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路,就是向着家裏蹲一往無前……(==|||而自己來到這裏以後無處交流,于是這宅屬性不減反增,連這種簡單的對話都說磕磕絆絆。
這樣可不太好,要改。
悭臾回想這男子的名諱,太子長琴,太子長琴……将這雅韻別致的名字在唇齒心間默默缱绻,半晌方才恍悟,終于想起在何處聽說此人——
正如天司命所言,此世與現代同是洪荒演化的三千世界,只是依主次而分,現代所處的世界卻是排的極為靠後了。但是本源相同,此界種種都可在神話之中有跡可尋。
他曾經為了碼自己的小白文而苦鑽山海經,山海經文字艱澀,語言古老,研讀起來十分費心力。在無數神仙妖魔的記述中,太子長琴卻是少有的神仙雅士,雖是寥寥數筆卻也神情兼備,風流無限,給悭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山海經記述: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榣山,始作樂風。
只是略略幻想,也覺得太子長琴就應當如眼前之人一般美好,有着一雙對世間萬物都帶着憐惜的眼睛,君子如玉。而他在此數十載也未曾想過問起此地名字,如今卻也不用人介紹——太子長琴會來的人間幽靜之所,恐怕也只有榣山了吧?
“……悭臾……”
太子長琴默默重複着,緩緩搖首,似乎覺得這名字并不是很好。然而悭臾卻覺着自己這便宜名字從這人口中念出,便是一等一的好名字。心下更喜歡上幾分,越發覺得此人值得一交。卻又擔心對方是看不上自己的。
“這名字,可是你自己起的?”
太子長琴看着那只似乎是在害羞一般用尾巴撥弄水面的水虺,含笑問道。
“是啊,這名字我覺得挺好。”
悭臾擡頭對上長琴一雙清麗鳳眸。天司命說這名字是這條水虺的名字,早也就不知是誰起的了。更何況對他來講,叫什麽名字又有什麽所謂。原本的羁絆都已不在,名字如何,早就沒了原本的意義。
長琴看着那雙燦金的眸子,有些微微的驚訝,這樣的眼神——不帶着疏離,也不帶着癡迷,更沒有敬慕和仰望,只是單純的在看着自己……卻是許久未曾見過了。
這只小小的水虺眼中透着一種剛強,卻不失溫柔。觀其行徑,卻又是心思單純,一眼便可望穿。恐怕也只有這榣山清淨之地才會孕育出這樣的生靈吧?
思及此心中更覺得這只水虺不同尋常,頗為有趣。
如今四方不靖,硝煙四起。往日友人亦有不少奔走四方,即便是父神也終日忙碌。他不願見到那些人眼中的渾濁神色,更不喜那些殺伐之事,只想遠遠避開不牽扯到這一團亂麻之中。便來到這難以尋覓的出生之所,這榣山清靜之地來,撫琴靜心。
誰想到這昔日孕育了他的榣木邊的水潭中竟有這麽一只開了靈智的水虺,性子也是頗為有趣。若是日後再來,多了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想必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名字雖是重要,卻也無需多在意。只是這榣山中竟就你一直水虺麽?昔年所見,似乎這水潭之中總是有許多游魚水虺嬉戲,怎麽如今……”
“怎麽會。”悭臾搖首,卻也游的近了些,翹首望去。“只是我生了一雙與衆不同的金眸,他們都不願與我共處罷了。”
“不同于自己的,總是未知的。對于未知的畏懼是對天道的敬畏,萬物無不如此,你也不必挂懷。”
長琴出言安撫,卻又覺得自己今日之舉較之往日有些唐突,似乎這水虺的輕薄态度不經意間也傳染給了他。長琴心中苦澀,只歸罪于近日心中煩雜,未再多想。
“我本也是不在意,他人的看法難道能帶走我的什麽東西嗎?既然傷我不到,那我又為何氣惱厭惡?”悭臾昂首傲然,“總有一日,我必能修成通天徹地之應龍!到那時,這些小事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我聽你琴聲豁達,有滄海龍吟之象,還以為你定是一個不為俗世所牽絆的雅人,卻是我想錯了。”
長琴失笑,胸中積郁的煩悶之氣一掃而空,雖然喜聽他奏樂的仙神不在少數,然而如此直白的,卻只有這榣山水鏡的一只水虺。當真是初生稚子,心性自然,不畏天地。長琴想起最初化作人形時的單純快樂,心中千般思慮都随着朗朗笑聲煙消雲散。
“形狀不大,語氣卻是不小。”長琴收回撫琴雙手,淺笑搖首。
“沒有說大話的勇氣,哪會有做大事的信心?不知道說出口就已是成功了一半嗎?誰都有這機會,只是不去試罷了。”悭臾揚起蛇頸,金色的眼睛裏落下澄淨的天光,帶了幾分柔和的暖意。“我心中有念想,亦不願作這星辰之下被凡塵宿命糾纏的庸碌之人,自然是要與天一争的。其實……我們所謂的‘天’,不過是自己的心障。若是能突破己身,自然就能做到原本以為不能達成的事情。”
悭臾游曳上岸,盤立在長琴身側,側首看着一身白衣廣袖的長琴。
“太子長琴可是也有心煩之事?”
