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謝輕雪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去路言家的機會, 那天回來之後,傅雲聲當天晚上就病倒了。

謝輕雪不得不又去找一趟李老頭, 李老頭這半個月來被謝輕雪找了不下數十次, 早已沒了脾氣,見謝輕雪又上門,李老頭先是毫不客氣地狠敲了謝輕雪一筆,而後才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他身體不好。”

這一點謝輕雪跟傅雲聲相處了這麽久, 自然是清楚的, 她一時摸不準李老頭說這話究竟是有什麽目的?

小心翼翼地看了李老頭一眼, 謝輕雪試探地說:“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李老頭嗤笑, 說出來的話一如既往的不好聽, 見謝輕雪被噎住,李老頭也沒有多少要解釋的意思,他慢吞吞地将需要工具和藥物裝進随身攜帶的箱子裏, 等到要出門時,看着仍然參不透他意思的謝輕雪, 李老頭“啧”了一聲,罵了一句“榆木腦袋”,這才無可奈何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身體不好, 我能慢慢給他調理,但若是這裏病了, 我就算再神通廣大, 也醫不好他。”

正常人誰會穿着單薄的衣衫,三天兩頭地往雪地裏跑,第一次見傅雲聲時, 李老頭早就看出了端倪, 那個Omega容貌出衆, 氣質也像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小少爺,看似哪裏都好,可唯獨眼神卻是死的,宛若蒙着一層灰霧,再無半分清澈透亮,晦暗得好似某個陰雨連綿的潮濕角落。

只有在看向謝輕雪時,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才會稍稍亮起來,可最近,看見謝輕雪時産生的歡喜也漸漸變成了痛苦和絕望,李老頭心底微嘆,他扭頭,嫌棄地看了謝輕雪一眼。

那麽好看的Omega,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這樣一個傻頭傻腦、連自己的感情也看不清的Alpha。

突然接收到嫌棄眼神的謝輕雪:“……?”

“蠢貨。”

小老頭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罵人了,謝輕雪早就習慣了李老頭這副暴躁模樣,連眉頭也未曾皺上一下,謝輕雪一邊敷衍地聽着李老頭的罵罵咧咧,一邊則思考着李老頭方才所說的話。

傅雲聲這是……有了心病。

是因為傅家?

可直覺告訴謝輕雪,也許不僅如此。

但多出來的原因,謝輕雪一時半會沒能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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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謝輕雪這副模樣,一旁的李老頭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地又低聲罵了一句“蠢貨”。

反正他的提點僅限于此,更多的,則需要謝輕雪本人自己去參悟,若謝輕雪自己想不清楚,旁人提點了也沒用。

李老頭可不想做無用功,他又不是閑的沒事幹,小年輕的戀愛還是讓小年輕自己去解決吧。

想着,李老頭拿起藥箱,看向一旁還在發呆的謝輕雪,沒好氣說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帶我過去。”

李老頭醫術精湛,在他的調理下,傅雲聲的身體漸漸恢複健康,雖說有時候還是會忽然生起小病,但氣血總歸比之前好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輕雪再度接到自家親姐的電話,提醒她趕緊滾回謝家參加婚禮。

這次謝輕雪沒有再推脫,她當晚就買好了車票,畢竟是自己親姐姐的婚禮,一生只有那麽一次,根據謝輕霜謝女士本人的說法,這算爬也得給她爬回去,要是再不回去,謝輕雪懷疑,謝輕霜再過幾天,就會自己親自跑來抓人。

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天不怕地不怕的謝輕雪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指尖動了動,謝輕雪火速在跳出來的彈窗上按下了“确認訂購”的選項。

選項按下,謝輕雪很快就收到了車票預訂成功的短信。

冬之城進來簡單,進去難,但那只對惡人而言,像謝輕雪這種“普通公民”,完全可以來去自由,倒是謝輕雪想帶傅雲聲從這裏離開有點困難,傅家當初把傅雲聲送到冬之城,為的就是讓傅雲聲受盡折辱後死去,自然不會放傅雲聲走出冬之城。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謝輕雪沉思片刻,豪不猶豫地撥通一個電話。

一番簡短的交談下來,傅雲聲出城的問題很快就被解決。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謝輕雪幽幽擡起眼,看向某扇緊閉的房門。

自從聽說要回到帝都,傅雲聲表現出來的狀态就一直不對勁,但無論謝輕雪怎麽問,傅雲聲都不願吐露實情。

眯起眼睛,謝輕雪幾步上前,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門。

“……傅雲聲?”

