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禁閉

事實證明,江遲景的直覺果然很準。

他有想過陳二可能會招惹鄭明弈,所以好心提醒了鄭明弈提防着陳二。

但他實在沒想到,鄭明弈才剛調去2號監舍樓兩天,那邊就會發生這麽嚴重的事故。

一樓的角落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喊聲,整棟樓的獄警都一齊朝那個角落沖去。

江遲景剛通過兩棟樓之間的連廊來到2號樓,手裏還拿着未送完的信件。他身為文職獄警,不方便沖到最前線,只能倚在二樓的圍欄邊,眺望一樓角落的情況。

陳二率先從牢房裏被帶了出來,表情極其扭曲,臉上滿是汗珠。

他的四周一直有獄警擋着,直到獄警把他帶上二樓,從江遲景身邊經過時,江遲景才看清楚,陳二的左手掌心插着一根磨尖了的牙刷,鮮紅的血滴在他的身後連成了一條線。

“怎麽回事?”江遲景拉住一個熟悉的獄警問。

“跟1017號打了起來。”獄警停下腳步,“先送去洛醫生那兒看看,估計又得保外就醫。”

“是陳二先動的手嗎?”江遲景又問。

“他說是1017號先挑釁他,誰知道呢。”獄警道。

每次發生打架鬥毆事件,參與者都會給自己找正當理由。陳二說是鄭明弈先挑釁他,也不知有幾分真實。

“這1017號也是夠狠,動了兩次手,送走兩個人。”獄警調侃道,“以後誰想保外就醫,幹脆讓他打一頓就是了。”

獄警說到這裏,鄭明弈也被其他獄警帶了上來,不過和陳二不同的是,他的手上戴着手铐。

圍在鄭明弈身邊的獄警大多都沒有他高,一群人朝着江遲景的方向走來,只有身穿橙色囚服的鄭明弈有明顯的存在感,至于其他獄警似乎都成了灰色的背景板。

鄭明弈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呼吸也很平穩,要不是他的手上還留有動手後形成的傷口,根本看不出來他剛剛廢了一個人的手。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在經過江遲景面前時,鄭明弈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表情,但也很淡很淡,只是從容地看着江遲景,仿佛在說:早上好,江警官。

江遲景可沒有心思跟鄭明弈問早。

這段時間他和鄭明弈走得太近,以至于他差點忘了這個男人有多麽危險。

陳二被送去了外部醫院就醫,而鄭明弈在洛海那裏處理好傷口後,又被關進了1號監舍樓的禁閉室。

典獄長當即下令全面查房,收繳所有違禁物品,監獄上下忙裏忙外,也只有江遲景和洛海能夠悠閑地在陽臺抽煙聊天。

“押陳二過來的獄警,說是陳二先動的手。”

洛海給陳二的左手做了簡單處理,他比江遲景更能接觸到第一手消息。

江遲景并不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別人先惹鄭明弈,他才會表現出進攻性。

“但有個問題,”洛海吐出一口煙霧,看向江遲景道,“同牢房的囚犯都說是鄭明弈先挑釁的陳二。”

江遲景用拇指抖了抖煙灰,問道:“怎麽挑釁?”

“不清楚。”洛海聳了聳肩,“我只是想提醒你,最好和他保持距離。”

江遲景沒有立馬接話,他并不覺得他和鄭明弈有多親密,到了需要保持距離的程度。他沉默了片刻,問道:“萬一是老九指示他們那樣說的呢?”

“你還在幫鄭明弈說話。”洛海道。

江遲景覺得他已經很客觀了,但洛海的想法也不無道理。思來想去,只能是因為他平時和鄭明弈接觸較多,知道他“正常”的狀态,而洛海基本上只看到了鄭明弈打人的一面。

再把時間往前拉,江遲景不僅知道鄭明弈正常的狀态,還見過他生活的樣子,所以總是習慣性地替他辯解。

“你還是老樣子。”江遲景道,“總是擔心別人。”

“你知道的,改不了。”洛海道,“聽說這次關禁閉出來,鄭明弈會轉到1號監舍樓去。”

“看來你之前的判斷沒錯。”江遲景呼了口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他列為極度危險的囚犯。”

不管中間過程如何,結果鄭明弈還是去了管理最嚴格的1號監舍樓。

那邊的囚犯跟普通牢房的囚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大多身上都背有人命,不是無期徒刑就是死緩。

這些人每月的探監次數有限,傍晚也不能參加集體娛樂活動,盡管每個人有單獨的牢房,但普通囚犯根本不會想要被關到這邊來。

這次鄭明弈被關禁閉的時間長達72小時。或許三天的時間看起來很短,但在這樣一間狹小又黑暗的禁閉室中,每一秒都會讓人無比煎熬。

禁閉室位于1號監舍樓的三樓,平時江遲景送信不會到這一層樓來。

但今天,送完1號監舍樓的最後一信封後,江遲景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調轉步伐,來到了他從未踏足過的樓層。

“江警官?”1號樓的樓長正好在三樓巡樓,“你怎麽上這兒來了?”

