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胭最近覺得自家主神很可疑,玄霖只要拍攝任務不是很重,就總往觀裏跑,來了也不像往常一樣下棋,而是跟主神兩個躲進小房間裏,還把門反鎖了不讓她偷看。
不讓她偷看,偷聽總行了吧?
可惜神界的房子隔音太好,她偶爾能聽到一點歌聲和笑聲,內容卻模糊無比,壓根聽不出來唱的是什麽。
隔着一道牆,玄霖在認真地跟淩澤白學習人間知識。這段時間,玄霖以拍戲需要的名義,纏着淩澤白把他知道的人類有關的知識完完整整地講了個遍。
“你連《最炫民族風》都學會了,我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教你的了,”淩澤白坦承地說。
“那就再講一遍《斷背山》吧,我喜歡聽那個。”
淩澤白想想覺得那個太容易誤神子弟了:“我還是給你講個人間流傳的神話故事吧。”
“神話故事?”
“就是神界發生的故事。”
“我們這個世界的故事有什麽好聽的?”
“雖然名義上是神話故事,但鑒于人對神的誤解也很大,所以跟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那好吧。”
該從哪開始呢?淩澤白想了想:“你知道維納斯嗎?”
“搞房屋中介的。”
好吧,小胭說過,他給忘了,“她就沒有個別的什麽,更光彩的頭銜?”
“以前拿過古羅馬選美比賽的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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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小姐是房屋中介員工?淩澤白驚悚了。
“其實她在人間也很出名,被譽為愛與美的女神,跟智慧女神雅典娜是平起平坐的。”
“雅典娜今天還把劇本上面的字念錯了,也不是什麽生僻字。”
“不要跑題啊!”淩澤白抓狂。
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講:“在神話傳說裏,維納斯愛上了一個叫阿多尼斯的美男子,可惜對方不喜歡她,苦苦追求仍求而不得。就在這個時候,維納斯預知到阿多尼斯即将有危險……”
“跟你一樣嗎?”玄霖插嘴,見淩澤白沒懂就又解釋了一句,“有預知能力。”
“這個……大概吧……”淩澤白吞吞吐吐地說,“總之就是勸他不要走,要留在自己身邊。”
“然後呢?”
“阿多尼斯當然沒有留,他不聽勸阻,執意要走,于是第二天早上在森林裏,被豬咬死了。”
這個故事的結局真傷感,簡直讓人潸然淚下。
“顯然,他一點都不喜歡維納斯,”玄霖果斷地評價。
這回輪到淩澤白好奇了,作為一個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的神,玄霖又怎麽會懂得喜歡的真正含義呢?
于是他問:“你怎麽知道?興許他只是傲嬌呢。”
“如果他真的喜歡對方,不用作任何解釋,只需要一句‘留在我身邊’,就會為她留下來。”
淩澤白吃驚:“看不出來,你已經是一位愛情專家了。”
“紙上談兵而已,希望有機會能夠真正實踐一下。”
淩澤白差點被嗆到,趕緊轉移話題:“維納斯自己的愛情BE了以後,連帶着對整個社會都産生了報複心理,于是以神的名義下了詛咒,那詛咒是這樣說的:“但凡這世上相愛之人,他們的愛情必不會一帆風順,嫉妒、猜忌和痛苦将永遠如影随形。”
“就是因為這樣,凡是有愛情出現的地方,也必定會有愛情的影子,美好和不美好總是相依相生,所有陷入愛河中的情侶,都無法擺脫這些負面情緒。”
淩澤白講完後,停頓了一下,問道:“聽了之後,你有何感想?”
“再也不想買維納斯的房子。”
“我不是要說這個!!!”
玄霖說:“我懂,你想說,愛情裏面包含太多負面情緒,如果愛情沒有發生,負面情緒自然也就可以避免。”
“沒錯。”
“但在我聽來,明知愛情會伴随猜忌、嫉妒和痛苦,人類還要不顧一切地追逐愛情,豈不更能說明愛情的彌足珍貴?”
“這……”
玄霖起身告辭:“今天就打擾到這裏,明天我會再來。”
送走玄霖,小胭總算逮到拷問的機會:“主神從實招來,你跟我男人躲在小黑屋裏,都做了些什麽?”
淩澤白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說神界談戀愛觸犯律法,那違規者會受到什麽懲罰?”
“戀愛?那處罰可就嚴重了,一旦被發現,輕則發配到天庭兩級,永世不得相見,要是嚴重的話,是要被點天火的。”
“那不就是死刑?”
“對呀。”
“原來燒死那些秀恩愛的,在天界不是一句玩笑話啊,”淩澤白苦笑着說。
“等等,主神你莫非跟我男人……啊啊啊啊!!”
“果真算蔔出來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就算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仍然愚蠢地試圖把他推開。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那邊那只鳥你能不要到處亂撞了嗎?滿屋子都是你的毛……放心吧,就算燒死了我倆,也不會株連到你的。”
第二天淩澤白還是去了劇組,反正在哪裏都會跟玄霖見面,他索性也不再回避。
興許是劇情更深入,對演員的情感要求也更複雜,玄霖的表演并不像一開始那樣流暢,連續被NG了很多次。
導演一工作起來就是個認真的暴脾氣,哪怕面對的是玄霖這樣的高神氣巨星也毫不留情,淩澤白在旁邊聽着都為玄霖感到不平。
——讓神去扮演人,還是誤解很大的人,明明沒有戀愛經驗,要演出愛情裏的暧昧,還要顧慮到神界的規定,少一分則無,多一分則破尺度,實在是太強神所難了。
“其實玄霖已經演得很好了,”淩澤白聽到有兩個劇務在一旁低聲碎語,“這是我見過他對待角色最認真的一次。”
“讀過原著的我有幾次都差點以為,玄霖就是梁山伯本人呢,簡直跟書裏描寫得一模一樣。”
聽到對玄霖的表揚,淩澤白比自己受到誇獎還開心,他堅信受過自己一對一的培訓後,玄霖已然是神界最了解人的神,就算這個角色再難,他也能完美地演繹。
磕磕絆絆一上午的戲拍完,劇組的男神女神趁午休的時間圍住淩澤白,請他為自己算蔔。淩澤白想既然在同一個劇組做事,也就來者不拒,統統握住他們的手為他們占蔔了将來。
他沒有看到的是,随着找他算蔔的神越來越多,不遠處的玄霖臉色也越來越黑。
“我也要算,”玄霖走了過來,其他神感受到他身邊的低氣壓,主動為他讓出一個位置。
“這個,”淩澤白似乎不是很情願,“上次不是為你算過了嗎?”