“……是有些。卻也不怎麽重要了。你說的倒也不失為道理,是我執着太過了些。”
長琴伸手輕輕撫弄着悭臾冰涼卻如玉般潤澤的頭顱,悭臾額間那天生的青紋也似是發光般的閃動。眉眼帶笑,初時眉間的一點陰霾都已不見。
“聽你方才之言,悭臾可也懂琴?”
小小的水虺輕輕搖頭,斷然否認。
“我不懂琴。但我喜歡你的琴聲,聽着就讓人覺得舒服。雖然還是有一點黯然,但若是以技巧和動人方面評價——你一定是最好的!”
話雖淳樸,卻真實入耳。
長琴心中一片愉悅,已經很久了……太多人贊嘆他是一介雅人,風華容貌無人可及,卻沒人再指出他的琴音如何,更不要提聽出他的琴聲中有些什麽。
“方才我心中又有滞礙,琴聲自然紛雜。聞弦歌而知雅意,悭臾能聽得懂,自然也就算是我的知音。若我每日奏琴與你聽,可好?”
悭臾自是歡喜的,沉寂孤獨了數十年,他不知道有多少次覺得心中憋悶得很不得死掉!好在這榣山不小,自然的景色總是令人心胸開闊,幾番游歷下來,倒也勉強撐過了最初的難捱。如今雖然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安靜,但他也是期待能有一個人陪着自己度過漫漫枯長的時光的。更何況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還是傳說中風雅無雙的樂神太子長琴?他有什麽理由不答應呢?
千般心思萬般歡喜,都只化作脫口而出的字眼。
——
“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三更……【斷氣】
由于下個星期期末考,為了不挂科,在下将有一個星期不更,還請見諒的說~
☆、音動五行
榣山幽靜,少有人煙。山中無歲月,似乎連時光流動也變得緩慢。
春去秋來,夏雨冬雪,轉眼之間,又是十數年已過。
太子長琴果然是信人,自那日以後,如非有要緊之事,每日必來這榣山水湄邊彈琴奏樂與悭臾,風雨無阻。
今日亦是如此。
“悭臾,今日之曲如何? ”琴聲漸歇,長琴側首攏袖,看着身邊翻着肚皮曬太陽悠閑自在的悭臾問道。
“你做的曲子總是好聽的。”悭臾懶散的動了動尾巴,金色的蛇瞳半開半阖,瞳孔張開,小小的蛇口不時砸吧幾下,十分惬意。“你天天來給我彈琴,我不能報答什麽。等到有一天我修煉成了通天徹地的應龍,就讓你坐在我的龍角旁邊吧~到時候乘奔禦風,看盡山河風光。待到千年之後人間也是滄海桑田,定然又是一番不同的風貌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長琴伸手撫弄着悭臾的頭,那如水般沁涼的溫度總是令人愛不釋手,這動作似乎也成了一種習慣。
“山中不知歲月,待得久了自然是心如止水。彈琴奏樂本是為了怡情,但若無知音陪伴,未免也太過孤單,何來報答之說?”
