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說不好那究竟是被什麽人控制的、還是僅僅只是因為驟然受熱所以肌肉的自然收縮……總而言之, 周圍的肉壁全部都朝着中間蠕動起來,就像是兩面厚厚的肉牆要将他們包裹在其中擠壓。
黎川完全能夠預料到,等到那些肉壁徹底合攏的時候, 他們兩個怕不是也要成為那些被鑲嵌在肉壁當中的、時間一久便被徹底的消化掉的口糧。
黎川擡起手來, 黑色的匕首滑落到了掌心當中, 被他緊緊的握住,随後看也不看的照着一旁的肉壁就是一刺。
從匕首的另一邊傳遞來的觸感很是奇異,分明的确是刺中了的,但是卻并沒有那種入肉的真實感。非要說的話反而更像是陷入了一灘的沼澤、或者泥潭裏面,根本無從掙脫,反倒是蠕動着想要借此靠近。
黎川眼神一暗。
他撒開手, 那一把黑色的匕首幾乎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便被肉壁吞吐着“吃”了下去,很快便連蹤影都看不到。
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這樣的刺激, 肉壁開始用比起之前來快的多的速度收縮合攏。黎川見勢不好, 拔腿就溜,一丁點留下來掙紮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商容……商容!
黎川一邊回頭看那些肉壁合攏的速度, 計算着自己還要多久才能夠跑出去, 一邊在心底無比氣惱的想。
如果不是因為商容就在身邊的話, 他根本就無需進行這些徒勞而又毫無意義的掙紮, 只需要切換成為“謝輕侯”就可以。
嗯?
等等。
黎川突然發現了些什麽。
要光明正大的切換成謝輕侯……不是還有個更好的方法麽?
****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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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隆隆的鐘響仿佛就敲在自己的耳旁, 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原本還在同蟲子們拼死抗争的玩家們只覺得自己的精神一陣恍惚,等到意識再度清晰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不在那一節噩夢一樣的車廂裏面了。
眼前是有些眼熟的暗色的帷幕, 實木的長桌, 天鵝絨的座椅,以及上首……那一位唇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正雙手交叉在一起, 撐住了自己的下巴, 笑眯眯的看着他們的法官大人。
有玩家不免就覺得有些口中發苦。
啊這。
因為突然之間要接受的信息以及變動實在太多,而在那之後,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蟲子們的戰鬥又實在是太過于兇險,以至于玩家們幾乎都已經要遺忘了……還有個每天一次的法庭審判在等着他們呢!
于是剛剛才生出來的那一點點、對于僥幸逃脫了蟲群攻擊的喜悅頓時消失不見。畢竟驅虎吞狼……可從來都算不得安全。
“喲,大家早上好啊。”
謝輕侯坐在上首,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臉,笑眯眯的看着那些驚慌失措的出現在各自對應的位置上的玩家們,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
“嗯?為什麽都露出來了那樣的表情?難道看見我讓你們覺得很失望麽?”
他意味深長的詢問。
頓時就有玩家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開什麽玩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本次的世界任務都已經産生了變更的情況下,謝輕侯的這一個法庭審判居然還依舊存在着的;但是毫無疑問,比起外面空間狹小、蟲群密布、仿佛全世界都在朝着向對手有利的方向發展進行的險惡環境,謝輕侯的法庭居然成為了他們難得的喘息之所。
玩家們心照不宣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今,無論是同陣營還是敵對,他們無疑已經達成了共識,一定要盡可能的拖長法庭的節奏,以便獲得更多的休息時間。
至于誰被“獻祭”給了法庭,那再另說。
4號舉起手來:“法官大人——請問在今天的審判開始之前,我們可以先問些別的問題嗎?”
謝輕侯擡眼朝着那邊看了看,能猜得出他們都在打着什麽樣的小心思,但也沒有戳破,只是輕笑了一聲,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你想問什麽?”
“我們現在的任務已經變更了。”4號仰着頭,“這樣的話,法庭的審判真的還有必要嗎?”
