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啊, 等……怎麽已經開了？”
屏幕另一邊傳來謝輕雪不滿嘀咕的聲音。
緊接着，屏幕上的血跡被人用紙張輕輕抹掉, 而後謝輕雪的面容出現在傅雲聲眼前。
“你沒被吓到吧？”
見到傅雲聲出現在視頻通話裏, 謝輕雪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生怕剛剛鮮血噴濺的場景給傅雲聲造成陰影。
好在傅雲聲緩緩地搖了搖頭：“沒。”
傅雲聲并沒有謝輕雪想象的那麽脆弱，雖然一上來的畫面對沒有見過殺戮的人來說的确非常具有沖擊力，但隔着屏幕, 傅雲聲的不适還算在接受範圍內。
看着傅雲聲微白的面色, 謝輕雪還是有點愧疚, 她頓了頓, 說：“抱歉, 我已經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沒想到還會有游怪出現……”
謝輕雪話還沒說完，傅雲聲的心立刻揪起來, 他連忙追問：“很危險嗎？你沒事吧？”
聞言，謝輕雪揚眉, 她嫌棄地揮了揮刀，将刀身上的血液抖露，這才将刀收入刀鞘中：“我怎麽可能有事？”
謝輕雪這話說的格外自信。
實際上她也的确有着自信的資本。
傅雲聲微微蹙起的眉頭松開, 眼中升起星星點點的笑意，他專注地望着屏幕中的謝輕雪。
明明只是半個月沒見到謝輕雪, 傅雲聲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他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
“謝輕雪，你什麽時候回來？”
傅雲聲輕輕地問，他先是猶豫了一會, 而後淩厲的雙眸逐漸柔和下來：“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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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聲清冷面容上乍一升起的淺笑使得謝輕雪微微晃神, 可惜她是塊木頭, 絲毫沒有察覺到傅雲聲這句“我想你了”究竟飽含着怎樣的深意，聽見傅雲聲的詢問，謝輕雪回過神，給出了答案：“九級魔核我已經找到了，再過幾天我就回去。”
傅雲聲雙眸微亮，他緩聲道：“好，那我等你。”
謝輕雪也跟着笑了笑：“比起我，你不如說說你的事，我這邊沒有太大的問題，對了，你在學院……過得怎麽樣？”
謝輕雪假裝不經意地試探，她這幾日同謝輕霜也有一些聯系，謝輕霜偶爾會跟她說起傅雲聲，說傅雲聲在學院裏估計會比較艱難，大部分繪制魔紋的人都不屑于同“盜竊者”來往，盡管傅雲聲實際上是被污蔑的。
不過提起傅雲聲，謝輕霜大部分時候都是一種欣賞的态度，她說傅雲聲“很有韌性”，謝輕雪難得謝輕霜這般誇獎一個人，但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擔心，尤其是聽到有人欺負傅雲聲，把傅雲聲的書全扔進水裏的時候。
就傅雲聲平日裏的性格，謝輕雪忍不住擔心他會這般任由他人欺負，不懂得反抗，一旁的路言聽見她的擔憂，頓時嗤笑一聲：“得了吧，就他那性格，你可別太他當成無害的小白兔。”
謝輕雪選擇性無視了路言的話，她對傅雲聲的印象還停留在冬之城，她撿到傅雲聲時，傅雲聲那副茫然無措的模樣上。
對謝輕雪來說，傅雲聲可不就是無害的小……好吧，大白兔。
謝輕雪甚至擔心，就傅雲聲平日裏的隐忍，他會把什麽都悶在心底，不告訴別人，也不告訴她，自己獨自一人默默承受。
誰知，聽見她的詢問，傅雲聲先是愣了愣，而後沉默，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謝輕雪的心一下子高懸起來，她極少看見傅雲聲主動在人前露出這般脆弱的模樣，想必一定是受了極大的欺負，才會如此難過。
胸膛處上來一陣悶悶的疼，謝輕雪說不上自己此時的感覺，反正她現在忽然沒了在這破地方停留的欲望，只想立馬趕回傅雲聲身邊，把欺負傅雲聲的人狠狠揍上一頓。
把傅雲聲的書丢進水裏，就得到透心涼服務，被謝家警告，被老師、父母責罵，甚至最後被挖出以前做下的混賬事，即将面臨退學的兩人：“？”
“傅雲聲，你、你別難過。”
謝輕雪此刻對那兩人的遭遇一概不知，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傅雲聲，話語格外笨拙。
傅雲聲眼簾輕顫了兩下，而後聲音更低了些：“謝輕雪，我的書被人弄壞了。”
“我回去就給你買！”
買！買一百本都行！
說着，也許是覺得回去買太晚了，謝輕雪立刻用通訊器打開購物網，想給傅雲聲下單買新書：“你把書名告訴我，我這就買。”
魔紋書籍比普通的書本要貴多了，然而面對那一串普通人看了會倒吸一口涼氣的數字，謝輕雪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充分顯示了什麽叫做財大氣粗。
畢竟謝輕雪随便殺一頭高級游怪，那夠獲得的金錢買一千本魔紋書籍都行。
傅雲聲哭笑不得地連忙阻止她：“不用了，我已經自己買好了。”
傅雲聲這幾天把幾個改良好的魔紋圖紙匿名賣出去，雖說獲得的金錢遠遠比不上謝輕雪的積蓄，但買幾本書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只是想在謝輕雪面前賣賣慘，讓謝輕雪多看他幾眼，誰知用力過猛，差點收獲幾百幾千本書籍的豪華套餐。
雖說阻止了謝輕雪幫自己買書，可看着謝輕雪關心他的模樣，傅雲聲心底發燙，連帶雙眸也不自覺地蕩漾起歡喜的笑意。
沒有一個人會像謝輕雪這般關心傅雲聲。
