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見聞
孫媽抱起孫葉，與那群人相反方向走去。
孫葉見路上的行人紛紛避開，低頭匆匆走過，恨不得離遠遠的，難道是維護治安的？可也沒必要這麽怕吧？不是很懂。
孫葉手拽拽孫媽，指着那群人問道：“媽，這些人是幹嘛的？”
孫媽吓得連忙抓住孫葉的手，把孫葉的手收起來，被人看到可了不得。
“抓壞人的吧。”
孫媽的語氣輕輕的，仿若一陣風都能給吹散。
孫葉見孫媽噤若寒蟬，也明白怕是不好的事，不再多問，不過到也留了個心眼。
鎮裏就是不一樣。
孫葉見有的人騎着兩個圓圓的輪子不用牛馬拉跑得飛快，繼續問孫媽：“媽，這是什麽？”
“那叫自行車。”
“自行車？媽，這個走路快，咱家也買一個吧。”
“買？你媽我在地裏幹十年怕是都買不起自行車。”
孫媽不由笑笑，甭說自家，就是整個大隊都沒有人買得起自行車，有那錢都不一定有本事弄得到自行車票呢。
“啊，這麽貴啊。”
“媽，以後我長大了給你買自行車！”
“好，媽等着葉子的自行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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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供銷社，一間大大的平房，三側擺滿了東西，小到針線，大到電視都有的賣。
供銷社人擠人，像沙丁魚一樣，孫媽牢牢抱緊孫葉，奮力往前擠，孫葉像夾心餅裏頭的餡，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頭。
“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同志，請給我一斤糖。”
“為人民服務。好的，同志。”
櫃臺上說話聲傳到孫葉耳朵裏，她轉着腦袋看向那邊，一位留着胡蘭頭，衣服只有幾個補丁的大娘拿出一布包，裏三層外三層地剝開，露出花花綠綠的錢票，抽出幾張給售貨員。
孫葉一眼就能瞧出這大娘家境挺不錯的，那幾個補丁打的也是做做樣子。
城裏人的特殊癖好，喜歡給好好的衣服打補丁？她衣服上的補丁巴不得一個都沒有，實在是真的醜。
而且說話方式也忒別扭，前面加那麽一句話有啥用？不懂。
孫媽今兒要買一點針線，毛線，彈力帶，燈芯，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孫媽每說一句話前頭都加一句孫葉覺得多餘的話，難不成是買東西專門的？
孫葉無意中瞥見一個長方體的東西，那邊櫃臺人員稀少，都沒什麽人。
孫葉指指那邊，讓孫媽過去，孫媽要買的已經買好了，時間還早，就依着孫葉的意思到那邊去。
這邊的售貨員打量一眼孫葉孫媽，沒什麽動作，還坐椅子上磕瓜子，沒啥服務态度。
孫媽有些局促，手扯着衣擺，不時朝售貨員張望，見售貨員沒露出啥鄙視的神情心裏略安。
聽診器方向盤，國家幹部售貨員。可見售貨員是個讓人羨慕的鐵飯碗，誰家出個售貨員一些瑕疵品可以低價帶回家，總之好處多多，也就養成售貨員多多少少有點傲氣。
“媽，這個是什麽？”
好像到城裏以後，孫葉就只會說這一句話了。
“這個啊，是收音機。”
“收音機？是大隊長家裏那一個嗎？”
“是的。”
孫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指指另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
“哪那個呢？”
“那個是電視機。”
“電視機？幹嘛用的？”
孫葉有問不完的問題，孫媽注意到售貨員朝這邊看來，有些緊張，但還是回答道：“看的，裏面有人。”
孫葉嘴巴張大，轉頭看着還沒她高的電視機，能裝得下人？是個寶物？
“媽，裝得下人？我也想進電視裏去。”
知己知彼，她打探打探裏面有什麽玄機，免得哪天被裝裏面去了出不來。
孫媽尴尬地笑笑，也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裏面為什麽有人。
那售貨員拍拍手，站起來，朝孫葉她們這邊說着：“為人民服務。小朋友，這電視裏的人都是事先拍好再導入進去的，就跟放電影的那個差不多。”
“哦，那就不是真的人在裏面啊。”孫葉一下子就沒了興趣。電影她知道，她還看過，村裏有人來放過，挺有意思的，她是想要電視的，可那價格她肯定是付不起的。
“堅持就是勝利。對不住啊，同志，孩子還小，不懂語錄。”
“意志堅如鐵，度量大似海。沒事，小孩子瞧什麽都新奇。”