“不過你的話我記下了,縱然悭臾尚有數千年方能修為應龍,今日之約永遠不變。”
長琴莞爾一笑,便是攬盡了風花雪月,光華旖旎。悭臾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
甩甩腦袋,将那些奇怪的念頭抛到九霄雲外,悭臾立起身子。“長琴未免太小看我,修成應龍哪裏需要千萬年那麽久。別說你等不等得,就是這修煉的苦悶我也是受不了的哇!哼哼~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千載便可。”
長琴微笑搖首。“盡是大話。不過,我信。”
悭臾不滿的晃晃身子,“長琴,你說榣山成百上千的虺,也沒有一個像我一樣眼睛是金色的。可不正是意指我不同與人,總有一天會修成應龍?鐘鼓不也是由虺成為應龍?它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傳說鐘鼓乃是燭龍之子,豈同尋常?連衆神對它都要忌憚三分。”
太子長琴失笑,只覺得悭臾的想法帶着一種天真的傻氣,也越發覺得他可愛。
“依我看,做不做得了應龍倒也無甚重要,哪怕做只蛟,亦可翔于天上,自在遨游一番。”
悭臾連連點頭,金色的眼睛彎成一弧月牙。
“還是你懂我心思,我可不甘心永遠都只是一條小小的虺,只靠自己連榣山都離不開,修煉成龍以後,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再不受這拘束。聽說山外的世界廣袤奇特,凡人百族各有特色,只可恨我修為不夠,看不到。”
長琴望着天邊流雲,聽身後松濤陣陣,更覺深幽。“你本是靜極思動,假若一輩子居于榣山,确是悶了些。”
悭臾做失意體前屈,蛇軀在地面滾來滾去,滿眼郁悶。“不止悶,簡直是要悶死了…… 要不是長琴你每日都來,我只怕早就無聊死了。”
長琴不語,看着悭臾耍寶的樣子,心中總覺得溫暖許多。
衆神居于人間洪涯境,父神大人取榣山之木制琴,共成三把,賜名皇來、鸾來、鳳來。父神祝融對三琴愛惜不已,尤以鳳來琴為甚,時時彈奏。鳳來化靈,具人之形态,能說人語。祝融心悅,托請地皇女娲用牽引命魂之術使此靈成為完整生命,那便是他太子長琴。
化身為人之後的日子也未比得過去身為榣木的時光多些起伏,除去每日彈琴,修行,再無波瀾。在這榣山水鏡的時日不過他生命的一剎,卻令他印象深刻而不可磨滅,似乎只有在這裏的日子,他才真真正正是一個完整的有靈的生命,而不是一把鳳來琴。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是多好……
“悭臾若是覺得無趣,我也可以給你講些故事。想來總是比聽琴讓你覺得感興趣才是。”
“那些我都聽過了,說不定我比你知道的還多呢!”悭臾似是想到了什麽,表情淘氣,金色的眼睛裏滿是一種憨憨的奸詐。臉上似乎明晃晃的寫着‘快來問我吧’,令人忍俊不禁。
“悭臾不曾接觸外界,又是如何得知?”長琴微笑望悭臾,目光依舊清澈如水,沒有半點懷疑,令悭臾很是受用,也越發覺得慚愧。
“……自是有人告訴我的。他對人間極為了解,有時便會過來講與我聽。”
悭臾歉意的垂下頭,他畢竟不是那只從不接觸外界的水虺,他在現代接觸到的東西讓他明白就算是仙神,心中亦有無數欲|念。
“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她的身份很特別,我不能擅自做主。如果她同意的話,我就告訴你,絕對不會有一點隐瞞的。”
天道不可改,天命不能改,這是天司命用她無數年的孤寂見證的可悲事實。可是太多人妄圖逆天改命,若是讓他們知道了天司命的存在,必定會由此下手,以求得到虛空命盤。雖然他明白沒人能夠傷到天司命,但若是可能,他還是不希望她有半點危險的可能。現在他還什麽都做不到,但起碼可以守住這個秘密。
不是他不信長琴,君子欺之以方,長琴這樣磊落的君子又怎麽會防範小人的詭計?若是有人因此傷害到長琴的話,他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
這是他的朋友,雖還算不上生死之交,卻是他如今唯一的朋友,他認識的人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君子的人物。
“悭臾多慮了,我并未有意怪你。只是有些驚訝這榣山之地竟然還有他人涉足。”
長琴轉眸灑然一笑,語氣頗為揶揄。
“聽得悭臾這般回護,可是一女子?”
