的俞某人頓時支棱起來。

他飛速在便利貼上打了勾,又把它傳去後桌。

打勾的意思是“老規矩”——比誰先跑到食堂,輸的人請贏的人吃雞腿——下課鈴一響,蘇燎與俞宇就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身後教學樓上下腳步聲雷動,宛如塞倫蓋蒂角馬渡河。

俞宇是第一個沖下樓的,可他一跑出去,就筆直撞上了一個油光蹭亮的大背頭。

上周,二有個高一同學在奔向食堂的樓梯上摔了,磕破額頭送進醫院縫了三針,這周周一升旗儀式上,耿主任再次強調了“二就餐‘三個不’原則——不奔跑沖撞,不大聲喧嘩,不浪費糧食,年級之間錯峰有序用餐”的規定。所以,耿主任今天別着紅袖章,抱着雙臂,正站在食堂門口“守株待兔”。

“又是你!七班的,這回我記住你了!”耿主任這回直接把俞宇抓了個現行,“跑這麽快幹什麽?自己摔了怎麽辦?撞到同學怎麽辦?”

“我周一的講話白說了是不是?強調多少次了,午吃飯排隊有——序——下樓。”

蘇燎在俞宇身後一個緊急剎車,步子又變成了快走。他目視前方,沒事人似的試圖從兩人身邊走過去。誰知耿主任一擡手臂,攔住:“還有你,也急着去食堂是吧?”

“報告耿主任,我不是去食堂!”蘇燎“啪”的一個立正,身板挺得筆直,“陳老師找我呢,說是什麽競賽的事。”說着他往食堂反方向一指:“我去辦公室!”

耿主任眯起眼:“真去辦公室?”

蘇燎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好學生在老師心天然多點特權,耿主任只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擺擺手,放行。

轉身之前,蘇燎故意對俞宇一個wink。

俞宇難以置信地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殺人,蘇某人的額頭上恐怕已經被鑽出了兩個鐳射孔。

這什麽人吶?

這還是人嗎?

他之前是瞎了什麽狗眼,誤以為蘇燎是個乖乖好學生?

随後,蘇燎對他比了個手勢,大拇指點點自己後又往外一番。俞宇熟悉這個手勢——一般蘇燎的意思是“包在我身上”,比如他們在讨論接力順序的時候,最後敲定蘇燎游最後一棒,他當時也做了同樣一個動作。

現在蘇燎又是個什麽意思?

俞宇心想,他最好整點陽間的事。

很快,耿主任又在樓道口成功抓獲幾個“跑速過快”的男生,罰他們挨個兒站成一排,背對食堂大門,面向“二榮譽成列牆”,思過半小時。

不巧,俞宇身邊站着的那個高個子,他之前見過——就是那天霸占力量訓練室的籃球隊隊員之一。俞宇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只是覺得面熟。

高個子趁耿主任忙于抓人,拿肩膀輕輕撞了撞俞宇,小聲咬牙切齒:“你們隊裏那個叫蘇燎的,不是一般的賤吶。”

俞宇一臉沉痛:“是的沒錯,拜托你們放學把人打一頓吧,謝謝。”

高個子:“……竟然惡劣到這種程度了嗎。”

“還有臉聊天!”耿主任扭過頭,大聲喝道,“我罰你們站在這裏,是讓你們來聊天的嗎!”

兩人立馬閉嘴。

俞宇百無聊賴,只能盯着那面榮譽牆發呆。長長一排玻璃櫃,各種獎杯與獎牌在陽光下金光閃閃,放眼望去,就連銀的都不多,十分壯觀。展示櫃裏,大概百分之九十都是奧林匹克學科競賽全國、乃至國際級大獎,就只有男籃和女子健美操兩個市級獎杯放在角落裏,顯得十分可憐。

他又想起了接力的事。

游泳比賽裏,一般只有團體獎才會有獎杯,接力比賽只有四枚獎牌。但蘇燎說,“挑戰杯”全國學生游泳錦标賽是個例外,全國接力冠軍獎杯特別好看,玻璃浪花造型杯身,頂上有一條躍起的金色小海豚。他在腦海想象着,那樣一條金色小海豚放在榮譽成列窗裏的模樣,就莫名興奮起來。

上周日,他在體校遇到了程哲凡,基本不說話的兩個人,還是聊起了省內選拔賽。當時,程哲凡說——

十歲的天才,如果在十幾歲還沒有一戰成名,到了二十歲不過泯然衆人。競技游泳是吃青春飯的項目,如果想站上國際舞臺,十六七歲都已經開始拿全運會冠軍了。

俞宇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聽到這句話,被連帶着焦慮了起來。

可現在,他又釋然了。

俞宇突然發現,其實榮譽本身毫無意義。

賦予了榮譽意義的,是那段“經歷”本身。

明年春天,他會迎來自己的十六歲。或許他還沒有一戰成名,俞宇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會不會有所謂“一戰成名”的那天。他只知道,此時此刻,十二月的寒風清冽,陽光那麽明亮,照得二榮譽牆閃閃發光。

而十六歲的他最想做的事,是和朋友們一起參加接力。

作者有話要說:  [1] 有部分參考全國中學游泳錦标賽,但目前高中生的游泳比賽,沒有省內出線才能參加全國的賽制。這個是為了劇情需求,我瞎編的。另外接力一般也是沒有獎杯的!Again是劇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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