“上次算的是過去,這次我想算将來。“
玄霖的右手就停在半空,淩澤白遲遲沒有動,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現場的氣氛尴尬到了極點。
最後還是導演解了圍:“都愣那兒幹嘛?休息夠了就趕緊回來拍戲!”
工作神員們如臨大赦,統統松了一口氣,飛快地溜回到各自的崗位,玄霖默默盯着淩澤白看了片刻,也轉身走了。
下午的拍攝比上午還不順利,玄霖根本就沒有在狀态,氣得導演摔了本子讓他放假一天。
“回去揣摩好你的角色,不然就別回來了!”
淩澤白本以為經歷了白天的不愉快,晚上不會再見到玄霖,豈料時間一到,對方還是準時出現在門外。
不管是身為編劇還是玄霖的好友兼私人顧問,淩澤白都有責任幫他度過演技上的難關。
“其實這個角色我覺得你已經演得很好了……”
“不,導演說的是對的,我現在對自己很沒有信心,覺得我演不好一個人。
“怎麽會呢,”淩澤白反駁,“我是見過你實力的人,你的演技非常出色,不管飾演的對象是神是人,都能演得入木三分,根本不需要妄自菲薄。”
“如果你指的是最初的劇情戲,我确實能夠比較精準地把握,但是随着二人感情深入,這個角色對我來說越來越難以掌控。”
“我不會演繹愛情,也不懂什麽是愛情,我想神界沒有一個演員能将這兩個字拿捏自如。今天拍攝的這一幕,你在原文裏用到了一個詞,怦然心動。”
玄霖盯着淩澤白,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他,淩澤白面對這樣一個認真的玄霖,心跳似乎都有些不正常了。
“我查字典,字典上卻沒有這個詞,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到底什麽才是怦然心動?”
伴随淩澤白聲音響起的,還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就是有那麽一個瞬間,你們碰到了彼此,又或者是四目相對,或者一個回眸,甚至只是聽他說了一句話,看他落了一滴淚……你的心為此不受控制地砰砰亂跳,在胸膛裏跳,在鼓膜裏跳,在血管裏跳,無處不在地跳。它起于一瞬間,卻可以持續很久,明明是自己的心,從此卻時時處處為他而跳,這就是怦然心動。這樣的感覺,你有過嗎?”
“有,”玄霖說。
“什麽時候?”
“在節目上,你握住我手的時候。”
見淩澤白遲遲沒有反應,玄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模仿淩澤白曾經的樣子,握住了他的手。
“在休息室,你抱住我的時候;在這個房間裏,你穿着便服向我走來的時候;你給我講人是怎樣生活的時候,你笑的時候,每一個時候。”
“你教會我字典上沒有的詞,你讓我體會到什麽是怦然心動,你使我懂得愛情的正确表演方式,在面對你的時候。”
“我從來都沒有嘗試過,哪怕是在戲裏,所以我也不知道說這樣的話,算不算是一次合格的告白?”
淩澤白久久無言,最後從他手心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當他的手抽離的時候,把玄霖臉上的期待也帶走了,只留下濃濃的失望。
淩澤白舉起左手:“左手看到過去。”
他又舉起右手:“右手看到未來。”
他雙手合十:“現在呢?”
玄霖怔愣:“過去和未來?”
“是無。”
淩澤白說:“每一個算蔔者都無法看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當我的左手觸摸到我的右手,看到的只是空白一片。”
他重新握住了玄霖的右手:“當我觸摸到你的右手時,看到的同樣也是一片空白。”
“而這只有一個解釋,你的未來與我密不可分,我滲入到你未來的每一個細節,以至于無法從中找出一個我沒有參與的部分。”
神采注入了玄霖的眼睛,他整個神都再次煥發起來,他将手指插入對方指縫,淩澤白反手與他十指相握。
“我這是不是屬于告白成功了?”
“你說呢,”淩澤白無奈地說,“就算不答應,你豈不是還要繼續告白下去?”
玄霖抿着嘴,他大概打算把缺失了幾萬年的笑容一天之內找回來。
反倒是淩澤白愁眉苦臉:“我們這樣做,也算是觸犯天條了。”
“你不是人麽?”玄霖笑着問,“也怕觸犯神的律法?”
“小胭說我是修煉成人的神,但在人間,我也确實想過要修煉成神。所以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修煉成人的神,還是修煉成神的人。”
“興許這才是個真正的輪回,在每個世界都向往另一個世界,美化它,神話它,渴望達到它,等真正抵達了之後,又會覺得失去那個才是最好的。”
“但總會有一個世界,讓你遇到另一個輪回中的神或人,願意為了他,駐足于此,不再離開。”
玄霖握緊他的手:“謝謝你為我從人間趕來,你讓我知道留在這個世界是正确的。如果哪一天你回去了,我也願舍棄永生,與你相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