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念
淩澤白從混沌中醒來,花了一點功夫才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個鄒教授簡直不能更表臉一點,正常人不是應該發誓要是我說的有半句虛假,就天打雷劈嗎?哪有人反過來說的?
淩澤白可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鄒教授坑毀了,他揉揉眼睛,打量着這個環境,自己竟然躺在一張晶瑩剔透的玉臺上,臺子的周圍是清澈見底的池水,水裏還有蓮花和魚。
他邁過池子向外走,一路上的所見所景,處處提醒着此處非一般凡間境地。
他信步來到大殿,殿上一只仙鶴正拿着掃帚掃地,看到淩澤白的到來,先是怔愣了數秒,然後掃帚一丢飛撲過來,沖到淩澤白懷裏,兩個翅膀牢牢地擁住了他。
“主神,嗚嗚嗚,你可回來了。”
想象一下一只仙鶴撲到懷裏的場景,就是淩澤白此刻的心情。
“你……的嘴……紮到……我了……”
“啊,主神對不起對不起,”仙鶴連忙松開翅膀,“我忘記自己現在是這個樣子,主神等着,我現在就變身。”
仙鶴扇了兩下翅膀,撩起一片煙霧,煙霧褪去後,淩澤白面前已然站着一名可愛的少女。
“……小胭?”
“嗚嗚嗚主神你還記得我,”仙鶴變成的小胭再一次激動地撲了過去,“人家好感動嘤嘤嘤。”
“我剛剛還跟你在一起,怎麽可能不記得你?”
“剛剛還在一起?”小胭困惑地放開他,“主神,你已經睡了八千七百年了,雖然幾千年來我都沒有離開你左右,不過跟你在一起這種美好願景真的只存在于我夢中……”
“好了好了,”淩澤白連忙打斷她,“你告訴我這裏到底是哪裏?主神又是什麽?”
“主神你失憶了嗎?”小胭不知道從哪裏變出個帕子來眼淚汪汪地咬着,“這裏是你的澤白觀,我是你座下的仙鶴,你就是此間的主神,號稱神界千萬年來最有天賦的修行者,在八千多年前就得道成人,降臨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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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淩澤白強烈地止住她,“你說……我是神?”
“對呀,”小胭答得一臉坦然。
“然後,我苦心修煉……終于修煉成了人?”
小胭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似乎根本不覺得這有何不妥。
“我圖什麽?”
“诶?”
“我既然已經是神了,幹嘛還要修煉成人?”
小胭被蘇醒過來的主神繞糊塗了,“神本來就是修人的啊,不然修道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人才會修道,為了飛仙成神啊。”
小胭深吸一口冷氣,“主神你怎麽會有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
淩澤白:“……”
“主神當初辛辛苦苦修煉幾十萬年,終于修成正果,名滿天庭。”
“主神坐化後,原本打算将主神的遺體安葬,可主神的師尊說,你尚有一魄留在仙界,早晚有一天會回來取,所以才将你的身體保留下來。想不到幾千年來,身體完好無損,這也是我為什麽堅信師尊說的話,一直在等待主神歸來。”
淩澤白有點感動,拍了拍她的肩,“難得你一片忠心,我的這位師尊現在在哪裏?我想見見他。”有些不解或許只有他才能解釋得了。
“師尊正在閉關中,恐怕短時間內你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這樣啊……”
小胭看到淩澤白臉上明顯流露出失望,主動請纓:“要不我帶主神在神界四處走走吧,興許看到熟悉的場景,主神就想起來了呢。”
淩澤白點頭應允:“也好。”
神界的景象跟淩澤白在文學影視作品中見到的描述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兩條腿行走的生物多了不少。
“他們……也是神嗎?”淩澤白不确定地問。
“當然,這裏的所有神都是神,”小胭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奇怪。
“那他們都是什麽神?”
“你是問他們都叫什麽嗎?”
