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排練

摩托停得很隐蔽,在學校對面巷子裏,景千摘下鴨舌帽,換上深灰色頭盔,拿起一個湖藍色女士頭盔,遞給藍蕭蕭。

“準備得還挺齊全。”她笑。

景千說:“特意給你買的,之後每天載你。”

藍蕭蕭沒想到,這人看似不近人情,其實還挺細心。坐上後座,她說,“費用等拿到獎金後,給你報銷。這頭盔我要了,留個紀念。”

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湖藍色,像天空和大海的結合體,有自由的味道。

景千啓動車子,挑眉,“那可不行,這頭盔只能借你戴,不賣。”

“靠!小氣鬼。”藍蕭蕭瞪一眼他戴頭盔的後腦勺。

“坐好啊,手抓緊!”景千毫無預兆升到三檔,車子霎時提速前進,藍蕭蕭一個後仰,本能抱緊他的腰,景千身體僵了兩秒,才放松下來。

藍蕭蕭倒沒多想,像她這種從小學功夫的人,打架時候抱摔對手也是常事,她沒有那根敏感神經。

這會兒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車流穿梭,好不擁擠,景千帶她穿進一處隧道,繞遠路但避免了擁堵。隧道裏果然沒車,他一路高速駕駛,藍蕭蕭隔着頭盔感受耳邊呼嘯的狂風,有一種久違的酣暢淋漓的興奮。

“哇哦~”在空無一人的隧道裏,她忍不住歡呼,“好酷!”

景千側頭,隔着頭盔問她:“你很久沒坐摩托了嗎?”

藍蕭蕭沒聽清,大聲喊:“你說什麽?”

景千笑笑,也學她的樣子提高音量,“你有沒有,跟別人坐過摩托?”

藍蕭蕭湊近他耳朵旁,興奮地答他:“沒有!除了你,就只有我媽——但那是十年前了。”

“今天真的很開心!”她又喊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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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我再加一檔,抱緊啊!”景千提速到四擋,車子飛一般前進,劇烈的風将他們的衣服吹得呼呼作響,隧道裏昏黃色燈光,映着兩道緊密相擁的年輕雀躍的影子,将影子拉得狹長。

藍蕭蕭恍然間有種,他們已經認識很久的感覺……

摩托在門面房前緩緩停下,她才發現,這一路過得好快,眨眼間,已經到了。

左丹家門面房,空間很大,約莫有兩層樓那麽高,很空曠,但該有的都有,像是經過了簡單裝修。

左丹一見景千,眼睛都亮了,偷偷沖藍蕭蕭豎大拇指,幾人寒暄過後,坐沙發上,開始商量節目創意,茶幾上擺滿了飲料和果盤。

藍蕭蕭說:“我負責舞劍,他彈古筝,但需要一個背景故事,最好跟曲子呼應,有個氛圍。”

左丹想想,問景千,“曲子這塊,你有建議嗎?”

景千正低頭剝葡萄,見所有人都看他,忙将葡萄放進小碟,“我尊重你們意見。”

藍蕭蕭忽然問:“你有沒有古筝?”她看向左丹,“咱們是不是得先采購設備?或者哪裏能租到?”

景千說:“設備,交給我。”

藍蕭蕭考慮片刻,“那什麽時候能帶來?明天行嗎?”

“可以。”

景千将小碟遞給藍蕭蕭,她約莫在想事,順手接過,自然地将幾顆剝好的葡萄塞進嘴巴,對面,左丹和左翔目瞪口呆……

幾人一番商量,初步定下方案:整個節目以故事的方式呈現,舞劍是核心環節,古筝是背景音樂,節目亮點——通過在劍尖固定毛筆,舞劍時,以巧妙的動作設計,繪制一幅簡單的水墨畫,這樣一來,文化和藝術得到完美契合,很好地彰顯了節目主題。

唯一的難點:藍蕭蕭不會畫畫!

景千看她犯愁的樣子,思索片刻,下定了決心,“我幫你找老師,我有人選。”藍蕭蕭這才舒了口氣,問左丹,“那故事呢?有想法嗎?”

左丹翻出一本古筝曲譜,“我建議先定曲子和基調,故事,我可以自己編。曲子,我先前臨時找了首,叫《春閨》——”

藍蕭蕭一臉黑線:“叫啥?”

左丹:“……《春閨》。”

三雙眼睛詫異地看她,她吞了吞口水,“是講述一名新婚燕爾的妻子,在丈夫從軍後,因夜裏思念他,故飲酒,于燭火邊醉酒舞劍的故事……至于那幅畫,可以是她丈夫肖像,也可以是她想象中戰場的情景。”

藍蕭蕭一個勁搖頭,“小情小愛,不适合我。”她問,“有沒有沖鋒殺敵那種?”

左丹疑惑,“咱們這彈的是古筝,又不是敲戰鼓……”她忽然想到,敲戰鼓也不是不行,不還有她和左翔麽?

幾人一拍即合,左丹想了會兒,“那就不用《春閨》,用《踏月》。”

藍蕭蕭忙點頭,這名字給力多了,景千忽然問:“《踏月》是什麽曲子?我從沒聽過。”

左丹神秘一笑,“沒有這首曲子,是我剛想的故事名字。”

藍蕭蕭:“……”

左丹吐舌頭,“大概是這樣一個故事:敵軍大舉侵略,百姓民不聊生,天上神女下凡,戰鼓起,神女舞劍,帶領将士上陣殺敵……”她看眼景千,又道,“仙尊被其正義打動,也下凡來,親自為她奏曲一首,福澤庇佑她大獲全勝,順利歸位。”

“怎麽樣?這故事符合你要求吧?”

