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踏月
臺上煙霧缭繞,已然一派人間仙境,演員登臺後,沒直接亮相,各自走到自己的領域,左翔去往戰鼓後就位,左丹藏在屏風內控場,擔當講解和音效控制。
景千以黑衣魔尊的造型,出現在舞臺一角的魔宮裏,面前放着一架古筝。
魔宮門口,被若隐若現的一道黑紗簾遮着,引得臺下尖叫聲一片——他正以玩世不恭的坐姿,伏在案前飲酒,任三千青絲慵懶傾瀉在肩頭,似是酒醉微醺,他風流爾雅地将修長雙手撫上琴弦,雲起雪飛之中,曲聲緩緩流瀉,故事由此開始——
慶曦十九年,人界現魔尊作亂,一時間戰火紛飛,百姓民不聊生,大廈将傾之際,天帝龍顏震怒,命神兵天降下界降魔,皆被法力深不可測的魔君困于幽冥鬼域,漫天神佛,無一人再敢應戰。
天帝驚駭之下,命人釋放囚禁于仙溪霧谷中,由靈石修煉成上仙的神女踏歌,令其下界領軍退敵,救百姓于水火。
踏歌領命而去,于當日抵達人間。
敵軍大軍壓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留,黃沙漫天,踏歌騰雲降落,戰鼓響,撼天震地,其手持長劍,英姿飒爽,整軍練兵,日夜不休,将士士氣大振,百姓翹首以盼。
終于,到了正面迎擊敵軍的最後一戰,邊境線,黑岩谷決戰,踏歌持劍于千軍萬馬之中,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沖破敵軍陣法,直取敵方将領首級,滿地的鮮血,染紅了黑岩谷寸草不生的土地。
踏歌孤身一人,趁夜前往幽冥鬼域,将一衆神兵天降釋放,用自身元神作餌,以幻術将魔尊的神識困于碧野窮林。
入夜,陷入夢魇中的黑衣魔尊于窮林中負手而立,混沌打量着充滿迷霧瘴氣的世界,而後,飛身摘下崖壁上一株桃花,那卻是踏歌的元神。
“人說草木無情,既是無情物,本尊又何須憐之惜之。”
他妖孽一笑,目光陰狠。
“誠如這天下人人負我那我便——
破之立之,争當天下的主人!”
魔尊仰天大笑,頃刻間地動山搖,良久以後——他勾唇望向手中桃花:“踏歌,本尊賞識你的計謀與勇氣,可你,卻也低估了本尊——區區一個幻術,休想困得住我……”
魔尊勾唇,閑适地攤開掌心,釋放紅蓮業火,陡然間火光漫天,染紅整座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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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且放你一馬,下一次,就沒這麽簡單了!可憐的小桃花,你要記好了,本尊的名字——霁月。”
“哈哈哈哈……”鬼魅的笑聲回蕩在山谷,迷霧瘴氣漸漸散去。
踏歌奄奄一息,墜落在地,恍惚中,只見魔尊的黑袍變成一襲紫衣,他竟偷了她一縷元神,将其融進血液裏。
踏歌視線越來越模糊,漸漸受困于魔尊設下的幻境裏,眼前是紫衣蹁跹,踏雲而去,桃花遍地,碾落成泥。
她意識開始混沌,口中喃喃念着:“桃花開……靈石落……層林盡染……笙歌陌……”
她迷失了自己,在空曠窮林中,一遍遍問着:“我是誰——”空寂的嗓音回蕩在山谷,如泣如訴……
那以後,每逢子夜時分,山谷中便回蕩着當日鬼魅的陰森。
飛鳥寂,草木哀。
漫天神佛,人人自危。
莫不敢再妄言——
“誅殺魔尊霁月……”
九天之上,修為最高不問世事的仙尊清風,被踏歌之正義所感,念其修為尚淺,無力自救,于仙宮內奏神曲《踏月》,用萬年修為助其掙脫幻境,逃離鬼域。
踏歌如夢初醒,重回戰場,故國已被魔尊焚毀,百裏之內,寸草不生,哀鴻遍野,将士們皆陷入夢魇,茫茫然無所知也。