“嗯。”
“這麽多神,我怎麽可能知道每個神的名字呢?張三李四王二狗,都有可能啊,”說完她拉住一個行人,“這位大哥,敢問你的名諱是……?”
“王二狗。”
小胭放開他,朝着淩澤白一攤手,“看?”
淩澤白想了想:“你知道耶和華嗎?”
“當然,他是西方很有名的神,神神都知道他,可不是每個神都能像他那樣出名。”
“那你們信基督或者猶太教嗎?”
“那是什麽,該不會是一種宗教信仰吧?”
“是的。”
“崇拜和追随耶和華的神很多,但應該跟你說的宗教信仰不是一回事,畢竟耶和華只是個神,不是人。”
“……哈?”
“神信仰的都是人,有的是一整個民族信仰一個人,也有同一個國家裏的神信仰不同的人。”
“比如說?”
“傳統的一人教像是拿破侖教、毛澤東教、成吉思汗教,這些都是著名的大教派,信徒遍及天界。新興的多人教就更多了,大部分都是年輕神在信,有信EXO的,有信TFBOYS的。”
淩澤白:“……”
“哦對了,這兩個教派的教徒關系不是很好,主神要是約神下棋的話,最好不要同時約。”
“下棋當然只約一個了,又不是鬥地主。”
“不會啊,我們這裏經常好幾個神約在一起下棋,”小胭突然一拍手,“啊,前面就是TFBOYS殿了,我們進去參觀一下吧。”
淩澤白硬是被她拉着進了殿門,擡頭一看,這根本就是三清殿的翻版——幾十米高的雕像盤膝而坐,從左到右依次是王源、王俊凱和易烊千玺,隐藏在香火後的面目慈悲、神态和祥,左邊的人執筆,中間手拈四葉草,右邊抱了個步步高家教機。
有幾個女神信徒正在此參拜,她們靜息閉目,表情虔誠,口中念念有詞:“傳說中魔法的城堡,守護每個微笑,發動結界,讓憧憬都快快長高……”
“上柱香嗎?”小胭不知道又從哪變出香來,“雖然我信吳彥祖,但是這裏祈福考試很靈的。”
淩澤白嘴角一抽:“我就不用了吧。”
“也是,主神又不用考試,”小胭自己把香上了,又領着淩澤白來到隔壁EXO廟,這廟可夠大的,十幾尊人像排成排。
“怎麽有十二尊?”淩澤白數了一遍,随口問。
“本來就是十二尊啊。”
淩澤白指着吳亦凡的塑像,“他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話音剛落,廟裏住持就跳了出來,“說什麽呢你?我們EXO自建教以來就有十二尊人,從來都沒有分裂過。哪裏來的這麽不懂規矩的神,敢在廟裏信口雌黃,叉出去!”
就這樣淩澤白和小胭一道被趕了出去。
“讓主神亂說話,一點都不尊重神家,更不尊重人!”小胭教訓自家主神。
“我錯了,”淩澤白誠懇地道歉,“今天的參觀就到此為止吧,我需要一段時間整理一下被颠覆的世界觀。”
“也好,主神才剛剛蘇醒,是該多多休息,那我們回去吧。”
淩澤白心情複雜地度過了他記憶中在天庭中的第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被觀外的嘈雜人聲擾醒了。
“發生了什麽事?”他呼叫小胭。
小胭——不,是仙鶴——氣喘籲籲地飛了進來,“主神,門口來了好多神,說要參拜主神。”
“為什麽?”淩澤白感到莫名其妙。
“據說是EXO教的教衆,昨天夜裏收到了托夢,他們中的有一尊人表示要離開,現在兩撥神打得不可開交,原教派分裂出了新教派,新教派現在正在計劃把塑像移出來,另立新廟呢。”
淩澤白:“……”
“然後昨天主神在EXO廟說的話不知怎麽走漏了出去,現在神神都說主神是人的使者,紛紛過來要求參拜呢,主神,你說要放他們進來嗎?”