孫媽笑笑，摸摸孫葉的頭，她們遇上一個心腸好的售貨員。
時間差不多了，孫媽帶着孫葉去了一趟國營飯店點個三個肉包子，掏糧票的時候孫葉都替孫媽感到肉疼，孫媽那不舍的表情叫孫葉牙酸。
剛出門口，孫葉又看到了來時的那幫人，他們帶着一個年輕男子，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根本不讓人好好走路。
孫媽捂住孫葉的眼睛不讓孫葉看，一會兒後，才松開，嘆一口氣到集合地點等着。
“媽，你怎麽了？”
從國營飯點到這這段距離孫媽情緒明顯低落，是那些人嗎？可那些人不是維護治安的嗎？
“沒什麽。”
孫媽不願意多說什麽，孫葉也不好追問，她回家問孫爸，孫爸肯定知道。
回去得走路，牛車放買的東西，滿滿當當的，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一開始孫葉還犟着不讓孫媽背，走了一個小時後，腳底板火辣辣的疼，最終還是讓孫媽背在背上，可能是孫葉長大了，變重了，不一會兒就背不動了。
幸好村裏的大嬸大娘換着背孫葉，孫葉感覺挺不好意思的，就這麽一路背到村口。
孫森、孫林和一幫小子就擱這等着，見人回來了，蜂擁而上，圍着自家老母親，那眼珠子就盯着籮筐，就差上手去翻找了。
“森子，背上葉子，咱回家。”
孫森很有哥哥的擔當，雖然有時候不着調了一些，大體還好的。
“好的，小妹，上來！”
孫葉已經麻木了，誰叫她自個不争氣，走個路都走不動。
“走咯，回家咯！”
孫森背起孫葉就一陣風似的跑起來，孫葉吓一跳，連忙抓緊孫森肩膀，她可不想摔地上。
“慢點，當心摔着你妹妹。”孫媽嗓音後知後覺的響起，此時孫森跑老遠了。
屋檐下的孫爸正劈竹子，劈成細細的，要編籃子啊，寬點的編背簍，多才多藝。
“小妹，鎮上好玩嗎？供銷社裏東西多嗎？鎮裏什麽模樣的？”
此時的孫林俨然是十萬個為什麽，跟在鎮上的孫葉差不離，這時孫葉才發覺她那會跟個土包子似的，嗯，不對，她本來就是土包子，這麽一想，心裏就舒坦多了。
“鎮上好玩的不得了，一大幫人呼呼啦啦的，可威風了。”
“供銷社裏東西可多可多了，有這麽這麽多，還有收音機，跟大隊長家的一樣，還有能裝人的電視機，有好多好多糖果，好多好多人。”孫葉比劃着，做完講完後才發現自己咋這麽孩子氣呢。
恨不得以頭搶地，時光倒回前兩分鐘，她指定簡言少語，不這麽叭叭叭叭一大串。
“真的嗎？真的嗎？”孫林聽得入神，見孫葉停下，又催道：“還有呢？還有呢？”
“沒了。”
“沒了？不可能的，我記得有房子，是水泥房，還是兩層，走路的地方還鋪了磚頭，還有，供銷社有好多好多吃的……”
孫葉就看着孫二哥小嘴叭叭叭，合着他知道啊，感情她白費口舌了？
見孫媽進房間放東西，孫葉忍痛一個箭步蹲孫爸身邊，問着她疑惑的地方：“爸，鎮裏帶紅袖章的是幹嘛的，我看到他們推着一個人走，媽還蒙我眼睛不讓看。”
孫爸看一眼孫葉，見她實在好奇，就開口說了，免得她蒙頭蒙腦地瞎問別人。
“那是革委會的人，人家推人肯定有他的道理，以後你見着了走旁邊點。”
就沒了？跟沒說一樣啊？
孫葉拿起一根竹條，甩甩，孫爸搶過去，口中說道：“要玩到旁邊去玩，這玩意鋒利的緊，割到手可是疼的，還出血呢。”
“哦。”
孫葉搬一張小板凳坐着，脫掉布鞋，露出白玉圓潤的腳趾頭，一個個玉雪可愛，掰過腳底板，果然，起水泡了，兩只腳一共起了六個水泡。
“咦，看你下次還想不想去鎮裏了，秀珍，拿根針來給葉子挑水泡，腳底起泡了。”
孫爸不好去掰閨女的腳，半大丫頭了，只好安慰她：“挑了過幾天就好了，不疼的。”
孫森、孫林也圍過來看孫葉腳底的水泡，跟着說他們也起過的，一點也不疼，說着還要脫鞋給孫葉看看水泡是起在什麽地方的。
“哥，哥，我相信你起過水泡，咱不脫鞋好嗎？不脫鞋。”孫葉是連連阻止，就她哥的那個腳，沒話說，也不知怎麽弄的，一股味，那味道上頭。
好說歹說才把孫林給說服不脫鞋，孫葉松一口氣。
“讓開，讓開點。”
孫媽拿着一根針過來，擡過孫葉的腳，一一挑破水泡，擠幹裏面的水份，讓孫葉這幾天不要動。
該說不說的還真是不疼，孫葉啥都沒感覺到就完事了，這也太兒戲了，虧它長那麽大那麽多。
孫葉就把腳搭虛虛地搭在鞋子上，歪頭看孫爸劈竹篾。
孫媽端着一篩子的豆角翻翻，地裏多，現在曬幹以後有的吃。
“這豆角再曬個兩三天就好放着了。”
孫葉聽着這句話，擡頭望望天，說了一句：“明天不能曬，明天下雨了。”
“啥下雨，天氣好着呢，你看那滿天的霞雲，指定是個好天。”
朝霞不出門，暮霞行千裏。說的就是明兒個是好天。
孫葉也不辯解，明天就知曉誰說得對了，豆角那是不能曬的。
孫媽也沒當一回事，聽過就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