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雪

俞宇一閉眼, 就又睡了個回籠覺,八點多才徹底清醒。

冬天的朝陽似乎格外亮些,像流金似的從水綠色窗簾間傾瀉而下,一間寬敞而陌生的卧室映入眼簾。床很寬敞, 房間裏到處都是書, 堆疊得整整齊齊,書架上還擺放着各種獎牌與機器人模型……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要幹什麽?

蘇燎叫他起床的片段在腦海內逐漸清晰, 俞宇四處摸自己手機, 手機沒找到, 但他看到了床頭電子鐘的顯示屏——鮮紅的08:29AM讓他背後“唰”的一涼, 猛地一個鯉魚打挺。

從二中到少體校, 最快也要半個多鐘頭, 俞宇光着腳丫子慘叫一聲, 沖出門去, 像只沒頭蒼蠅。

“我手機呢?”

“蘇燎故意的吧?”

“你他媽的做個人很難嗎?”

蘇燎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客廳落地窗的陽光明晃晃地打在他身上。男生懶洋洋地擡起頭, 扒拉下耳機挂脖子上,身體後仰, 一對大長腿擱到茶幾上:“喲, 終于醒了。”

“我艹你——”

俞宇還沒罵完,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 正是他的手機,“嘭”的一下砸中他胸口。

“別擔心, 我和閻頭兒打過招呼了。”

俞宇連忙接住手機,幾秒鐘後,才覺得自己神魂歸位:“你說過了?閻——閻頭兒怎麽說?”

蘇燎好笑地瞄了他一眼:“他答應了,說你啥時候收拾好了, 下午去也行。”

“哦,行。”

“行。”俞宇重複了一遍,這才松一口氣。他揉揉眼睛,往蘇燎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麽說的?”

“實話實說呗。”蘇燎笑得有些揶揄,“我就說你昨晚上我家玩兒,弄得挺晚,一大早趴我床上哼哼唧唧起不來。”

俞宇:“……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加奇怪的形容詞?”

“首先,‘哼哼唧唧’不是形容詞,是拟聲詞做動詞。”蘇燎拿着kindle輕輕拍了拍俞宇的臉,“其次,你就是在我床上哼哼唧唧,我錄音了不信一會兒給你聽。”

俞宇:“…………”見鬼。

蘇燎起身走進開放式廚房:“你這是多少年沒睡覺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喝斷片兒了呢。”

“就……挺累的。”俞宇閉上眼,捏了捏鼻梁。半晌,他往沙發上一靠,嘆了口氣:“總是覺得很累,怎麽睡都睡不夠。”

前兩天他在花溪跑親戚,鄉下住得遠,一大早四五點就出門了,來來回回都是事兒。

蘇燎在廚房吧臺後擡起頭,難得沒損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馬克杯:“咖啡要麽?”

俞宇搖了搖頭,彎腰從書包裏拎出一個防水袋:“我先洗漱。”

他一邊刷牙,一邊翻自己手機裏錯過的信息。昨晚到今天早上,他媽竟然給他打了三個電話,還發了好幾條微信。

媽:魚魚,這個點了,還沒起床麽?

媽:打你手機不接,家裏電話怎麽也沒人?你在哪呀?

媽:今天寧港開太陽了,叫你把被子曬出來,聽到沒有?

媽:起來就回個消息。

顯然,蘇燎在回複閻正的時候,順手也幫他回了他媽。

小虎鯨:我剛起來,昨晚去朋友家玩了

媽:哪個朋友呀?你不是還要訓練嗎?

小虎鯨:蘇燎,就咱們班第一

小虎鯨:[二中泳隊集體合影.jpg]

小虎鯨:最帥那個

俞宇本來在漱口,差點一口水噴鏡子上。

媽:大過年的,多打擾人家啊,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小虎鯨:不打擾,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媽:這幾天有空,記得把被子曬出來,太陽好

俞宇冷笑一聲。洗漱完,他幾乎是把屏幕“貼”到蘇燎眼前,一頓猛晃:“最好的朋友,你、要、臉、嗎?”