那些人看到的都只是傅雲聲的價值，又或者傅雲聲的天賦，失去這一些之後，傅雲聲什麽都不是，他身上所背負着的“爛名聲”，更是讓所有人都想來踩他一腳。
一朝從神壇上跌落，滿身污泥，想要再次爬起來，又何談容易？
可傅雲聲不得不如此，盡管他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艱難。
他必須正視自己早已與過去不同，他不再是天才，而是一個精神力只有E，雙手拿不起畫筆的廢物。
他必須告訴自己要冷靜，沉穩地去面對周遭異樣的目光。
他必須在每一晚都使用精神力，試探着用精神力繪制出魔紋的辦法，在這期間，傅雲聲不得不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比如過度使用精神力，他的全身便會有一種正在被燒灼着的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撕扯着他，想将他劈成兩半。
那個時候，傅雲聲動都動不了，他難耐地蜷縮在地板上，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冷汗很快浸濕了他的衣裳，叫他愈發難受。
有時候，傅雲聲會想，為什麽遭受這一切的必須是他？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傅雲聲的內心悲鳴着，他既迷茫，又充滿了憤怒與悲傷，卻無法将一宣洩出分毫。
最後，傅雲聲筋疲力盡，抱着謝輕雪曾經送給她的書，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緩緩睡去。
這是屋內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溫暖”的東西，他試圖從上面汲取暖意，讓自己不至于睡着了還要做噩夢。
凝視着謝輕雪的面容，傅雲聲眼簾抖動得越來越厲害，他忽然伸出指尖，緩緩從投映出來的屏幕上拂過，好像要隔着屏幕去觸碰謝輕雪，謝輕雪聽見他若有似無的輕嘆：“謝輕雪，我真的好想你啊。”
謝輕雪越發覺得傅雲聲是被欺負慘了，然而她嘴笨，不知該如何安慰傅雲聲，想了想，謝輕雪問：“我跟你寄過去的東西你收到了嗎？”
傅雲聲微愣，而後拿起一盤還未拆開的包裹：“是這個？”
“嗯。”謝輕雪點點頭，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收到就好，你現在可以拆開看看。”
傅雲聲便找來剪刀，當着謝輕雪的面劃開包裹着箱子的膠帶，将裏面的東西取出來。
箱子裏裝的是一個小小的正方體，它看起來像一個匣子，外表是純黑色的，沒有任何的圖案，傅雲聲發現正方體頂部有一個凸出來的按鈕，和一個類似于鏡頭的東西。
“先把燈關掉，然後按下那個按鈕。”
謝輕雪在屏幕另一邊指揮。
傅雲聲依言照做，在一片黑暗中，他的指尖輕輕按下了按鈕。
按鈕按下的瞬間，周圍好像一下子亮了起來。
傅雲聲愕然，他擡頭看着忽然出現的滿天星河，久久沒有回過神。
無邊無際的夜幕，星辰點綴于夜色之中，璀璨的星光閃爍，一切都好像是真實的，傅雲聲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從城市進入了叢林，輕風吹拂，蟲鳴陣陣，既顯得祥和而靜谧，又帶着些許未知的神秘。
“好看嗎？”
謝輕雪的聲音從屏幕裏傳來，傅雲聲終于稍稍回過神來，擡眼望向她。
謝輕雪故作抱怨：“暮息之地荒無人煙，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又到處都是游怪，要說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這片星空了，帝都裏可看不到這樣的景色，所以我就想讓你看看。”
說着，謝輕雪有些期待地望向傅雲聲：“你喜歡嗎？”
傅雲聲先是沉默，謝輕雪的目光逐漸變得忐忑：“不喜歡？”
想要“搬運”這片星空，謝輕雪花費了不少力氣，且不提那個“匣子”究竟有多貴，就錄，她都錄了很久，因為她想給傅雲聲看看暮息之地最好看的星空，這樣也許傅雲聲會開心一點。
傅雲聲連忙搖頭，“不，我非常非常喜歡，只是……”他聲音低下去，“會不會太麻煩了？”
傅雲聲連用了兩個“非常”，看來是很喜歡了。
謝輕雪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說着，她頓了頓，伸手點了下屏幕，指尖恰好落在傅雲聲雙眉之間，面容上升起些許無奈，傅雲聲聽見謝輕雪說：“既然喜歡，就不直皺着眉啊。”
明明隔着屏幕，傅雲聲卻覺得謝輕雪的指尖當真落在自己的眉間，心底蕩起淺淺的漣漪，傅雲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謝輕雪又說：“傅雲聲，其實難過了也沒關系。”
謝輕雪說話時目光逐漸變得認真，她仿佛猜到了傅雲聲的部分心思，她僅在這個時候，會變得格外敏銳：“傅雲聲，你不用覺得什麽都是你的錯，你很好，就算有錯……”謝輕雪眨眨眼睛，格外堅定，“也不會是什麽大錯，是那些人太壞了，我回去就幫你揍回去，找回場子！”
謝輕雪對找回場子非常執念，她繼續說“傅雲聲，如果你覺得難過的話，可以跟我說說，我就在這裏，會好好聽你說的。”
“……”
傅雲聲怔怔地看着謝輕雪，久久沒有出聲。
許久沒有等到他回應的謝輕雪尴尬地撓撓頭，小心翼翼地試探：“我說得太肉麻了？”
話音剛落，傅雲聲忽然笑了笑，如一陣清風拂過，他的眼中泛起淺淺的水光，謝輕雪看見他的眼尾慢慢地紅了：“好，那我等你幫我找回場子。”
傅雲聲驀地意識到，災難也許帶給他的并不只有痛苦，還有謝輕雪，他遇到了謝輕雪。
所以，他絕非一無所有，他還有謝輕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