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月皊與李姝遙出去了逛了大半日,回來時已是暮色将至之時。她坐在軟塌上稍歇,望着供在廳中的那柄重刀微微出神。

“娘子,您瞧什麽呢?”花彤走過來,伸手在月皊面前晃。

月皊回過神來,從開着的紅木門往外望一眼天色,才發覺這樣晚了。

“孫福說三郎走的時候交代過很晚才會回來,讓您晚上不必等他一起用膳。”花彤問,“娘子現在用嗎?”

月皊點點頭。她吃了一點東西,便起身往榮春堂去。

沈元湘正伴在華陽公主身邊說話,見月皊來了,打過招呼,便識趣地起身離去。

華陽公主瞥一眼月皊神色,朝她伸手,将月皊拉到身邊挨着她坐。她笑着說:“瞧着這小表情是有話要對我說了?”

月皊慢吞吞地點頭。她将阿娘的手捧在手心裏,低語:“阿娘,我想好了。”

她輕輕舒出一口氣,擡起眼睛,換上堅定的神色望着華陽公主:“我要搬走。”

華陽公主微微驚訝,沉默了一陣子,才問:“當真想好了?”

月皊點頭,又言:“我不想搬去白家,想置辦一個宅子,自己住。”

華陽公主仔細端詳着月皊的神色。她看得出來小女兒的認真。她問:“與厭辭說過了?”

月皊眸色稍凝,緩緩搖頭。

華陽公主輕輕地撫着小女兒的手,放柔了聲音,道:“無妨,若你不知道怎麽開口我替你說。”

月皊遲疑了一會兒,低聲道:“阿娘,我想自己與三郎說。”

“好。”華陽公主嘆了口氣,将小女兒拉到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脊背,心中難免不舍和一直未斷過的心疼。

月皊何嘗不是同樣的不舍,她合上眼睛,将臉埋在阿娘溫暖的懷裏,忍受着心裏撕扯的疼痛。

她知道,她拿到放妾書離開江府之後,就不再方便上門了。或者說,她應該再也不會踏進江家大門了。

“沒關系。”華陽公主似知道月皊心中所想,“天下父母無不盼着兒女過得好。離家也不能割舍掉骨肉親情。你永遠是阿娘的小女兒,阿娘也會經常去看你。”

“嗯。”月皊合着眼,在阿娘懷裏彎了彎唇。

月皊在華陽公主這裏待了很久才回去觀岚齋。她躺在床榻上,一邊等着江厭辭回來,一邊想着如何與他說。

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江厭辭回來,她先合上眼睛睡着了。

·

宮中。

皇後心中不可能不驚慌。她沒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會被李漳掌握了罪證。如果這次不是因為李漳急于除掉李淋,那他是打算什麽時候将罪證揭出來?她開始動手污他與陳貴妃之時?

皇後慌亂地跌坐在美人榻上,雙手捧起一盞茶。茶蓋與茶身相碰發出細微淩亂的聲響。皇後垂眼,望着晃動的茶盞,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雙手在發抖。

她忽地變了臉色,強自鎮靜地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面上。

除了拿來交換的罪證,李漳手裏還掌握了多少?這才是讓皇後最為驚懼之處。

這些年,她仗着聖人的寵愛,順風順水,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

皇後心裏生出強烈的不安,迫于想見到聖人。她問身邊嬷嬷:“聖人今晚在何處?”

“今日是靜貴妃的生産,陛下在靜貴妃宮中。”

皇後面色變了又變。終是滿腹心事,夜不能眠。被捧到高處這麽多年,皇後娘娘心中第一次有了懼怕,急于尋些慰藉。

聖人身邊去不得,她便急匆匆擺駕去了東宮。

皇後到東宮時,正好看見幾位大臣從東宮出來。她疑惑地踏進去,見到坐在書房裏的李淙,立刻問:“你這麽晚召見大臣做什麽?”

“查幾件事情。”李淙随口道。

皇後往前走,走到太子身側,放軟了聲音:“都這樣晚了,何必這般操勞,你最應當注意的是自己的身體。萬事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

皇後有些後悔當初支持李淙出使斡勒,之前李淙的身體分明已經養得大好了,這奔波了一趟,他又開始咳。瞧着李淙日漸消瘦的眉目,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心疼不已。

“母後說的是。”李淙應。

皇後笑笑,吩咐宮人去端藥膳湯,又親自看着李淙喝下,才離開東宮。

李淙起身相送,立在書房門口,便被皇後阻了前行。她笑着說:“夜裏風涼,你好好養身體最重要,不用送了。”

皇後順手整理了一下李淙的衣袖,轉身往外走。

“母後慢走。”李淙立在書房門口靜望皇後離去。

他擰眉,明朗疏俊的星目藏着壓抑的痛楚。

李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李淙很清楚李淋的踩地捧高。李淙知道李淋并非良善之人,也同樣知道李淋的色厲內荏,是個膽小如鼠之輩。

構陷宮中妃嫔與皇子有污?

