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熱辣的太陽把樹葉都曬得打蔫。
雲岚靠在冰山旁邊翻着之前沒看完的那本青梅竹馬的故事,翻到最後的結尾又翻到中間他們分離的那一頁,猶豫着要不要把這顯而易見的波折苦難看下去。
書中的波折總是為了最後的美好結局做鋪墊的。
大約是她矯情了,在這樣的故事中,她就只想看兩人和和美美毫無波折地走到最後,沒有困難險阻,也不必分開,便那麽平淡又毫無波瀾地在一起。
因為在現實中每每遇到各種原因分開的兩人,或許只是不經意間,便會最終分離,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想到這裏,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一聲,便伸手把在旁邊趴着睡覺的灰奴抓過來揉了兩下。
灰奴睡得蒙了,這會兒被抓起來揉也是傻傻的,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扭着身子從她手裏跳出去,然後用屁股對着她重新趴在地上睡下去。
她把手中的書丢到一旁,看向了窗戶外面。
沒有風的午後,陽光是慘白的顏色,直看得她有些眼花。
應是被那本虛無缥缈的青梅竹馬故事勾起了往事,她情不自禁地在想衛隽。
如若那時候衛隽沒有出意外,她是不是已經能與他在一起?
那時衛隽說先把她安頓在吳郡,然後回家一趟去向父母禀告他們之間的事情,等到他回來就與她成親。
若他真的安然回來了,她是不是應當已經與他成親,現在是不是應當已有兒女繞膝?
可這世上是沒有如果的。
衛隽出意外時候,她看得一清二楚——可那時候她被隔絕在人群之外,只能遠遠看着,她想要上前去,卻被一遍又一遍地驅趕開。
他被他的家人和護衛帶走,然後她被留在了吳郡,她寄希望于是自己看錯。
只是再後來有自稱是衛隽表兄的人前來,說奉命來照顧她給她當侍衛,他也帶來了衛隽的死訊。
她記得那時候她并不願意相信,可事實便是事實,容不得她不信便不存在、沒有發生過。
這便是現實中的分離和意外,沒有書中可能的、遲來的挽回和團圓,分開了便是分開了,死去了便是死去了,絕無可能重來。
再後來她讓那個侍衛離開,她想,若沒有這人在眼前,她便可騙自己衛隽只是遠行未歸,一切意外都沒有發生過,她可以騙自己,這日子或許便能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不過那時候她便知道了,許多事情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假的,永遠不會成為真的。
她在痛苦中掙紮得快要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看到了裴彥,于是仿佛飲鸩止渴,又仿佛飛蛾撲火,她不管不顧地抓住了他。
她不在乎他到底是誰,她只想把他當做是衛隽,能讓她暫時騙一騙自己,那便足夠了。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壞人。
她環視這富麗堂皇的昭華殿,她看着這殿中精致的陳設。
她的确是一個壞人,毫無疑問。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趴在她腳邊的灰奴忽然坐了起來,尾巴不耐煩地甩了兩下,然後繞了個圈到了冰山另一邊去躺下睡覺。
裴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看什麽書?”
話音未落,一個燥熱的身體靠近過來,她轉頭去看,便正好見他在她身邊坐下,還随手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書翻了兩下。
“《青梅夢竹馬傳奇》,講什麽的?”裴彥好奇地把這書的名字念了一遍,然後看向了她,眼中含笑,“怎麽找了這麽一本書出來,朕都沒見過。”
“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雲岚也笑着看他,“在書架後面翻出來的,應當還是前朝留下來的東西,有些年頭了。”
“要是太無聊,讓內府排歌舞給你看?”裴彥把這書放到了一旁的矮幾上,又拿了扇子過來扇了幾下,“朕讓寶言給你送的烏金梳子你喜歡嗎?”
雲岚笑道:“怎麽忽然想着送梳子?東西已經夠用了,不必送這麽多。”
“聽說你拒了太後的好東西,朕就只好補一份給你。”裴彥笑着說,“太後在宮裏無所事事,你別與她認真計較,凡事往朕這裏推便行了。”
雲岚頓了頓,又擡眼看向了裴彥,緩了一緩才笑道:“我記下了。”
裴彥聽她這麽說,面上神色也放松了許多,又道:“你中午用午膳沒有?若是沒有,讓人再送一桌上來。”頓了頓,他又道,“朕讓膳房給你送你喜歡吃的,他們送了沒有?”
“送了,只是沒胃口,就沒怎麽吃。”雲岚一邊說,一邊看向了一旁的宮人,“既然裴郎沒有用午膳,那我便陪着一起再用一些吧!”
裴彥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嘆道:“怎麽不好好吃飯?難道還要朕一日三餐盯着麽?”
雲岚含笑看他,道:“只好怪天太熱,連動也少動,自然沒胃口。”
兩人說着話,寶言便帶着人到殿中來重新擺了膳。
裴彥拉着雲岚起身到膳桌前坐下,親自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道:“下次不許這樣了。”
雲岚看着裴彥,恍惚間覺得他便是衛隽了,沉默了一息才笑了笑,道:“我聽你的。”
用過午膳,裴彥便帶着雲岚一起在殿中走動當做是消食。
兩人牽着手在殿中慢慢走着,裴彥道:“等明年這時候就要去打燕雲了,最近事情多得很,不能總讓朕盯着你吃飯,知道嗎?”
雲岚安靜地點頭,道:“我都聽裴郎的。”
“你這裏得用的人還是少了些,朕瞧着你是個不愛理事的,到時候找個人過來幫你打理昭華殿的事情。”裴彥又道,“免得像今天這樣,太後那邊找過來了,你一不給面子,就要把太後氣個半死,雖說也不算大事,但傳出去總不好聽。”
“都聽裴郎安排。”雲岚擡頭看他,便正好與他四目相對了。
“現在口裏說都聽朕的安排,等倔起來的時候,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裴彥手指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像那時候讓你到京中來,什麽也不必帶,你還帶了這麽多東西,一點都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