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黎川登出空間, 回到了自己在現世的家裏,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一切就完全結束了。
他可是還好好的記着的,關于那個甚至是連商容都被接納進去了、卻獨獨将他給排除在外的、天碑之上的會議。
“無限空間。”黎川輕聲道, “我需要一個解釋。”
寂靜無聲。
原本應該對他有求必應的無限空間, 卻在這一刻裝了死, 就像是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不回答麽?”
黎川笑了起來,但是那笑卻帶了過分的冰冷,就像是在寒湖裏燃燒起來的那一抹蒼藍的火焰。
他擡起手來。
無限空間不予以回應,沒關系,不要緊。拜商容的那些根本不知道是腦子裏面哪一根弦給搭錯了的緣故,無限空間——這一原本是屬于人類玩家的自留地、是他們絕對安全的場所, 就這樣被黎川獲取了坐标。
而無限空間從來都不曾對黎川做出過任何限制,換句話來說, 只要擁有坐标, 那麽他便可以輕易的抵達那裏。
“真的以為裝死我就沒有辦法了?”
他的眼底花紋閃滅,起伏不定。伴随着“轟隆”的一聲巨響, 他所凝視的那一處空間轟然破碎, 其後是混亂的空間亂流。
黎川沒有絲毫猶豫遲疑的走了進去。
“……”
但是, 眼前能夠看到的無限空間, 與他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見到的, 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那極其具有賽博朋克氣息的、橫貫在一整片天空的藍色數據穹頂,沒有了以各種稀奇古怪的形态存在的門, 也沒有了那些在公共空間裏面交談、穿行、走動的玩家, 甚至是沒有了諸多的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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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就只不過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占地極廣的、一眼看過去根本望不到盡頭的——這麽一個空間而已。
黎川幾乎都要被氣樂了。
這可當真是好手段,在他到來之前, 将一整個無限空間全部都給替換了出去, 只給他留下來了一個空殼。
這是否可以視為……從一開始, 無限空間就在防備他的存在?
黎川站在這一片空曠而又寂寥的,根本看不見盡頭的黑暗空間當中。在這裏,除了他之外,唯一還存在的,就只有遠處那高聳屹立着的天碑,從這個角度看上去仿若頂天立地。
“不給予我回應。”黎川笑了起來,“那希望……你之後,也可以一直這樣保持沉默。”
他平舉起手臂來。
有“嗚嗚”的風聲在平底刮起,黑色的、表征着不詳與死亡的氣流在空間外彙聚了起來,不斷的撞擊着空間的壁壘,鼓動着想要将其打破。
這樣的一種變動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減緩,正好相反,它們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聚集,成長的比之前還要壯大。
終于,在那某一個時刻,伴随着一聲比之前所有的聲音都要來的更加沉悶厚重的巨響之後,世界外側的壁壘“咔嚓咔嚓”的碎裂,那些死氣都湧了進來,充斥了所有的角落。
這些死氣近乎于是迫不及待的朝着黎川的方向湧來,在他的手中化作了銀白色的彎鐮,帶着一片雪亮的刀光。
黎川倒提着這一把一人多高的巨大鐮刀,拖着它在地面上行走,朝着天碑的方向。
他最終停了下來,而天碑近在咫尺。
“拒不合作……是嗎?”
高達數百米的巨碑被一刀砍了過去,雖然并不至于立刻倒塌,但是也的确是有開始劇烈的搖晃。
黎川面上的冷笑更盛:“用不用我誇你一句……還挺結實的?”
他用手指在刀刃上一擦,殷紅的血珠就滲了出來,被盡數的塗抹了上去。
“【兇兆】,啓動。”
青年垂下眼去,輕喚了一聲。
血紅色的霧氣幾乎是瞬間升騰而起,沿着那一抹血液,在銀白色的彎鐮上缭繞盤旋,将其整個的都包裹在了其中。
“來,我們再試一試。”黎川說,“你看這次,你還能不能挺下去?”
那一柄鐮刀看上去都幾乎是血紅色的了,僅僅只是這樣放在那裏,上面都已經逸散出來了某種令人不自覺的便心驚肉跳的可怖氣息。
而黎川舉起自己手中的鐮刀,又一次的朝着那一方天碑砍了過去,落在了與之前相同的位置。
稱號-兇兆。
如果僅只是這樣無法解釋清楚的話,那麽不妨将其理解為能夠賦予加成的銘文一類的東西即可。
而在這樣的加持之下,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天碑終于是不堪重負,轟然破碎!