“啊?你怎麽,額……沒錯,司命她确實是女孩子,只不過和尋常女子有些不同……”
悭臾想起自家妹妹各種不淑女的行徑,再看看長琴的一身潇灑脫俗,頓覺汗顏,一時尴尬無比。
不出所料的見到悭臾臉上的驚訝和尴尬之色,原本逗弄與他的心思在見到悭臾羞窘的神情時全都變得沉重,生不出一點歡喜。這樣的情緒,是他不曾有過的,心中莫名有些驚慌,不知這究竟是好,是壞。
“悭臾可是很喜歡她?”長琴脫口而出,心中是一片空蕩蕩的茫然。
“喜歡啊!自然是喜歡的。為了她,我死也不怕!只是她不希望這樣,而我也只要她能活得開心便好。”
悭臾心中糾結,雖然知道天司命不會有事,卻總也放心不下。總是擔心她是否又闖了禍,或是出了什麽岔子。唉……做哥哥的就是這樣,他也可算得上是半個父親了。如兄如父,這樣的回護心思又如何能放心的下?
得到了回答,長琴心中一片酸澀,好似飲下一壺梅酒,三分酸意七分辛辣,卻又是為何?
悭臾不會讀心術,自然是無法領會長琴心中悵然。他看着長琴懷中的五弦瑤琴似是想起什麽似的擡起頭,一雙金燦的眸子較之平常更是燦爛三分,令人眩目。
悭臾語氣歡快。
“長琴長琴,你琴藝那麽好,教教我吧,好不好?”
長琴收回思緒,看着悭臾抽長了許多的身子,越發沉郁的墨色鱗甲,笑着搖頭。
“教你琴藝自然可以,只是你這幅摸樣又如何學琴?瑤琴的絲弦卻是都要比你來的長的。”
“那有何難!”悭臾搖頭晃腦的反駁,卻只讓人覺得有趣。悭臾悠弋到長琴懷中,蛇尾輕甩,禦使這水境中濃郁的水靈之氣,一雙無形的手緩緩撥動琴弦,長琴放于膝上的五弦瑤琴琴弦依次顫動。
宮音,其聲漫而緩;商音,其聲促以清;角音,其聲呼以長;徵音,其聲雄以明;羽音,其聲沉以細。
人含五常而生,聲有五音,宮、商、角、徵、羽。
五音以對五行,琴弦響,原本的水靈之力忽然被震散,五行靈力竟然同時暴動。悭臾目瞪口呆的看着擦着身子猛然彈出的地刺,駭得跳上了長琴的肩膀。若非長琴及時以靈力穩住此地五行,恐怕一場小災難是免不了的。
“這,這是怎麽回事?”
悭臾咂了咂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自己随‘手’一彈,怎麽就出現這麽大的效果?還是說自己彈琴的方式不對?可他明明只是操控了水靈之力啊,難道說彈琴是不能動用靈力的麽?可怎麽不見長琴彈琴出現這種破壞力,太傷他自尊了!
“……悭臾,你總是令我驚訝。以你微薄的靈力,竟然可以同時影響此地五行。五行之力與你居然是天生親和,身為龍屬這份天賦——”
長琴緩緩搖頭,語氣有些凝重。
“也罷,你想學琴,我教你就是。夫律管十二,其要有五音:宮、商、角、徵、羽,此其正聲也,萬代不易。五行之神,道之常也,可以知敵。金、木、水、火、土,各以其勝攻之。以琴音梳理你的靈脈,對你的修行也是好處頗多,倒也是好事一樁。只是莫要在他人面前随意動用靈力,你,唉……”
親,不要說一半留一半啊!不知道這種說話方式最可惡了麽?天機不可洩露什麽的,不要學習神棍的說話方式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存稿箱,順便求包養求留言
☆、化蛟(上)
悭臾很閑,非常的閑。他已經閑到了每日捕食都要龜毛的将鳥兒的羽毛一根一根的拔下,而不損傷一根鳥羽。用火咒将鳥兒烤得皮脆肉嫩才動用的地步了。想想最開始茹毛飲血的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不過他現在也不是人……不對不對,應該說他身體不是人類,但他的靈魂還是!
“唉……好無聊啊啊啊啊~~~”
法力越高就越覺得無趣,這榣山裏又沒什麽厲害點的妖怪山精。明明他剛來的時候還是有些和自己同一水準的,可現在都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高手的人生,真是【哔】疼的芥末!
