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林裏沒有調料,吃雞時只是将雞拔毛清洗,去掉內髒串在木棍上,左右用樹杈就地架起一個烤架,等火堆燃起來,慢慢翻烤至熟。
火堆邊,黃梨姿勢蹲坐,前爪抵着後爪尖尖,尾巴順勢往前一收圍在身前,靈活的尾巴尖尖百無聊賴的輕輕晃動驅趕蚊蟲,顯得乖巧文靜又有股說不出的慵懶随性。
這便是狐貍。
沐念擡眸看他一眼。
黃梨并非雪山靈狐一族,沒有那般不染雜塵純白如初雪的皮毛。
但他毛色明黃,是別樣的漂亮,在陽光下奔跑時,更如鎏金一般攝人心魂。
如今蹲在火堆前,讓人移不開眼的不是這身毛皮,而是眼睛。
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那雙漂亮修長的狐眼中,平增幾分妖冶野性。
光亮在他眸中跳躍閃爍,讓人不自覺探尋注視,像是慢慢随着誘餌一步步掉進對方的陷阱裏,被束縛住都毫無所知。
這便是狐族與生俱來的魅惑之術。
尤其是那細長勾人的眼尾往上不經意間撩起,總能蠱動人心。
書中記載的狐妖,最善蠱惑人心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甚至曾有狐族大妖,憑一己之力禍國妖民颠覆王朝。
奈何沐念面前這只不同。
黃梨一撩眼尾看沐念,語氣甚至不滿,“再不翻面就烤糊了!”
滿心滿眼只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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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黃梨說,吃雞哪有這麽麻煩,不就是前爪勾開肚皮埋頭一頓啃的事兒嗎。
幹嘛要大費周章的找柴火烤?
有這個閑功夫,他都一口氣炫進去五六只雞了。
黃梨心急到抖耳朵,“你翻面啊。”
他們可就這一只雞,沐念已經把內髒什麽的都扔了,若是肉再糊了,他還吃什麽?
黃梨是只野狐貍,糙管了,沒怎麽過過精細的生活。
就在剛才,若不是沐念眼疾手快的攔着,他都能把扔掉的雞內髒吃了。
怎麽能浪費呢,好歹是口吃的。
畢竟在野外,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誰會在乎吃進嘴裏的東西是生的還是熟的。
說不定在拔毛架火的時候,好不容易獵到的獵物就落入別人口中。
沐念是人,自然不懂他們的不易。
黃梨這會兒早已忘了剛才丢臉的事兒,眼裏只有這只表皮金黃,肥油滴在火堆上的蘆花雞。
那油滴在熱柴火上,滋啦一聲,雞肉鮮美噴香的香味瞬間爆出來,黃梨差點饞哭。
狐貍已經急到用前爪撓地了,像只家養的狗,至于剛才那股矜貴妩媚——
那是人家狐貍的事兒,跟他黃小狗有什麽關系。
沐念薄唇帶笑,手上翻動木棍,嘴上輕語,“野豬吃不了細糠。”
“豬,什麽豬?”黃梨分神擡頭看她,“咱們還有豬!”
整只狐貍都亮了。
——有,等你再肥點就有了。
沐念不理他。
黃梨見沐念不說話了,就知道對方不惜的搭理他。
黃梨哼了一聲,難得将視線從雞肉上撕開,矜持的走到旁邊光亮的邊緣趴下。
長尾巴圍在身前,只留給沐念一個半隐在黑暗中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難訓。
黃梨在等沐念來哄他。
誰還不是只有自尊心的小狐貍呢。
奈何身後只有柴火燃燒時的哔啵聲,以及越來越香的雞肉味道。
黃梨下颚搭在尾巴上,在這聲響跟香味中,心裏難得生出一股溫馨踏實的感覺。
好像他可以随意睡在這裏,絲毫不擔心周圍會有危險。
既不用藏匿蹤跡,也不用找個隐蔽洞穴。
黃梨眼神慢慢放空,想起他跟沐念的初遇。
黃梨修行不易,得了點機緣才修成妖。
那是他第一次會幻人形,可惜還不知道怎麽藏耳朵跟尾巴。
黃梨不覺得自己是個異類,因為山林裏像他這樣的有好些呢。
大家看着彼此,都沒覺得有什麽。
黃梨變成人後,忍不住想下山。
他從小就聽說人世繁華熱鬧,吃喝也比山林好上無數倍,不然為何會有那麽些同類前往人族後便不願意回來呢?
