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風從耳畔拂過。

帶着草木的清香。

傅雲聲聽見草叢裏傳來陣陣蟲鳴, 他稍稍擡頭,看見夜幕中閃爍的星辰, 他出神, 直到從臉上拂過的涼意消散,而謝輕雪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到了。”

謝輕雪将車停在空地上。

傅雲聲循着聲音擡起頭,當看見眼前的景象時,他怔了怔。

繁星閃爍, 幽邃夜幕下, 一片紫色花田安靜地伫立着, 一陣風吹過, 花朵随風輕輕搖曳, 在這樣寂靜的夜中,慵懶又燦爛地舒展着身體。

謝輕雪也跟着伸了伸懶腰,她将手背在身後, 雙掌交握,手臂略微伸展, 緊接着,謝輕雪吐出一口濁氣,她笑道:“好久沒來了。”

似乎帶着某種懷念。

傅雲聲側臉看着謝輕雪, 他覺得現在的謝輕雪似乎和平時不大一樣,宴會上那些壞心情漸漸消散, 謝輕雪眼眸清澈透亮, 她微微舒展着眉眼,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歡快了不少,仿佛一來到這, 那些煩心事就逐漸離她遠去。

“這裏是?”

傅雲聲試探着問。

謝輕雪略作沉思, 而後彎起眉眼:“嗯……是我小時候練刀的地方。”

“練刀?”

“是啊, 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傅雲聲感覺自己的手被牽起,他對上謝輕雪笑吟吟的面容,謝輕雪領着傅雲聲往前走,兩人穿過花叢,聽着四周傳來的蟲鳴,最後抵達來到一座小木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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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聲擡頭打量着眼前這座木屋,木屋看上去有些破舊,但當謝輕雪将門打開時,裏面卻纖塵不染,顯然被打掃得很幹淨。

謝輕雪帶着傅雲聲走入木屋。

木屋裏東西很少,只有一個擺放在窗邊的白色花瓶,和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以及角落裏的書架,最後便是……傅雲聲怔怔地看着那柄挂在牆上的長刀。

長刀刀鞘已經生了鏽,它不知道被挂在那挂了多久,再也沒有人會來使用它。

注意到傅雲聲的目光,謝輕雪也跟着往牆上看了一眼,她抿唇,片刻後,傅雲聲聽到謝輕雪輕聲說:“那是我媽的刀。”

說着,謝輕雪伸手将刀取下,鏽跡沾上指尖,謝輕雪也不在意,她将刀從刀鞘中抽出,許是太久沒人保養,長刀與刀鞘一樣,也生出鐵鏽,再也找不到出半點謝輕雪記憶中那種驚豔。

也許在使用者死去的那一刻,這柄刀也随之陷入了沉睡。

然而注視着這樣刀,謝輕雪目光卻異常溫柔眷戀,又或者說,她在通過這柄刀回憶着某個人。

傅雲聲一顆心忽然揪起來:“謝輕雪……”

謝輕雪聞言,朝他看來,卻是又重新恢複笑容,她淺笑,同傅雲聲說:“不用擔心,我不是在難過。”

傅雲聲還是放心不下,謝輕雪轉轉眼珠,傅雲聲聽見她用分外浮誇的語氣說:“看看,這裏怎麽多出一位omega?”

“這麽好看、這麽誘/人、這麽完美無缺!”

“天啊,有這麽一位omega陪伴在身邊,他的Alpha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又怎麽會難過呢?”

傅雲聲被她鬧得微囧,隐藏在墨發下的耳尖紅了紅,傅雲聲哭笑不得地看向謝輕雪:“謝輕雪,你別總是逗我玩。”

說着,他忽然捕捉到話中重點,眼睛一眯,傅雲聲警覺:“誘/人?”

謝輕雪立馬偏開視線,她将刀重新挂回牆上,然後指着窗戶外,說出的話牛頭不對馬嘴:“你看,我以前就在那裏練刀。”

傅雲聲知道謝輕雪這是在故意轉移話題,他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謝輕雪,但終究沒繼續深究,反而配合着謝輕雪,往謝輕雪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裏練刀?”

“是啊,”謝輕雪仿佛忽然回憶起一樁很有趣的事情,“一開始練刀的時候,我連刀都拿不起來。”

傅雲聲有些意外,畢竟任誰看完謝輕雪的戰鬥,都不會覺得這人一開始連刀都拿不起來。

“那後來你是怎麽拿起刀的?”