長琴令青鳥傳信,悭臾看着那個比他大了足足十倍的青鳥表示他壓力山大!拜托,長琴不知道鳥和蛇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天敵嗎?!一邊感慨着自己心肝脾胃腎都在疼,一邊收下長琴托青鳥送來的玉片。上古時期的神仙們再怎麽神通廣大也還是沒有‘紙’這種近代貨色的。好吧,跟上古時代動辄千萬年的計算相比,公元後的幾千年時光真沒什麽可看得……
玉片上是長琴施下的傳音咒。幸好是傳音咒,不然悭臾就丢大人了,不管這個時代到底是用甲骨文還是蝌蚪文他都看不懂啊喂!
長琴告知悭臾近日蚩尤将與黃帝決戰于逐鹿,他因天帝號命也将要奔赴戰場,不能再來。
悭臾心中雖然有些遺憾,卻沒有多少抱怨。別說長琴是有事業的人,怎麽會整日陪着他這個小水虺。再說他現在的樣子也實在是不能見人的,恐怕在相當一段日子理他都會虛弱得連麻雀都能欺負他。長琴不在,倒讓他松了一口氣。
吼——
痛苦的長嘯響徹榣山,原本清澈的榣山水境裏不時爆開片片血花,一池碧水散發出淡淡腥氣。黑色的蛇身在水中不住翻騰,激起陣陣浪濤,水湄十裏方圓再無活物。
山中禽鳥野獸都在那一聲比一聲高昂的長嘯中瑟瑟發抖。那是出自本能的,對上位者的畏懼。
“虺五百年化為蛟。哥,沒想到你竟然能在短短百年間就褪去蛇身,化為蛟。”
伫立在水湄邊的身影不是他日日相見的翩然白衣,而是他心底思念已久,百年不見的天司命。
天司命俯下|身子,伸手探入夏日清寒的染血潭水中,鳳眸半阖,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半晌,才見她收回手,掌心握住一枚血紅色晶石收入袖中,那晶石中心有一條眼瞳似的金絲。天司命坐在溪石上,看着強壓下痛苦從水中探出身子的悭臾。
悭臾身上到處都是仿佛被利刃撕裂般的尺長傷口,觸目驚心。然而血肉新生的速度肉眼可見,原本光滑的墨色蛇身褪裂下片片蛇皮,生出指甲大小細密的墨色鱗片。新生的鱗甲在陽光下泛出一種冰冷的暗綠光芒。腹腔之上似是生出了兩個肉球一般的事物,鼓起,破裂,露出禽鳥般的利爪,然而卻遲遲不能完全破出。
悭臾強忍着痛苦的身子瑟瑟發抖,沒有發出一聲慘叫,只是呼吸沉重好像風箱一般。金色的眼睛驚喜的望着天司命,仿佛這驚喜壓下了所有的苦痛。
“司命?!”
悭臾驚喜莫名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
天司命看着悭臾此刻狼狽的模樣咬着下唇眼眶有些發紅,卻還是含笑戲谑。
“哥,看起來你在這裏呆的還很适應嘛~啧啧,修行可真用功。”
悭臾立刻滿頭十字,炸毛咆哮。
“誰适應了?!換你來試試啊?!痛死了!!”
“咳咳,這等福氣哥哥你享受就可以了,小妹我還是作壁上觀的好~”
天司命微笑完美露出八顆潔白貝齒,牙齒一閃,嚴重的閃光污染讓悭臾額頭青筋越來越多,大有放出神獸狠狠從天司命身上踏過的意思。
“我上輩子一定是作孽太多。”悭臾咬牙切齒的恨恨道,不然他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可惡的妹妹來折騰他?前世債,三生還啊!尼瑪我一輩子吃齋念佛能不能放過他?!
“哥哥你想多了~哥哥這麽好心的人怎麽會作孽呢?一定是你前世做的了太多好事,我才會投胎成你妹妹啦~”天司命甜蜜的笑,語氣也和摻了蜜一樣軟綿綿。雙手稱在膝蓋上支着兩頰,天司命絲毫不在意自己穿的是淺色的衣服就坐在了地上。“哥哥你修煉回人形之後打算做什麽呢?”