外殼的那些似玉非玉、似鐵非鐵的東西層層的碎裂、垮塌了下來,連帶着那一百個曾經閃閃發光的、象征着無上的榮耀、權勢、地位與力量的名字也仿佛跟着一起跌入了塵埃裏。
只是天碑的痕跡似乎并沒有就此完全褪去,因為在天碑原本所停留的地方,出現了新的——不如說,是在外層的那些包裹被撤去了之後,終于露出來了原本一直被隐藏在內裏的東西。
那是一顆樹。
擁有着瑩潤的、白壁一般光澤的,繁茂的長枝上生有着密密的葉,而在葉間點綴着的、那些像是星星一樣耀眼璀璨的光,實際上是一朵一朵的花,還沒有小拇指的指甲蓋大,簇在一起團着,帶有某種莫名的好看。
沒有誰能夠想到,在天碑裏面居然還會有着這樣的一棵樹——就像是在此之前,或許從來都沒有人想過要對着天碑動手一樣。
黎川望着那棵樹,皺了皺眉。
“啊……鄙人覺得還是稍微手下留情一點吧?那可是世界樹。”
在黎川已經毫不動搖的準備開始繼續辣手摧樹的時候,有人終于沒有辦法再繼續保持緘默看下去了,苦笑着站了出來出聲制止。
那是一個深膚色的青年,僅從外貌看上去沒有辦法辨別年齡,身上戴着諸多極具有異域風情的金飾,穿着白色的外袍。
他站在空間外,并不真切的塌進來,只是一直站在那裏,和黎川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朝着他露出來極為無奈的笑:“第一位,謝輕侯,對嗎?”
“是我。”
黎川提着鐮刀,望向他的時候,眼神像是刀鋒一樣的鋒銳。
“怎麽,找我有事?”
這話說的客氣,但是他手上的動作看上去,可是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仿佛只要青年再多說上那麽幾句話,他就會落到和之前的天碑一樣的下場。
青年當然是看出來了黎川的這點絲毫不加掩飾的意思,他舉起雙手來,做出投降的手勢:“別這樣,第一位,鄙人是真的打不過你的……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第三十七位,但他林。”
這個名字黎川倒不是沒有聽說過,無限空間裏面少有的、同他一樣作為全圖游走型存在的BOSS……“空間商人但他林?”
“哎、是。”但他林不愧是商人,在察言觀色和說話藝術上全部都是數一數二的,“鄙人并不是受誰指引、亦或者是要給誰當說客,才來到這裏的。天碑之上,鄙人是【立閣】的成員,屬于絕對的中立。”
“【立閣】?”
黎川眉眼微動。
他還記得之前聽到過的那些內容,商容也提過一嘴,【立閣】的立場是絕對中立的,并不會偏向任何一方。
“對,【立閣】……”
但他林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那棵世界樹。
“其實,從星圖看的時候,鄙人多少就有些這樣的預感了,不過現在才确認。”他說,“第一位,你果然是與我們都不相同的……甚至是,對于整個無限空間與天碑來說,都是毫不相同的。”
“無限空間與天碑,是分開的個體?”
黎川敏銳的捕捉到了某些訊息。
“對,是這樣。很敏銳啊,第一位。”但他林頓了一下,笑了起來,“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是空有力量的莽夫,那反而才需要好好的頭疼一番了。”
“是的,無限空間與天碑是各自獨立的個體。不如說,天碑實際上是無限空間将世界樹移栽了過來,又在其上壘築了能夠将世界樹封印起來的外殼……于是成為了我們所能夠看到的,那一方天碑的模樣。”
“世界樹挺無辜的,不如說,我們便是藉由世界樹誕生的。”
他做了一個手勢。
“鄙人猜,第一位你對這些還不甚了解?”
“那麽,就請讓鄙人大概的解釋一下吧。”
黎川挑了挑眉:“願聞其詳。”
黎川心底其實是偷着樂的,并且覺得但他林可真的是善解人意。
看啊!商容!你的如意算盤可全部都要落空了!
誰要和你做交易?
免費的情報,這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麽!
“天碑上的我們,總共分為三個部分。【舊日】、【新紀】、【立閣】。【舊日】是激進派,固守舊日的榮光,仇視着人類的存在,恨不得将這種生物從諸天的無數個世界當中都徹底的剿滅才好。”
“而【新紀】抱有的想法,則與【舊日】完全相反。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長存不滅的,哪怕是號稱亘古的我們。”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那麽弱小,卻又擁有着創造奇跡的能力。所以,【新紀】的成員多是這樣的,他們想要看看,看看人類能夠創造出什麽樣的焰火,并願意在此之前、在他們尚還沒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之前提供幫助,為人類保駕護航。”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舊日】與【新紀】勢同水火,根本沒有辦法達成共識和解。”
“啊,至于鄙人所屬【立閣】,就是完全的看客啦。不管是那一邊占上風、不管人類怎麽樣……對我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為什麽。”
“?”但他林對于黎川突然的問題愣了一下。
“什麽……為什麽?”
“【舊日】和【新紀】對于人類的态度……是為什麽?”
但他林久久的凝視着黎川,在确定自己面前的第一位是真情實感問出這樣的問題的時候,終于是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怎麽,你誕生的時候,并不知道這件事情嗎,第一位?”
“因為人類的誕生——原本就是為了取代天碑之上,作為諸界之主的我們啊!”
“我們與人類之間,只有一方能夠活下去。這是世界的定理,也是法則的決定。”
僅以生存的角度來說,雙方是無法共存的。
那是懸在天碑所有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必須面對的阿克琉斯之踵……
是,無可避免、終将到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