“不要。”蘇燎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拽進廚房,“先吃飯,我快餓死了,你這只豬真能睡。”

俞宇這才發現,蘇燎已經把早餐都準備好了。

白色的方形餐桌正中,擺着一盤芝士培根炒蛋,培根煎得恰到好處,芝士在雞蛋上流着明黃色的光,邊上還擺着一盤水果,擺着切好的香蕉,橙子和提子。

蘇燎遞過一碗滿滿的燕麥粥:“椰子碎,杏仁醬,黑巧脆燕麥,藍莓和蔓越莓,放心都沒有添加糖,拌一起吃。”随後,他又遞過一杯牛奶。

俞宇詫異地睜大雙眼,看在早餐如此豐盛的面子上,他決定讓蘇燎暫時升級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僅此一天。

他拉開椅子:“謝謝。”

俞宇小心翼翼地拿勺子在粥裏攪拌了一下,注意到勺子底部畫着一個hello kitty貓頭。說實話,他一直不太喜歡吃燕麥,喝粥的話,一般也是配蘿蔔幹榨菜。不過,意外的是,燕麥和這些東西混在一起,味道竟然很不錯,一口酸甜一口脆,每一口都很滿足。

“味道怎麽樣?”

俞宇舔了舔嘴角:“厲害啊,沒想到你還挺會過日子。”

“也沒有。”蘇燎笑了一聲,拿公筷給自己分了一點炒蛋,“一個人就随便吃點,懶得這麽折騰。”

蘇燎語氣挺嫌棄,但俞宇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很好,眼尾微微彎着,藏不住的笑意。蘇燎這間小公寓的采光極好,兩面落地窗,早上整個客廳到廚房都灑滿了暖洋洋的日光。

只是,一個人坐在陽光下,也會覺得有點孤單吧。

俞宇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這幾天你不走親戚?”

“我爸還在美國,前兩天和姑媽家吃了兩頓飯了。”蘇燎聳肩,“見了面,說來說去就是那些話,聽了就煩。”

俞宇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

“你呢?你媽啥時候回來?”

“可能要十五。”

“這麽晚。”

“嗯,是我爺爺。”俞宇點點頭,“鄰居說這段時間他好像記憶不太好,總是忘東西,有時候說話還颠三倒四的,媽媽說要帶他去檢查檢查。”

蘇燎微微蹙眉:“來寧港檢查啊,縣城能有什麽好醫院?”

“別提了,”俞宇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他蹲望仙嶼都不肯走,哦,望仙嶼就是我們那一小破島。我媽說帶他去縣城上住,平時也好有人照看着,老頭兒倔呢,死活不答應。”

蘇燎“哎”了一聲。

兩人把桌上的食物掃蕩一空,俞宇恨不得再去舔一舔那芝士培根炒蛋的盤子。

“記得把我的床單,被套和枕套洗了。”

俞宇一愣:“哈?”

怎麽還有洗床單這個環節?

蘇燎慢悠悠地挑起眼角:“你昨晚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換,橡皮人似的就知道往我床上爬,你問過我的感受嗎?”

俞宇:“……”

蹭了人一晚上床,又蹭了一頓早飯,俞宇心裏也挺過意不去:“行吧,我給你洗了。”

蘇燎笑得很滿意,點了點桌子,指使道:“把碗也一塊兒洗了呗。”

俞宇一個白眼,但還是利索地收拾起來。

蘇燎家地暖開的很足,俞宇做家務都做出了一身薄汗。等他忙完,回到客廳,發現蘇燎依然靠在沙發上看書。日光打在他身上,額前碎發泛着泳池泡久後的栗色。

“你看什麽呢?”