藍蕭蕭點頭,又皺眉,“故事是挺燃,但我怎麽覺着——神女和仙尊,不像同一個類別裏的?”

左丹不假思索:“那改成仙女?”藍蕭蕭白她,“滾!仙女怎麽上陣殺敵?就神女吧,不改了。”

“成,故事我會繼續細化,只是曲子……可能比較難找。”

景千說:“曲子我來負責。”

一行人就這麽愉快地完成了構思和分工,約定第二次排練定曲子。

回程路上,景千載着她,特意換了條道,一路上車水馬龍,放眼是人間煙火,他将車子駛得很慢,藍蕭蕭索性摘了頭盔,晚風微涼,拂動她齊耳的短發,她情不自禁哼起了歌,景千問:“這是什麽歌?旋律很熟,一時忘了名字。”

藍蕭蕭揚唇一笑,“《The End of the World》,我很喜歡的一首歌。”景千靜靜聽她哼完,像是有點恍惚,“沒想到,你唱歌也這麽好聽……”

車子停回小巷,藍蕭蕭調皮地将頭盔遞給他,對他這看似真心的誇贊回了句:“謝啦。”

景千凝着她,眸光幽深,像一個漩渦,深不見底,又帶着溫柔,良久以後,他讓她先走。藍蕭蕭沒多問,邁着輕快的步子,潇灑離去。

待要跨進校門時,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景千還站在原地,一身黑衣,反戴鴨舌帽,整個身影融在漆黑小巷裏,有股莫名的憂傷,興許是她的錯覺吧?

他迎着她目光,沖她揮揮手,而後轉身,消失在夜色深處。

巷子盡頭,景千掏手機,撥通老姜的電話:“今晚,我要回家一趟。”挂了電話,他仰望星空,與其這樣被監視,不如,想辦法将他策反?

這晚,景千從自己的琴室裏找出兩架古筝,塵封已久卻幹淨如新,這些,是他父親幾年前出差,給他帶的禮物。

他學習的樂器種類很多,這兩架古筝統共就試彈過幾次,之後再沒管過,印象中,做工和音質都是一等一。

景千找了本譜子,随機選首戰曲,分別試彈,反複聆聽,選了紫檀木的那架,音色更亮,更符合故事中戰場的氛圍。

他将書架上的古筝曲譜全找出來,吩咐管家連同包好的古筝,一道搬進車裏,最後,遞給老姜一張紙,上面寫着左丹家門面房的地址,“明晚七點。”

做完這一切,他徑直走向卧室,管家跟在身後,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明天幾點喊您用餐?”

景千皺眉,相當厭惡這個稱呼,但家裏人他管不了,只揮手道:“早餐不用管我,我明天醒來,自己打車回校。”

老姜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提醒,“家裏有監控,先生吩咐過,即使他不在家……”

景千看他一眼,不想為難他,啪一聲關上門,隔門說道:“明早七點,你在一樓等我。”

老姜松了口氣,在門外躬身應道:“是!”

待所有人退下,景千惦記畫畫的事,幾經思量,終是撥通了那個電話,最後,他獨自回到琴室。

藍蕭蕭回宿舍時,已熄燈,兩個生物系室友都睡了,只有芮小柔床上隐約有亮光,隔着小簾子透出來。

藍蕭蕭輕聲去洗漱,出來後,美滋滋往床上一躺,手機震動了,一連三條長微信,發件人:芮小柔。

“今天體育課,我給歐昆打電話,他告訴我,事情既已了結,不必再聯系……我才知道,你真替我還了那筆錢,整整一天,我心裏很難過,總感覺無以為報,晚上,我又在校門口,看見你和景千一起……我想了很久,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盡管,我可能因此而處境危險……”

“他對你好,都是騙你的,他和趙潤有仇,八中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學校下了封口令,趙潤他爸又發律師函,所以無人敢提。顯然,他接近你,是為報複趙潤,上次我已經隐晦提醒過你,但你沒當真。”

“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觀察,他爸一直找個司機監視他,就是怕他再惹事。他進出校外,并不自由,總遮着臉,偷偷摸摸。蕭蕭姐,希望你聽得進去,不要被他騙了,他真的,心硬血冷,而且,城府極深。”

藍蕭蕭擰眉,望着這三條長微信,心像沉到了谷底,仿佛忽然間明白,景千在校門口等她時,為何要戴帽子和口罩,以及,為什麽不跟她一起回校?

在今晚過後,她以為,他們已算是很好的朋友,卻原來,是別有用心地接近麽?

可是,他給她的感覺那樣親切,真誠,像認識多年的故人,又或是,意外合拍的知己……她很難把這種感覺,與利用自己報複趙潤那種動機,聯系到一起。

藍蕭蕭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最後給芮小柔回道:“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但你我之間,已沒有信任,所以,關于我的事,我只聽從自己的心。”

末尾,她又加了句,“往後,勿念,祝好。”關掉屏幕,她帶着一天的疲憊和滿腹心事,沉沉地睡了。

芮小柔卻睡不着,獨自在黑暗中,無聲地躺着……

這一晚的校園,依舊安靜如往昔,只是繁星點點的天幕下,還有另一個,心煩意亂而失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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