“來找1017號聊一聊。”

獄警來找囚犯面談是挺正常的事,而且這裏是別人的地盤,江遲景也沒法隐瞞他的目的。

“聊股票嗎?”樓長八卦道。

在獄警之間,典獄長讓鄭明弈看股票的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有些炒股的獄警還會主動找典獄長秘書打探消息。

“對。”江遲景沒有多說。

“行,他在過去第三間,直接找他就是。”

和其他牢房不同,禁閉室的鐵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下方有一個送飯的小窗口。

江遲景蹲下身來,把小窗口打開,房間裏立馬傳出了粗重的呼吸聲。他垂下腦袋瞥了一眼,是鄭明弈在做俯卧撐。

“1017。”江遲景喊了一聲,“是我。”

鄭明弈沒有穿上衣,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背部,隐隐能看到起伏的肌肉線條。

“江警官?”

鄭明弈停下動作,拿起一旁的衣服擦了擦汗水,接着來到門邊盤腿坐下:“有什麽事嗎?”

小窗口的位置實在有些低,既然鄭明弈就在鐵門後面,江遲景索性背靠鐵門坐下,收着下巴,對小窗口的方向道:“有個問題想問你。”

鄭明弈輕聲笑了笑,也改為背靠鐵門的姿勢:“你真的有好多問題。”

如果沒有中間這扇鐵門,那兩人的後背應該會貼在一起。

江遲景安靜了一陣,直到鐵門後鄭明弈的呼吸已經平複下來,他才問道:“你是故意的嗎?”

“什麽故意?”鄭明弈語氣平平地反問。

“陳二。”江遲景道,“你是故意挑釁他的吧?”

“如果無視他也算的話。”

“你怎麽無視他?”

“大概就是……把他當空氣。”

每個牢房裏都有囚犯排名,排行老大的人可以擁有許多特權,比如分配物品等等。

鄭明弈所在牢房的老大就是陳二,他如果把陳二當作空氣,那肯定會被視為挑釁。

江遲景得到了心裏的答案,輕輕“呵”了一聲,道:“你果然是故意的。”

故意挑釁陳二,惹陳二發火,等陳二忍不住動手的時候,再“被迫”進行反擊,這樣可以把責罰降到最低。

雖然江遲景在洛海面前替鄭明弈辯解,但其實他的心裏早就預感到鄭明弈不會是個被動出擊的人。他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

“你想要單人牢房。”

鄭明弈沒有否認:“被你發現了,江警官。”

雖然單人牢房會失去一些自由,但總好過不知什麽時候會被人暗算。

如果鄭明弈繼續待在2號監舍樓,那等于始終暴露在危險之中,反倒是調來看似危險的1號監舍樓,在牢房裏的時候可以保證絕對的安全。

“你這樣會越來越孤立。”江遲景道。

單人牢房不是酒店裏的單人房間,只能自己一個人悶着,而人是社交動物,悶久了肯定會出問題。

“我不需要跟囚犯打交道。”鄭明弈說到這裏頓了頓,換上輕松的語氣,半開玩笑道,“再說,我還有你啊,江警官。”

江遲景沒心思跟鄭明弈開玩笑,他對着小窗口的方向道:“下次別這樣了。”

“哪樣?”鄭明弈問。

“靠暴力解決問題。”

鐵門後的人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問道:“你是在給我上教育課嗎,江警官?”

“我沒有在給你說笑,鄭明弈。”江遲景沉聲道,“你如果再這樣,我真的不給你念書了。”

這次鄭明弈沉默了下來,鐵門後一直沒有反應。就在江遲景以為不會有回應時,只聽鄭明弈輕輕呼了口氣,問道:“那如果只能靠暴力來解決問題呢?”

江遲景也沒指望自己随便說兩句,就能改掉鄭明弈一貫的行事作風。他道:“如果必須動手,那請你注意一下你下手的輕重。”

不是把人揍骨折,就是把人手廢掉,江遲景就沒見過這麽胡來的人。

鄭明弈淡淡應道:“好,聽你的,江警官。”

江遲景也不确定鄭明弈是不是在敷衍他,反正他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鄭明弈聽與不聽,都跟他關系不大。

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時小窗口裏又傳來了鄭明弈的聲音。

“我聽你的,那你明天也能來陪我聊天嗎?”鄭明弈懶洋洋地拖着尾音,“這裏很無聊。”

禁閉室裏當然無聊。

江遲景踩着馬丁靴離開,不鹹不淡地扔下一句:“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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