畢竟在這種需要大家彼此合作、全力以赴才有可能奪得生存的機會的任務副本裏面,如果還必須有一個每天固定的減員的話,那未免也有些太傷戰力了。
如果能夠跟謝輕侯達成一定程度上的和解……4號在心底盤算着,一點點,哪怕只是局面朝着他們這邊傾斜一點點,都會能夠起到巨大的作用。
然後他看見坐在最上面那一張過分豪華了的座椅正中的青年有些困惑的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啊。”
謝輕侯溫聲細語,說話的時候面上的表情慈祥又和藹,簡直就像是在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孫子一樣。
“仔細想一想……在無限空間将你們下發到這個副本裏面的時候,又或者、是你們拿到的身份卡牌的介紹上,到底是怎麽說的來着?”
10號最先想到了什麽,面色突變。
任務已經被改變了,沒有辦法查到之前的任務描述;但是身份牌卻還是存在着的。
10號捏着自己的那一張身份卡,手抖的厲害,像是連這樣一點點輕薄的重量都沒有辦法承載一樣。
“你騙了我們!”他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我們需要做的原本應該只有找出與自己陣營不同的玩家的身份、然後将對方清除出本次任務即可……!”
謝輕侯笑了起來。
“對,沒錯……”
“這個法庭的出現,是我向無限空間要求的,你們原本的确是不需要經歷法庭審判的這一遭。”
他彎了彎眼眉,然而眼底實際上卻是毫無笑意。
“但是,我很不爽啊。”
“被搶走了男朋友、被強行的拉入了無趣的任務當中。即便知道與你們這些其餘的玩家并不幹系,但是我想要找點樂子纾解情緒,這有什麽問題麽?”
謝輕侯一邊這樣說着,一邊看了自己現在收集到的痛苦值一眼。
沒辦法,因為這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古言不可為五鬥米折腰,可五車米的話都已經足夠把一個人給整個都淹沒起來了。
這有什麽問題麽?
——這問題可大了去了!
一時之間,在場所有的玩家心底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如果!如果沒有法庭審判的話!
那麽就不會在昨天的時候先下手為強的把商容給排除出去。
而像是商容這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在作為對手的時候的确是讓人頭疼,可若是能夠與之成為隊友,那就是讓人再安心不過的覺得自己這把任務可以躺着過去的神仙了。
“啊,當然,你們覺得有問題也沒有什麽關系。”謝輕侯敲了一下手邊的法槌,“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的,我也歡迎大家來和我論證一番。新時代了,我們要講究以理服人。”
他笑着重複了一遍:“嗯,以理服人。”
玩家們安靜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畢竟看謝輕侯的樣子,只怕這“理”可不是什麽口頭上的辯論,而是更為暴力的手段。
“那麽大家是沒有異議了?很好,那讓我們開始今天的法庭吧。首先,還是請2號先發言——”
他的聲音猛的頓住。
有極其沉悶的聲音響起,周圍原本靜靜的垂在那裏的帷幕全部都像是在一瞬間被鼓了無數的風一樣開始飄雨。無論是長桌還是身下的座椅都開始劇烈的搖顫,仿佛他們正處于一個被刻意隔離出來的玻璃箱當中,而正有人從外界對着玻璃箱又敲又砸,企圖闖入進來。
“是那些蟲子嗎?!”12號抑制不住的尖叫出聲,“連這裏都可以追過來?!”
謝輕侯極為不悅的皺起眉,面容上終于是帶上了幾分的惱怒。
他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
謝輕侯擡起手,在空中虛虛的按了一下。于是那些震蕩便全部都停止了,靜悄悄的,跟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斯塔特瓦。”謝輕侯輕聲道,“這是我的游戲,至少現在,你不應該闖入。”
他們之間訂立的約定是斯塔特瓦幫黎川完成任務,而黎川離開這個世界……但其中似乎并不包含針對玩家的內容。
畢竟每一個玩家都是黎川的ATM啊。
“但這裏更是我的世界。”斯塔特瓦在外面發出咆哮,“謝輕侯,你讓開。我們之間并沒有什麽必然的矛盾,至于那些人類,我定要鏟除!”