蘇燎把屏幕轉給他看了看:“Shaun White。”

“什麽意思?你能不能講中文謝謝。”

“人名,他名字就叫Shaun White,”蘇燎解釋道,“單板滑雪奧運冠軍的傳記。”

當時俞宇也沒怎麽在意,只是“哦”了一聲:“你還對滑雪感興趣啊?”

“倒也沒有,我對他這個人更感興趣一點。”

俞宇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被單都晾出去了。走了,燎哥。”

蘇燎合上kindle,把人送到門口。他斜斜地往門框上一靠,笑道:“這幾天你要是家裏沒飯吃,就來我家吃早飯呗。”

俞宇警惕而狐疑地瞪了蘇燎一眼:“這麽好?”

蘇燎笑得一臉人畜無害:“是啊,就是這麽好。”

俞宇回家處理完媽媽的吩咐,中午就回了體校。大部分體校專業訓練的小孩兒過年都不回家,水池裏“嘩啦啦”熱鬧一片,沒有半點過年休假的氣息。閻正還真沒生氣,只是拿板子輕輕拍了拍他腦袋:“睡飽了啊,幾點起的?”

俞宇幹巴巴地答道:“八點半。”

閻正納悶:“那你一早上在幹嘛?”

“給蘇燎洗床單。”

閻正臉上的表現頓時色彩紛呈,半晌,他憋出一句:“你們昨晚沒偷偷喝酒吧?!”

俞宇莫名其妙:“沒有啊。老師,我不喝酒。”

閻正臉色這才緩和一些,一手重重地按在俞宇肩上:“那行。酒是一定不能喝的。不過,不喝酒,年輕人也要注意節制啊!”

俞宇:“?”

還不等他搭話,閻正就把他踹了下去:“先熱身啊,熱身,然後測個1500m。”

俞宇下水後,閻正滿腹狐疑地又翻出了蘇燎上午發來的消息:“閻叔,俞宇家沒人,昨晚睡我這兒的。他車晚點了,到家都半夜了。我看他挺累的,上午讓他多睡會兒吧。”

他把手機揣回兜裏,在心底罵了一聲“倆臭小鬼”。

俞宇游完了測速1500,一臉期待地從水裏仰起頭。

閻正掐了表,搖搖頭:“15分37秒42。”

俞宇一嘟嘴,顯然是有些失望。

萬米游一次差不多就要兩小時,不會經常測速,但他的1500m成績,已經有兩三個星期沒有變化了。

之前,也就是俞宇剛補上蛋白後的那段時間,他的成績突飛猛進,直接從國家一級突破了健将,萬米成績進步飛速,就連1500m都能和全運會專業選手一較高下了。那時候,他的身體每周都會有變化,每周測比賽速度,他都能突破自己的最高紀錄,俞宇有時候自己都開始懷疑,沒準他真的是什麽游泳天才。

可那個進步速度,在兩三周前戛然而止。

面對每次都差不多的成績,俞宇難免有些焦躁:“怎麽還是沒有突破十五分半。”

“怎麽了,你一月初才游進15分40,你小子,是想上天啊?”閻正蹲在泳池邊上,半點都不着急,“你之前那個叫做新手紅利期,剛接受系統性訓練的運動員都這樣。成績‘唰唰唰’,坐火箭似的,但紅利期過了,想再提分可沒那麽容易了。”

說着,閻正擡起頭,向身後走過的一個運動員打了個聲招呼:“喲,小陶回來啦!”

那邊對閻正點點頭,就冷漠地走了過去。

閻正回過頭,和俞宇說:“喏,陶澤波,剛國家隊回來的,和你一個項目,有空和你陶師兄套套近乎。”

作者有話要說:  *Shaun White 小時候也做過先心法洛四聯手術,後來成了奧運冠軍~

頭頂R18,結果越寫越純情,不愧是我。

另外這本書在參加征文活動,厚着臉皮求一波營養液鴨,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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