悭臾下意識的就想說一句‘地面涼傷身’,随即想起司命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事,還是無奈的将話咽下。
“不太清楚,我喜歡的東西這裏統統沒有。難道說你還能帶個PSP過來麽?可你帶過來我也是打不了的。”
“……哥哥你是忘不了PSP裏的養成游戲吧?”天司命嘴角抽動,眨眨黑白分明的眼,“虛拟游戲有什麽好的?養的再多還不如現實裏推到一只,哼,我可記得哥哥你二十二年的人生裏熟識的女性十根手指頭都數得過,到現在也是連和女孩子親吻的經驗都沒有呢!”
“司命!”悭臾悲慘的情史被天司命大刺刺的挑出來,不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只可惜蛇的臉上實在看不出是否羞紅,只能看到那雙本應該冷冰冰的蛇瞳因為悭臾的靈魂而顯得分外可愛。
天司命可沒把悭臾的警告聽入耳去,她最是了解悭臾雷聲大雨點小,只會吓唬人卻從不傷人的性格了。其實她也很不解,明明像她哥哥這樣事業有成,未來可期,家政全能,性格溫和,又忠貞單純的好男人竟然沒人要?是現代的女孩子們的眼界太高,還是都瞎了眼瞎了心?
天司命搖搖頭表示她不能理解,但是她還是很喜歡看哥哥炸毛的模樣~(惡趣味……)于是她語氣越發猥|瑣興奮起來……
“現在外面多是些思想純潔又好騙的神仙妹子,個個貌美如花。你早點化成人形,搞個養成什麽的,我也想有個侄子抱呢~反正千八百年對人家來說也耗得起,你早些修煉有成,變幻個英俊的樣貌,如花美眷抱回家。哥哥你們這些宅男不是都期望這些麽?”
“你!——”
悭臾心中一陣苦悶,竟是有一只鱗爪伴着鮮血破腔而出。
“嘶!你、你的嘴巴怎麽還是這麽讨人嫌?”氣惱之下,悭臾也懶得再解釋,頗有些孩子氣的吼道。“反正,就算是天底下女子都死光了,我也絕對不會選和你一樣毒舌腹黑又鬼畜的!看我倒黴還興高采烈的……混蛋!老子要軟妹啊軟妹!可一條水虺怎麽泡妹子?”
“哼!”
天司命眉峰一挑,也生出三分火起來,手中一兜一轉捧着悭臾那臺極有‘內涵’的小本給悭臾看,悭臾側首随即瞪圓了眼睛——屏幕上是小白菜一樣綠油油的文章界面,文章屬性一欄上,明晃晃的标示着耽美标簽……閃瞎了悭臾一雙金瞳。
“你你你!——給我删檔!删文!封號啊嗷嗷嗷嗷!!!”
“哼哼,老哥,你就認了吧。多好的素材啊~或者,你可以考慮把長琴抱回家?”天司命笑得好像狼外婆,赤果果的不懷好意。
“你,你怎麽知道長琴?……是了,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悭臾自知失言,自嘲的笑笑,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天司命手中已經變得陌生的現代用品。“只是你怎麽在這邊連上網的?”
“哦,沒什麽,只不過是在虛空命盤裏連了一只路由器,六界聯網無壓力哦親~網速有保證,連接穩定的喲~”
原來虛空命盤是網絡終端麽……摔!妹子你到底把天道奇珍當成神馬?!悭臾表示他不認識這樣的妹子,他的妹子才沒這麽……崩壞=皿=
再說什麽叫‘可以考慮把長琴抱回家’?!妹子你也壞了麽?雖說你原本性格惡劣,但起碼還是個會見到男生眼冒紅心流口水的正直少女,到底是什麽讓你一彎不回頭?!
許是悭臾的眼神太過灼熱,或者是他的神情太過悲憤,天司命很是好心的拉出一個正在不斷刷屏的群聊界面,悭臾頓時沉默……
他過去的痕跡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被并入了天司命的身份裏,就像是夏娜擠入了平井緣的存在一樣。所以他過去的一切都被天司命繼承。自然,過去與他人的交流也都瞞不了她。而那滿屏的無節操無下限的對話令悭臾森森的蛋疼了……
看看下面的時間,悭臾內心怒吼,鳳梨魚雷你們這幫沒節操無下限的,到底是有多崩壞,才能在短短兩個星期裏把他正直的妹子玩壞成這樣?還他那個純潔妹子來啊摔!