淩澤白嘴角抽搐,那麽多神,想攔也攔不住,“可以進,但是一次不能進得太多,你去發發牌子,讓他們等待叫號好了。”
“得令!”
第一個進來的就是昨天把淩澤白轟出去的住持。
“昨天對大神無禮了,實在抱歉。”
“沒、沒事。”
“我來這裏,是想求一句人喻。”
“人喻?”
“就是我們家大人有沒有什麽話透過使者大神向虔誠教徒們傳達?”
“哦,這個這個,”淩澤白懂了,“你讓我想想……”
他使勁回想着曾經在娛樂版上看到的:“你們是天使,你們知道嗎?”
住持滿足地捂住胸口深呼吸:“醍醐灌頂,發神深省,原來大人真的知道我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保佑着我們。謝謝你,大神!”
淩澤白緊忙搖搖頭:“不客氣。”
住持走了,接下來進來的幾位女神也很眼熟,昨天在TFBOYS殿裏見到過。
“人的代言神,很榮幸見到你。”
“不敢當,你們也是來求人喻的嗎?”
“是的,請大神指點。”
這下可難住淩澤白了,“呃,你們的人曾經說過……Hello大家好,我們是TFBOYS……”
TFBOYS信徒們激動得熱淚盈眶:“太催神淚下,太感神肺腑了,不行,現在我們就回去,把這句人喻刻下來,供在大殿中央!”
一批神烏泱泱地走了,一批神咵嚓嚓地來,整個一上午,澤白觀裏就沒消停過,有信普京的,信奧巴馬的,信科比的,還有信喬布斯的。
淩澤白一看到喬布斯,就悼念起他的IPHONE5,也不知道被雷劈壞了沒有。
他憂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信仰的人……已經消亡了。”
喬布斯的信徒們怔愣了數秒,不約而同地嚎啕大哭,最後難過地連路都走不了,互相攙扶着離開了這個傷心地,讓淩澤白看了都覺得過意不去。
總算打發完全部來訪的信徒,坐了一整天的淩澤白趕緊趁這個機會出門活動活動筋骨,沒走出去多遠就聽到一陣哀傷的音樂,有一群身穿白衣排成長隊的神,沿着街一邊哭,一邊走着。
“這是在做什麽?”淩澤白問身後的小胭。
小胭癟癟嘴,“還不是早上主神說他們的人不在了,這是教徒們在舉辦祭禮呢。”
淩澤白跟着神群走到了祭壇,每個前來祭拜的信徒手裏都捧着個蘋果,到了喬布斯的雕塑前,淚眼婆娑地咬一口蘋果,把剩下的部分恭敬地擺上供桌,再哭一會兒,這才離開。
小胭又變出來個蘋果,“主神,你也要上去拜人嗎?”
“我還慕尼黑呢,”淩澤白抓過蘋果來就啃了一口。
這時有神發現了他,高呼道:“是人之子!”
所有神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是人的使臣!”“傳達人喻的神!”“人的代言神!”
不知道是哪個神開的頭,所有神都面朝淩澤白跪拜下來,以他為圓心,一層一層地蔓延開來,如同在神群中蕩起的漣漪。
淩澤白托着咬了一口的蘋果,手足無措地站在漣漪中央,如同一根孤零零的蘆葦。他舉目四望,只有一個神遠遠地站着,冷冰冰地旁觀此間發生的一切。
莫名地,淩澤白就想接近他。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擡腳朝對方所在的方向走去,神們自覺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就像水被分成了兩半。
他終于來到了他的面前,同樣的容貌,同樣的氣質,淩澤白回憶着這個在凡間與他有着萍水之緣的名字。
玄霖。
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你相信有人嗎?”他問。
“我不信人,”玄霖态度一如人間般堅定,“這世上根本沒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