仙尊将靈力源源不斷地通過戰曲傳給踏歌,終于,踏歌以一柄神劍淩空作畫,萬裏河山依稀現于畫紙,栩栩如生,竟取代了先前的滿目瘡痍,她憑一己之力,為百姓重建了故國。
敵軍虎視眈眈,再次于邊境線發動戰争,這一次,将士們備受鼓舞,一時間,戰鼓雷鳴,奮勇厮殺,士氣如虹,将敵軍打得節節敗退,猶如遮雲蔽日,硝煙彌漫之中,遍地是敵軍殘骸……
戰争終于結束,百姓安居樂業,為神女踏歌建了一座石像,細心的工匠讓将士回憶,神女最後一次出現時的裝扮,一名将士低語,“她頭上那株桃花,好似消失了……”
仙尊清風攜踏歌前往幽冥鬼域,為其尋回丢失的元神,卻在與魔尊霁月乍然相見時,二人皆頭痛欲裂,而後竟一同消失。
踏歌遍尋而不得,只好自去天帝面前告罪,卻因而得知自己的身世。
原來,千萬年前,她本是仙尊清風桌案上一顆靈石,仙尊念其有靈性,想助其得道,便将自身修為中的“仁”、“善”、“勇”三念注入其身,助其修成神女,因仙尊喜好彈琴,便為其賜名為:踏歌。
仙尊此舉違反了天條,天帝震怒之下,封印他二人的記憶,将神女踏歌囚禁于仙溪霧谷,令其終年思過,又令仙尊成為無情無心無欲的冷仙,在九重天宮不問世事。
奈何仙尊将“仁”、“善”、“勇”三念贈予踏歌之後,留下一絲極強的執念,竟幻化成人形,脫離天界,堕落成魔,自建幽冥鬼域,于人間作亂,試圖掌控權欲,殘缺的記憶令其于混沌虛空中,隐隐苦等踏歌,并在幻境中對其手下留情。
如今,因仙尊與踏歌二人救百姓于水火,立下大功,天帝特網開一面,命踏歌再度前往幽冥鬼域,徹底化解霁月的心魔,将其元神回歸仙尊,一同重回仙位。
結局篇:百年之後,幽冥鬼域已成為一座空城,城外設下層層結界,凡人看不見,仙家也進不去,唯有兩道神秘的身影,一黑一粉,偶爾會進去小住一陣,一同飲酒撫琴。
九重天上,清冷的白衣仙尊再也不着白衣,而是終日一襲紫衣,華貴中透着恣意,與從前不同的,還有他的額間,多了一枚桃花結印。
與他形影相伴的,是昔日神女踏歌,只是,她不再如很久以前那般,喚他“仙尊”亦或是“清風”,她愛喚他——“霁月”。
兩人時常在閑時飲酒,花下對詩,偶爾,他彈琴,她舞劍,就着皎潔的月光,譜寫這一曲,千萬年來只有他們懂得的故事。
……
舞臺上,故事緩緩落下帷幕,仍沉浸在故事中的兩人,靠坐在一起,深深地彼此凝望,誰也沒說話……
直到,臺下如雷的掌聲響起,經久不息,滿堂喝彩和歡呼,才将藍蕭蕭猛地拉了回來,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大幕緩緩拉下,将故事裏的仙境和鬼域,籠在幕簾之後,獨留他們幾人在舞臺,臺下的反應空前高漲,前所未有的熱烈。
藍蕭蕭怔怔望着,不知什麽時候,偌大的禮堂裏,觀衆席上,二中的人沿着邊界線,坐滿了好幾圈,每人手持一面燈牌,上面整齊劃一地,用她最愛的湖藍色,寫着她的名字。
“藍蕭蕭——”他們齊齊點亮燈牌,激動地吶喊,竟為她燃起了整片藍海……藍蕭蕭眼眶濕了,這是她這一生,十八年來,見過最動人的畫面。
景千溫柔地拉她起身,牽着她的手,在她手心捏了捏,小聲提醒:“不許哭鼻子,你是藍蕭蕭。”
“嗯!”她笑了,按捺住萬千澎湃,落落大方地拉着景千和左丹、左翔一起,站到臺中央,沖臺下觀衆鞠躬致謝。
觀衆席上,全員站起,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及至到了休息室,藍蕭蕭才終于趁沒人,偷偷抹了把眼淚。左丹興奮不已,在她耳邊滔滔不絕,對他倆的表現贊不絕口,連連說着天作之合。
“老大,你們太棒了,雖然末尾那場吻戲沒有演,但我已經腦補到了,纏綿悱恻,難舍難分……我在屏風後面,激動得想流淚!”