“嘛,其實太子長琴我在星辰宮裏見過哦,長得也真是漂亮呢!比月神望舒還要美上許多,不過一點也不娘氣。哥,這麽一個文武雙全,才貌雙備的妙人兒你不抓緊機會拎回家實在有點可惜。長琴真是我心目中的溫柔受啊~龍神養成什麽的,多有愛啊!”
天司命默默隐瞞了‘太子長琴和龍神悭臾前世那些不得不說故事’。有些事情還是就讓它成為秘密比較好,挖坑都可以不填,她起碼還蓋上了層土呢~看她多有良心!~
看着天司命熠熠發亮的眼睛,悭臾怒吼仰天長嘯——最後一句話才是你的真實意圖吧!
化蛟的最後一只爪子也終于破體而出。悭臾癱在地上像死魚一樣翻着肚皮,猛漲至數丈長的身子有一半沁在水中。全身都處在一種劇痛之後的無力狀态,只能任由天司命玩鬧一樣的用手指頭戳來戳去。
剛剛化形的悭臾無比虛弱,身上的鱗片也柔軟得可以輕易彎折而不碎。一身血污在陽光下和着墨色鱗片也看不分明,只有一雙金燦燦的眸子還亮如金月。
天司命看着悭臾慘狀,很不淑女的蹲在一旁,支着下巴。那個坑爹的小本也不知被收到哪裏去了。悭臾也不想知道,可以的話,他再也不想見到那個東西了!
“哥,你生什麽氣呢?說實話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奇怪哎,男孩子不都應該是希望手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标準的起點式麽?怎麽你跑到一堆同人女裏混得如魚得水?難不成你本性是受?”天司命猛地打個寒顫連連搖頭,“這可不行!你怎麽說都是我哥诶!怎麽可以被人壓?再說太子長琴那樣的君子,那個外表……啧,怎麽看也不想是攻啊~”
天司命無視悭臾想殺人的目光,繼續努力的洗腦。只要太子長琴不苦逼就不會有苦逼的歐陽老板,那麽憑着現代的種種理論知識,還怕哥哥搞不定太子長琴嗎?太笑話了嘛!
“這裏可不是現代有着許多無聊束縛的世界,現在的人類還只是極少的一部分先民。哦,就是自然進化的産物,達爾文的進化論在這裏還是能用得上的,阿彌陀佛~~”天司命不倫不類的劃着十字,口誦佛號。“若要等女娲造人,還要有數千年的時光呢!所以呢~也就沒有什麽必須是男婚女嫁之類的習俗,只要看得順眼你怎麽抱回家都沒人管啦~”
“照你這麽說,那我為什麽不去找個妹子回家?哪怕就是我修煉成應龍以後,再去找個漂亮的軟妹回家養,也能養成推倒吧?為什麽一定要找男的?”悭臾冷哼,鄙視某人話語漏洞百出。“更何況長琴是我的好朋友,是兄弟,懂嗎?我答應他要帶他游覽山河風光,定然是不能失信于人的。”
“江湖兄弟不就是拿來掰的嘛……”天司命回憶起古龍金庸各位大俠的神作,其中過命的好兄弟之間種種JQ,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說什麽?”悭臾聽得天司命模糊低語,卻沒能聽清她說什麽,不由追問。
天司命一驚,連連擺手,矢口否認。
“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有些驚訝你還和人家定下了這種約定……”
日後潇灑走人間的約定都有了,說你們沒JQ都沒人信的啊……天司命默默捂臉。
不過,哥的修行速度比起原來卻是快上太多了,劇情跳躍得也太快了點?雖然她是想崩壞掉命運線,但這翅膀太大只她會有壓力的……天司命有些茫然的抓抓頭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有事?”
天司命被悭臾的問話吓得一驚,生怕他看出什麽來,只是閉口不言。
“你每次遇上拿不準主意的事情的時候,都喜歡抓着頭發。”悭臾冷哼,這丫頭真以為自己腦子裏想的他都不知道嗎?“我是你哥,和我說有什麽好猶豫的。反正,你也沒有什麽大秘密瞞着我了,小事又有什麽可踯躅的?”
不,我瞞你的多了。而且這也不是小事啊!再比如你和長琴就是一對好基友,日後還有老板蘇蘇等着你什麽的……不能說啊!天司命默默含淚,只有一個人知道秘密是何等痛苦的事情啊!
“倒也沒什麽,只是哥,你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