這不可能是李淋做的事情。他沒有這個膽子,更沒有這個能力。

李淙回身走回書房,望着案角放的那碗藥膳湯,緩緩閉上眼睛,壓抑着胸腔裏的痛與苦。

他問自己——

若調查結果真如他所料,你要怎麽做?李淙,這個人,是你的生母。

·

翌日,月皊睡醒後只從身側被動過的枕被得知江厭辭昨夜回來過。而此刻,他又走了。

昨日三郎說今日會帶她去見離娘,如今不見了他人影,月皊一直在等江厭辭。

雖一整日不見他,可月皊總覺得三郎答應她的事情不會失約,就算他有事耽擱了,也會派人告訴她。

半下午,江厭辭回來了。

月皊坐在開着門與窗的方廳,時不時望向小院的門口,江厭辭出現在院門口時,她立刻發現。月皊歡喜地起身,快步走出去,立在檐下望着他逐漸走近。

“三郎,回來了。”她望着他,去瞧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昨天答應的事情。

“需要回去換衣服嗎?”江厭辭立在階石下,問道。

月皊反應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才連連搖頭:“随時都可以走。”

“走吧。”江厭辭連屋子也沒進,轉身就走。

月皊趕快跟上他。

江厭辭将月皊送到一處宅子,他并沒有留下,留下一句“晚上來接你”,便匆匆離去。

月皊瞧見離娘憔悴的模樣時,急急在床榻邊坐下,拉着離娘的手,問:“怎麽就落水了?現在好些了沒?還燒不燒?”

“已經沒有事了。”

離娘有些急切地問:“聽說四殿下被打進了天牢,是真的嗎?”

月皊點頭,說:“四殿下不知為何要陷害大殿下,如今被揭穿,被聖人去了皇籍。”

離娘神情有些恍惚,繼而浮現幾許自責與悲痛。

“是我壞了他的事情……”離娘喃喃着。

她那雙天生的媚眼,此時只剩下濃濃的悲戚。她真恨不得自己葬身在水中,死前透過飄搖河燈再望他一眼,也算是幸事。

“什麽事情?”月皊疑惑不解,“你在說大殿下嗎?”

離娘緩緩搖頭,不願多說。

月皊沉默起來。她以前不懂離娘對大殿下一往情深,卻又不願入府。如今倒是懂了幾分。

月皊柔聲勸着:“你不要多想,要先照顧好自己。等你好了,咱們還要一起開香粉鋪子呢。”

她又說:“以後姐姐搬到我那裏住吧。我一個人也孤單。”

離娘望過來,疑惑地想問什麽,片刻沉默之後又什麽都沒問,緩緩點頭。

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後,江厭辭過來接月皊回家。車輿到了江府大門前,江厭辭将月皊抱下馬車,卻并沒有一同進府,行色匆匆地轉身,走進夜色裏。

月皊靜立在檐角紅燈籠下,遙遙望着江厭辭逐漸遠去的背影。她喃喃:“怎麽忽然就這麽忙了呢?”

接下來幾日,江厭辭都是這般早出晚歸。月皊時常睡着了他還不見他,晨醒後又不見了他的身影。偶爾見到人,見他略帶疲憊的神色,月皊沉默地給他胳膊上的傷處換藥,有些話總是說不出口。

這一日,江厭辭難得天還沒黑就回來。

天氣一日比一日暖,月皊正坐在方廳裏,握着小鑷子往簪子上粘珍珠。她擡眼,忽見江厭辭的身影出現在小院門口。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天色,确定還未天黑,她重新将目光挪到江厭辭的身上。

月皊捏了捏發麻的手指頭。她起身,走到門口,懶懶倚着門邊,遙望着江厭辭走過來。

江厭辭走路的時候步子很大,身姿挺拔,步履間帶着幾分果決的味道。月皊很喜歡三郎朝自己走來的身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之感。

江厭辭亦看見了立在門口的纖細身影。

他還未走近,令梧急匆匆從後面追上來,遞上一封信。江厭辭幾下拆了信,一邊看信一邊往前走。

月皊望着他,驚訝地看見江厭辭看了那封信後,臉上浮現了笑容。

江厭辭走到門口時已看完信将信收了起來。他用一雙帶笑的眼睛望着月皊,忽然探手撐在月皊的後頸,低頭親了一口她的額頭。

“三郎……”月皊吓了一跳,急急伸手抵在江厭辭的胸膛。

江厭辭親了她一下便移開了唇,道:“明日帶你去參加一場婚宴。”

參加婚宴?月皊目光躲閃,她心裏第一瞬間産生的念頭便是三郎帶着她去參加婚宴不合适……

江厭辭心情大好,并沒怎麽注意到月皊的神情。他撐在月皊後頸的手掌向下移去,撫過她的脊背和細腰,又至臀下,直接單手将月皊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左臂上。

月皊吓了一跳,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急急去抱江厭辭的脖子。

“三郎,你快放我下來呀。”月皊軟聲低語地求。

她心口怦怦跳着,匆忙環顧左右,顯然是擔心被府裏的下人們瞧見這不夠端莊的舉動。

月皊蹙眉,又伸出手輕輕去推江厭辭。

江厭辭笑笑,單手抱着月皊往裏走,穿過方廳直至寝屋。到了這裏,她就不會再擔心被下人們看見。

江厭辭直接将人扔在床榻上。眼看着江厭辭就要靠過來,月皊一邊推他,一邊急說:“鞋子!鞋子要弄髒床榻的!”

江厭辭向下望了一眼,伸手去脫月皊的鞋子。讓一雙玉髓綠的繡花鞋不規矩地躺在床下。

月皊遲疑了片刻,蜷起腿來,向後退去。江厭辭伸手去拽她,掌心從她纖細的小腿滑過,指端碰到她的足背。他的動作稍頓,又順勢将她的白绫襪褪下來。

将月皊的雪足握在掌中,他問:“你喜歡什麽樣子的婚儀?”

【 作者有話說 】

小江:今兒個高興,不許說我不愛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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