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在洗手間,我拼命地照鏡子,拼命地照,對着鏡子裏那個憔悴不堪的我,罵了無數次“笨蛋”之後,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穩。
女人,總是在倔強中堅強,在淚水中成長。
我就是這樣。
假如當時我是成熟,而不是天真,假如我當時是三十一歲,而不是二十一歲,我和林受男,可能僅僅是合約中規定的那種金錢關系,而不是現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而那時的我,偏偏只有二十一歲。我會止不住地多看林幾眼,也會止不住地把看到他的喜悅,和見不到他的悲傷,統統寫在臉上。
所以,在這場游戲中,我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也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
我再一次罵自己。
經過一個回合,我的心智成熟了不少。起碼在圖書館憋論文的時間裏,我再也沒想起林受男。雅園—圖書館—醫院,圖書館—醫院—雅園。三點一線,每天如此,半月有餘。
簡單而快樂的日子。
心無旁骛,心情愉快,似乎思路也開始暢通起來。閉關修煉兩周之後,我終于從圖書館順利出關。
伸伸懶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久違的舒暢。
從圖書館側門出來,我習慣性地朝圖書館大門望望,黑色的三叉戟瑪莎拉蒂往日一樣,靜靜地停在一旁。
直道前行,走自己的路。
剛沒走幾步,熟悉的聲音從一個角落裏蹿出來。
“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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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老呂,我微微嘆了口氣。
“老呂,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請你—”我的話極不耐煩,從我閉關修煉的第一天開始,他每天都來這裏候着。準是林受男的意思。
第一天老呂來,我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請他告訴林先生,“不勞他費心,我有手有腳,自己會回去。”說過了好幾遍,我自己都煩了。
我不想受了人家的恩惠,背地裏再受他的鄙視。
“請你轉告林先生,不勞他費心,我有手有腳,自己會回去。”另外一個聲音,學着我的腔調,從另外一個角落裏蹦出來。
我轉身,扭頭。
我的那個娘。
林受男。
他微笑着,我仿佛看到的,不是林受男在笑,而是蒙娜麗莎。
迷人。
“我親來自請你了,肯賞個光嗎?”他那迷人的微笑,仍舊挂在臉上。
我第一次看見他笑。
又犯花癡病了。
還好有之前的心情墊底,我馬上把自己的花癡情緒強力打壓下去。
不知不覺地跟他同坐在車子的後排。說什麽感覺沒有,那純屬睜眼說瞎話。旁邊明明坐個大活人,你總不能當他是空氣一樣。我沒林受男那修為。
我與他适當保持在距離。
“花園酒店。”林受男一邊對老呂說,一邊朝我俯身過來。
“幹嘛?”我差點大聲尖叫,當着他司機的面。
“安全帶。”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承認,是我想多了。
他俯身的那一刻,我才聞見一股淡淡的酒氣從他唇邊流溢出來。再看看他那張臉,微紅。
他喝過酒。
他去花園酒店,接着喝?那叫上我幹嘛,他不怕自己孩子生出來就是個酒鬼?我的嘴巴緊閉着,而腦袋卻一路上沒閑過。
半個小時後,車子緩緩進入花園酒店。
标準的六星級酒店。
這到底要幹嘛?我緊緊跟在林受男後面,悶聲不響。
推門進一個包廂。
裏面聲音嘈雜。
“喝—喝—喝”一桌子人,觥籌交錯,喝得正Happy。
見林受男進來,喝喝喝的聲音止住,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林董,一眨眼就不見了,把我們晾在這。來來來,先自罰三杯—”一個矮胖子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拉着林受男不撒手。
全然不顧我在林受男身後,他們不會以為我是這酒店的服務生吧。
這種場合,我還真應酬不來,所以縮在林受男後面,能躲多遠躲多遠。矮胖子敬酒過來,我瞄了一眼。
那哪裏是什麽矮胖子,明明是珠圓玉潤的劉副校長。
“劉……劉……劉副校長。”
我“劉”了半天,才把“劉副校長”四個字完全“劉”出來。
我的思維慢了好幾拍。
我再朝那桌子上瞧瞧,我的那個娘,今天果然驚喜不斷。好幾個副校長,還有好幾個系的系主任,系主任的旁邊,還有我親愛的導師朱老師。
我相信他們都看見我了,只是我傻不拉叽地沒看見他們。
“劉…劉副校長。”嚴重口吃。
“應該叫劉校長了。”酒桌中,一個系的系主任提醒我,我瞄過去,啊,原來是外文系的系主任陳榮發。林受男從哪裏鼓搗來這樣一堆人?