回應謝輕雪的起先只有一片沉默,過了片刻,門才被慢慢打開一條縫隙。

傅雲聲蒼白的臉出現在謝輕雪眼前,他眼眶底下帶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幾天沒有睡好,見謝輕雪出現,傅雲聲用嘶啞的嗓音不解地問道:“有什麽事嗎?”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除了……謝輕雪餘光隐晦地掃過床上某個角落,一道并不明顯的藍光出現在謝輕雪的視線中,傅雲聲幾秒前應該還在看着通訊器,可謝輕雪一敲門,他便慌張地用被子将通訊器掩蓋起來,像是企圖遮掩什麽。

謝輕雪并不知道傅雲聲究竟想要遮掩什麽,她收回目光,全當一切都沒有發生:“沒什麽,就是來看你準備好了沒有,我買了明天8點的車票,大約7點左右我們就要出門。”

謝輕雪簡單地為傅雲聲介紹了下明天的行程。

“好。”

傅雲聲點頭:“我……收拾快好了。”

傅雲聲顯然是在撒謊,謝輕雪分明看見角落的行李箱仍未打開,自從幾天前起,那個行李箱就一直擺放在那個位置沒有動過,但傅雲聲現在看上去情緒并不穩定,謝輕雪并不想刺激到他,于是她故作不知,只輕聲詢問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

傅雲聲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謝輕雪,與謝輕雪又說了幾句後,看着謝輕雪漸漸離去的背影,傅雲聲既失落,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慶幸,他松了一口氣,轉身關上房門,聽着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傅雲聲這才将被子掀開,露出被自己藏在下面的通訊器。

通訊器是打開着的狀态,一個藍色的屏幕投映在半空中,目光從屏幕顯示出的內容上掃過,傅雲聲的眼睫顫了顫。

通訊器上顯示的是幾篇報道。

「驚!絕世天才的真正面目竟是——」

「盜走助手的研究成果,傅家假少爺——」

這些報道無一例外都用了引人注目的标題,而其內容,全都是在說傅雲聲是一個卑劣的偷盜者,他不僅盜走了傅家真少爺的身份,享受了傅家二十幾年的榮華富貴,最後更是将傅家真少爺研制出來的新魔紋占為己有。

明明不是這樣的——

傅雲聲清楚,所謂的新魔紋是他一筆一劃繪制出來的,為此,他曾在無數個日夜刻苦鑽研,甚至因為精神力透支進了醫院。

新魔紋研制出來以後,傅雲聲一度成為名噪一時的天才,他登上過巅峰,卻又從巅峰上狠狠地摔了下來。

“傅雲聲,這是你欠傅家的。”

曾經對傅雲聲百般寵愛的大哥露出可怕的一面,他奪走傅雲聲身上的一切榮耀,将其安在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而傅雲聲,則從人人追捧的天才變成人人唾棄的卑劣者,所有人都不相信他。

到了最後,就連傅雲聲自己也變得恍惚,他想,也許他當真是那麽卑劣的人。

回到帝都,意味着傅雲聲必須面對過往所發生的一切,他要再一次回到那個噩夢中。

傅雲聲對此感到驚慌失措,他甚至忍不住想——謝輕雪會相信他嗎?

萬一謝輕雪也覺得他就是那麽卑劣的人呢?

傅雲聲賭不起,他不敢讓謝輕雪知道這一切,盡管這些信息只要謝輕雪稍微上個網,就能夠查到。

傅雲聲自欺欺人地試圖在謝輕雪面前掩蓋一切,殊不知,另一邊,謝輕雪早已悄悄打開了通訊器,上網查找他的過去。

恐懼讓傅雲聲失眠了一夜,隔天出發時,他的臉色格外難看,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謝輕雪忍不住關切地詢問了他幾句,傅雲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低聲敷衍過去。

謝輕雪定定地看着傅雲聲,像是看穿傅雲聲一切僞裝,就在傅雲聲為此感到驚慌失措時,謝輕雪又收回視線,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就這樣,兩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帝都。

與傅雲聲想象的不同,并沒有人認出他就是當初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偷盜者,不少人只将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閑聊,過了不到幾個月便忘了。

也許一切并沒有傅雲聲想象得那麽糟糕,只要他不碰上傅家的人就行。

正當傅雲聲懸起的心緩緩落回原地時,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從傅雲聲背後響起。

“……傅雲聲?”

聲音響起的瞬間,傅雲聲的身體僵住了,像是是有一盆冷水,迎面朝他潑下,涼意從腳底鑽上來,蔓延至傅雲聲全身。

傅雲聲慢慢地回過頭,在看清來人的面容時,一直困擾着他,使他感到恐懼的噩夢再度浮現,如蛆附骨,傅雲聲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傾刻間凝固,傅雲聲發覺自己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

謝輕雪此刻并不在傅雲聲身邊,她有事稍微走開了一下,忽然出現的人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傅雲聲,而後滿懷惡意地朝着傅雲聲走來。

“原來真的是你啊,聽說,你之前被送到冬之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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