藍蕭蕭沒有如先前想的,白她一眼,亦或是敲她的頭,只淺淺一笑,看向景千,景千也在看她,身上還是紫衣霁月的造型,額間一枚桃花印,望着她的目光,一如故事裏,炙熱得像一團火,濃得化不開。
兩人久久無言,直到左丹提醒他們,該換回服裝了,等會還有頒獎。
一切就緒,左丹跟藍蕭蕭說,她的化妝師朋友得連夜趕回劇組,她和左翔得一道去送,藍蕭蕭拉着她,還待說些什麽,左丹了然,拍她肩膀,“我會好好答謝他們,你回頭,請我吃飯就行!”
藍蕭蕭笑,目光裏不勝感激。
所有人都走了,休息室裏只餘他們兩人,或許是換回了自己衣服,藍蕭蕭沉浸在故事的情緒,開始一點點抽離,先前濃稠的激烈的情感,漸漸被如釋重負的喜悅取代,她長舒一口氣,坐沙發上,一身輕松。
景千笑望着她,“緊張嗎?要宣布結果了。”
藍蕭蕭揚唇,“我很有信心,你呢?”
景千捏了捏她手心,像剛才在臺上那樣,“一直都有!”他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終于,半小時後,策劃的人過來通知,所有選手回到臺上,揭曉比賽結果。
先前熱切的男主持人,一見藍蕭蕭就笑得開懷,連連使眼色讓他們站他旁邊,景千讓藍蕭蕭站第一位,自己站她身側,他另一側,是穆陽,再然後是包佳和趙潤。
趁主持人說頒獎禮開場詞的功夫,藍蕭蕭側頭看去,穆陽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緊張,他低着頭,眉心緊擰,再然後,是包佳,她……好像哭了?趙潤在低聲安慰她,沒有朝他們這邊看。
主持人輕輕撞了下藍蕭蕭,提醒她收回注意力,而後,他無比激動又雀躍地宣布本次大賽的結果:“獲得本年度文化藝術大賽一等獎的是——《踏月》,獲獎者:藍蕭蕭,景千!”
臺下,“藍海”全員起立,高舉燈牌,理工大的學生區也萬衆齊呼,又是好一陣響徹禮堂的吶喊。
主持人興奮不已,在臺上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說着,《踏月》是評委組和觀衆組共同打分,綜合權重之後,以70%的票數,一騎絕塵拿的一等獎!
他激動萬分地準備和藍蕭蕭握手,被景千熱切地一把握住,兩人目光交彙,主持人臉上抽了抽,假裝無事地繼續公布其他獎項的結果。
二等獎是穆陽的詩朗誦,包佳只得了第三。
藍蕭蕭咬唇,穆陽的節目她在休息室也聽到了,盡管是獨自一人,沒有團隊,但确實是一首文采斐然、行雲流水、驚豔四座的詩。
但,她藍蕭蕭終究贏了!這一次,再不是平分秋色,或被他壓一頭,而是真真正正地,排在他前面。
她下意識看向景千,斂不住雀躍的神采,像等待表揚的小孩,景千粲然一笑,在她耳邊低語,“放心,你今天的輝煌,我會幫你銘記,一直記着!”
藍蕭蕭笑望他,“你也功勞不小。”
“晚上請我吃飯?”
“嗯,一直沒敢忘。”
兩人裝作若無其事,在領獎臺上悄聲低語,待司儀笑吟吟走過來,為他倆一人頒發了一個獎杯,才落落大方地鞠躬致謝,轉身離去。
休息室,景千站走廊上等她,藍蕭蕭在裏面整理東西,忽然,手機亮了,是趙潤打來的電話。
藍蕭蕭猶豫幾秒,關上休息室的門,景千回頭看了眼,沒說話。
電話接通,那頭竟是包佳的聲音,“恭喜你,實至名歸,我輸了,但心服口服。”
藍蕭蕭沒來得及說話,電話似被趙潤搶過,“不好意思,蕭蕭,我妹她心情不好,今晚,我得陪着她!你先前說有事問我,是什麽?”
藍蕭蕭掙紮片刻,壓低了聲音,“半小時後,我回撥給你,記得一定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