黃梨憧憬極了。
他往山下跑,跌跌撞撞的,兩只腳走路時摔倒了就手腳并用,姿勢雖然滑稽但耐不住他心裏高興。
直到這份高興碰到些狩獵的獵戶。
“成精的……狐貍?是狐貍吧?”
“應該是,可別是獵狗跟黃皮子,那樣就不值錢了。”
“對對對,今天運氣真好,若是捉到成精的狐貍,直接就能賣個大價錢了。”
“可得仔細點,別傷了皮。”
跟狐貍皮毛比起來,還是狐貍少年更值錢。
皮毛只能做衣服,至于成精的狐貍能做的,那可就太多了。
獵戶的弓箭逼近時,黃梨是本能的閃躲。
就在利刃逼近眼前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為什麽下山的同類沒回來了,也明白人世的熱鬧繁華不過是人類編制的謊言,用來騙他們入世的。
跟直來直往厮殺的山林不同,人類會用計謀。
黃梨被獵戶的法陣捆住,拼死掙紮時妖力爆發,震碎法陣。
而那幾個獵戶被法陣反噬,當場殒命。
黃梨還沒來得及慶幸死裏逃生,便被山林大陣絞住。
金色大陣像是棉麻細雨般從腳邊朝上升起,逐漸形成半圓,罩在黃梨身上,逃無可逃。
山林規矩,妖,不得殘殺人類。
“我沒有。”
“是她們要殺我。”
“為什麽罰我……”
沒人聽他解釋。
大陣細碎的光芒沒入皮膚,黃梨在剛才就已經元氣大傷,這會兒早就撐不住的變回狐貍模樣。
金黃色的狐貍被壓在法陣裏,沉沉的絞殺威壓壓下來,莫說掙紮,就連呼吸都困難。
黃梨貼在陣法上,覺得自己要被碾碎了。
跟大陣比起來,他就像是小石子遇見了大錘,毫無招架之力。
絕望跟窒息拴着跳動的心髒,慢慢絞緊下沉。
他疼到無聲嗚咽。
直到餘光瞥見一抹青色。
在一片金光中格外顯眼。
青布鞋面,白色鞋幫。
黃梨吃力的斜眼朝上看。
沐念穿着青色長袍道服,安靜的站在法陣外面,好看清冷的不似凡人。
黃梨怔怔的看着她。
明明對方也是人,剛被人傷害過的黃梨面對着沐念,卻感覺不到半分害怕。
他看見沐念對着透明半圓法陣伸出白細的食指,輕輕一點。
像是有青色法力注入陣法。
黃梨呆呆的看着她,就瞧見對于他來說足以致命的法陣,在沐念手裏就像個雞蛋殼一樣,慢慢從白細手指觸碰過的地方,以圓的形狀朝四周迅速龜裂開。
“嘩”的聲,法陣破碎,消于天地間。
黃梨大口喘息。
青面白底的布鞋慢慢靠近眼前。
黃梨縮着尾巴,蜷縮起來。
他無力逃跑,是死是活,在對方一念之間。
直到對方試探性的開口,像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話,自己心裏也不确定:
“你聽話嗎?你若是聽話,我便養你。”
沐念撩起衣擺半蹲在他面前,往前伸出一只手。
那手白皙幹淨,手指修長好看。
黃梨看她。
沐念身上帶着股天地間草木的清新感,像是自然的生機之力,平複疼痛,給他以喘息。
黃梨可能是身上太疼了,下意識的想讓自己好受點,于是吃力的将下颚搭在沐念手心裏。
血跡淋淋的尾巴尖尖類似于讨好的輕輕蹭她鞋幫。
像是抱住一根遲疑的救命稻草,在對方反悔前先賴上對方。
黃梨耳朵往後抿,軟乎溫熱的小腹幾乎蜷縮的圈在她溫涼的手腕上,緊緊貼住。
他低低的嗚咽一聲,奶奶的少年音,“嗯。”
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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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黃梨驕傲:誰說我不懂se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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