謝輕雪忽然沉默,傅雲聲疑惑扭頭看她,便聽見她幽幽地說:“我媽讓我暫時別練了,先鍛煉身體。”

至于鍛煉身體的具體過程,當事人表示并不想回憶。

傅雲聲若有所思:“原來教你刀術的人是你媽媽。”

他朝着窗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夜色映得草葉也變成了墨綠色,那裏什麽也沒有,空蕩蕩的,可傅子樂卻仿佛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小孩笨拙地抱着一柄長刀,可長刀實在是太重了,不論小孩用什麽方式,都不能使用自如,小孩急得滿頭大汗,從最初自信滿滿的模樣變得蔫頭耷腦,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沮喪。

傅雲聲輕笑:“我忽然有點好奇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如果可以,傅雲聲真想見見那個時候的謝輕雪。

不經意間,傅雲聲将心聲吐露出來,他微窘,彼時謝輕雪正走到書架旁,聞言,她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拍幹淨書上的灰塵,謝輕雪輕聲說:“也不是不行。”

臉上懷念之色更濃,謝輕雪慢慢掀開書本,傅雲聲湊過去看了看,這才發現,原來謝輕雪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相冊。

相冊最開始,是一張合照,男人同女人一起站在花田中,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而後看向鏡頭。

男人面容俊朗,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仔細觀察,他甚至還有點不大情願,反倒是女人,她戴着一頂草帽,墨發在風中飄揚,她熱情挽住男人的手臂,漂亮又溫柔的臉上滿是燦爛笑容。

照片定格在這一刻,而後被人萬分珍視地收入相冊中,以便日後一遍又一遍拿出來回味。

但現在,不會再有人珍視愛護這張照片,而照片上的英俊男人也已經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

謝輕雪心裏冷嘲,她将照片翻到下一頁,男人和女人的合照很少,在這本家庭相冊裏,出現最多的反而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團子。

小團子也戴着一頂草帽,她似乎想學自己的母親露出好看的笑,但最後成品出來,卻是小不點傻乎乎沖鏡頭咧着嘴,露出豁着兩顆大門牙的嘴巴。

謝輕雪眼角抽了抽,她不忍直視,眼見傅雲聲湊過來,她眼疾手快,“啪”地一下将相冊繼續翻到下一頁。

傅雲聲狐疑:“我不能看?”

“可以當然可以!”

謝輕雪連連點頭,手卻依舊死死按住相冊上一頁,誓死維護自己的黑歷史。

傅雲聲眯眼,越發狐疑,但他沒說什麽,只是朝着相冊看去。

相冊第三頁依舊是謝輕雪。

這次是小女孩被塗了一個大紅唇,眉心則點了一個紅色小圓點,被迫上臺表演跳舞,生無可戀的模樣。

謝輕雪“啪”地一下又翻往下一頁。

下一頁是她狗狗祟祟偷藏糖果,在接連偷吃好幾天糖果後,終于被發現,不僅被訓了一頓,還因為蛀牙而疼得失聲痛哭。

……

整整一本相冊,裏面竟滿滿全是謝輕雪的黑歷史。

甚至,傅雲聲中途還觸發了不少影像,比如謝輕雪跳舞全過程、謝輕雪訓練全過程,謝輕雪……

謝輕雪滿臉沉痛,她開始後悔把相冊拿出來了,她以前怎麽不知道她媽怎麽惡趣味?倒是一旁的傅雲聲悄悄撇了一眼她的臉色,而後發出一陣悶笑。

謝輕雪惱羞成怒,整個人朝着傅雲聲飛撲過去,将人惡狠狠壓下身下,磨牙:“你笑什麽?”

“抱歉……”

傅雲聲輕咳,雖是這麽說,但他一句道歉還沒說完,笑聲卻越來越大,謝輕雪看着他肩膀輕輕抖動,就連眼尾笑得岔氣而漸漸變得嫣紅。

謝輕雪眯眼,語氣危險:“有那麽好笑嗎?”

傅雲聲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他很誠實地給出回答:“你小時候很可愛。”

謝輕雪盯着身下的人看了半晌,如果有尾巴,那謝輕雪的尾巴此時肯定正在輕輕晃動着,她不懷好意地将腦袋埋在傅雲聲肩窩裏:“我不管,你看了我這麽多黑歷史,你要對我負責!”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肩窩裏胡亂蹭來蹭去,傅雲聲想忽然都難,他勉強止住笑,無奈問道:“你想我怎麽負責?”

傅雲聲試圖推開那毛茸茸的腦袋,結果謝輕雪卻順勢在他掌心裏蹭了蹭,一抹濕意在掌心中綻開,傅雲聲觸電般收回手。

“你……”

傅雲聲略微睜大眼睛,像極了終于意識到危險的獵物,謝輕雪微微直起身,那雙墨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閃爍着幽深的光,宛如叢林中安靜注視着獵物的孤狼。

“也沒什麽。”

謝輕雪意味深長,她俯身,長發散落。

狼抓住了她可憐的、戰戰兢兢的獵物。

片刻後,在略微急促的呼吸聲中,一抹猩紅卷去傅雲聲眼尾落下的淚珠,謝輕雪心滿意足,她低頭看着傅雲聲通紅的耳尖,抿了抿唇,暫且壓下笑意,随後故意湊到傅雲聲耳邊,語氣暧昧又惡劣:“誰讓你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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