我有些頭暈腦脹。
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渺渺同學啊,過來過來,”珠圓玉潤的劉校長向我擺擺手,“劉老師敬你一杯。”
我一下傻了眼,趕緊向林受男發出求救信號。林笑嘻嘻地望着我,拿着酒杯在劉校長耳邊嘀咕了幾句。劉校長眯着小眼睛,食指在空中颠了幾下,壞壞地指了指林受男,倆人不約而同地詭異地笑起來。
林受男給他嘀咕什麽了?
劉校長放過了我。
林受男自罰三杯後,大家重新坐定。我就坐在林受男的旁邊。從全桌人看我的眼神,我明白了,他們已經很清楚我跟林受男的暧昧關系了。
只是誰都不說破。
心知肚明。我相信,桌子上的這些人,都是人精子。
明白了我與林受男的關系,不一會兒,氣氛又嗨起來。全桌子的人,都拿着酒杯朝我狂轟濫炸起來。我拿着林受男事先為我準備好的、新榨的橙汁,一一回敬。
美酒對橙汁。
有點錯亂。
不過,他們全然不在乎我喝的是什麽東西,在乎的是“敬”這個動作。
我有何德何能得到這幫人的敬酒,還不是因為林受男。我相信,此時此刻,讨好林受男,遠遠不如讨好他身邊的女人。
林受男笑嘻嘻地看着,就那麽看着。
突然,在人群中,我還看到一個默默坐在一旁,唉聲嘆氣的。朱老師,我親愛的導師。居然還有一個表示出對我極端失望的。
“朱老師!”我尊敬的導師,此刻我只能叫他一聲朱老師。
“渺渺啊,做學生呢,還是要有個學生的……”
我極其慚愧,知道他後面肯定會說,“做學生呢,還是要有個學生的樣子,我還指望你論文能得個優秀呢。”
我似乎早已準備好了一堆愧疚的話,表示我的歉意。
朱老師的感慨還未發完,劉校長嚯地站起來,筷子伸得老長,“唉啊,我說老朱啊,當着林董的面,你就別煞風景了……”說着,拿筷子插住一個拳頭大的紅燒獅子頭,塞進朱老師的嘴巴裏。
敬完了我,劉校長又帶頭開始敬林受男。
沒完沒了。
敬完林受男,是不是又要敬我們倆了?搞得跟走婚宴現場似的。那晚,林受男似乎很興奮,紅光滿面,眼珠子都喝紅了。還真把自己當新郎官了?!
我坐在那裏,不管不顧,猛灌大排湯,這東西很補人,對孕婦有好處,黃媽說過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在桌的每個人臉上都泛起紅暈,更有甚的,眼神都發飄起來。珠圓玉潤的劉校長就是其中一個。無疑,今晚最興奮的就是他了。一者,壓在他頭上的那個劉副校長的“副”字,終于被他成功剔除了。二者,林受男捐助港大圖書館的第一筆捐助款已成功到位。
這兩件喜事,讓他醉得說話舌頭伸得不太直了,連話都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我就說嘛,咱們港大的男生和女生們,畢業以後,都很有出息,非常有出息。看看港大校友錄上,歷屆畢業生中,有多少科學家、銀行家、文學家、慈善家……”
前面說的還像那麽回事,基本符合港大事實。
我悶着頭聽。
後邊好像越來越有所指。
“男同學各個青年才俊,将來有出息了,可以回來支援學校建設;女同學各個青春靓麗,出去嫁個有錢的老公,也可以支援學校建設嘛……”
說着,還朝我和林受男瞄了一眼。
劉校長說話還是比較講究藝術的,好歹給我留個面子,說“嫁個老公”,而不是“傍個大款”。
在劉校長看來,只要是回來支援學校建設,“嫁個老公”或者“傍個大款”這兩者的界限,似乎可以忽略不計。
唯有朱老師憋着氣,早退了。
再看看林受男,樂得那個合不攏嘴。有人非常藝術化地、拐彎抹角地誇他有錢的時候,他當然那個樂。
看樣子,林受男也喝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