“既然天碑選擇了他們,那麽我就要讓天碑看看!祂的選擇是錯誤的,不過是這樣的生物,怎麽可能代替的了我們!”
“我等必然會随着時間的潮流一起,前往下一個嶄新的紀元!無論是誰都不能磨滅我等的存在,人類不行,世界不行,天碑也不行!”
“我們必将……與舊時代同存!”
在他的聲音裏面是掩飾不住的瘋狂。哪怕眼下并沒有面對面,但是那種歇斯底裏卻根本無從掩飾,從字裏行間流露了出來。
比起之前要來的更加劇烈的沖擊感傳遞了過來,顯然是外面的存在正在極為用力的撞擊着這一處被特意開辟出來的法庭。
然後,終于,在某一個時刻。
空中傳來了像是鏡片碎裂掉的,那樣的清脆的破碎聲。眼前的空間驟然崩潰,他們重新出現在了那已然被肉泥和蟲子所占滿了的“列車”當中,黑色的蟲霧聚集成隐約的人形,就站在他們的面前。
蟲霧散開,構成了身軀的一部分。斯塔特瓦的目光越過了謝輕侯,看向了他身後的那些人類玩家們,帶着根本不加掩飾的濃郁殺意。
“斯塔特瓦,我說過吧?現在還是我的時間。”謝輕侯有些不悅,“你破壞了我的法庭。”
“謝輕侯!”斯塔特瓦驟然拔高了聲音,“你難道要站在『那一邊』嗎!”
“你可是天碑的第一位!”
“……『那一邊』?那一邊是什麽地方?”
“而且你一直向我強調……我知道我的名字在天碑的最頂端,但是那又怎樣?”
可是斯塔特瓦看上去卻是完全聽不進去謝輕侯說的任何話了,他裹挾着浩浩蕩蕩的蟲群侵碾了過來,像是根本無法沒有辦法去抵禦和驅散的、最為可怕的陰翳。
謝輕侯嘆了一口氣。
然後,這些人類玩家們驚訝的發現,從謝輕侯的眼底浮現出來了過分璀璨而又奪目的銀色花紋——不,更準确一些來說,那些紋路應該是一開始就存在于他的眼底的,只是之前一直不顯,如今在亮起來之後才終于得以被發現。
有血色的文字在謝輕侯的身邊浮現出來,圍繞着他緩緩轉動;墨色的彎匕在手中顯形,其上擁有着過分明亮的刀光;有夾雜着漆黑羽毛的風突兀的刮起,風中夾帶着隐隐的悲鳴與嚎哭聲,輕而易舉的就能夠動搖人的心神。
謝輕侯擡起眼來,同此世之主、那一只巨大的空蟬對視。雙方誰的目光也不肯相讓,一如他們在對待這些人類玩家的态度上。
謝輕侯只是想從他們身上獲取到痛苦值,但是并不過分苛求玩家的生死,甚至心情好了的話還有可能出手幫一把;而斯塔特瓦無疑就要更加殘暴和直白的多,他只想這些人類玩家們全部都死無葬身之地。
“謝輕侯!”
浮世的空蟬尖聲的叫了起來,隐隐帶着質問。
“你難道要為了區區的人類,就與我站在對立面上嗎?!”
“不過是一些人類而已!”
“謝輕侯!身為第一位,你為什麽要這樣去幫助人類!”
他們之間的對峙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那些站在謝輕侯的身後、受到了他的庇護,而得以暫時沒有受到攻擊傷害的無限玩家們都乖巧瑟縮有如鹌鹑,根本不敢插足于這樣的龍争虎鬥當中。
面對斯塔特瓦的質問,謝輕侯眉眼微動:“人類……又怎麽樣?”
他可以不在乎玩家,但是……
青年一字一頓的,對浮世空蟬的質問做出了回答。
“因為我還記得——”
“在成為【謝輕侯】之前,我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