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事
走在院子裏,隐隐能聞見食物的清甜香氣。
平日裏,顧玄琢未必日日回來,冷鍋冷竈的侯府,少有這樣的煙火氣。
“浮玉,你們在做什麽?”顧老夫人走到廊下,拄着拐杖問。
“給老夫人請安!”浮玉、飛雲,連同竈房的婆子,紛紛行禮。
洛霏霏和玉煙見狀,下意識也跟着行禮。
玉煙穿的與浮玉、飛雲一樣,只洛霏霏不同,看起來格外清豔出挑。
顧老夫人一眼看到,目光便再也移不開。
渾濁的眸子閃着興奮的光,上前拉住洛霏霏的手,細細端量着她姣好容顏,驚賞問:“這是誰家丫頭?生得這般出衆,老身怎的從未見過?”
浮玉、飛雲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還是洛霏霏先反應過來,順勢扶住老夫人,笑盈盈應:“謝老夫人贊譽,奴婢是新來的。竈上剛做了月餅,老夫人可要嘗嘗?”
只是一位新來的廚娘?顧老夫人聽着,眼中閃動的光彩暗淡下去。
還以為孫子終于開竅了。
“也好。”顧老夫人目光落到疊放整齊的月餅上。
鵝黃色,圓圓的,擺在霁藍瓷盤中,似閑月卧青宵。
洛霏霏另取一方掌心大的小碟,夾一塊放至碟中,奉到顧老夫人面前。
她素手纖纖,眉眼盈盈,雪頰自然帶笑,讓人見着便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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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顧老夫人用了一塊,連聲稱贊,“你們服侍玄琢用心,都有賞。”
聽門房禀報後,顧玄琢便大步流星往府中趕,怕祖母看到洛霏霏,知曉對方身份,徒生事端。
誰知,剛進院門,便見到祖母親手将賞銀塞到洛霏霏手中的情形。
她倒是笑盈盈接過去,好聽的話清泉似的從她嘴裏汩汩冒出來,哄得祖母眉歡眼笑。
袅袅煙火氣中,她一副家常打扮,若不是正從祖母手中領賞,倒像這府裏的女主子。
念頭一閃而過,怪異又好笑。
顧玄琢隔着衣袖,捏了捏袖袋中林巒的信。
看起來,林巒是認真想娶她,或許明年今日,她便該笑盈盈站在尚書府,替林巒張羅。
祖母總催他,林巒可比他還年長一歲,若能順利成親,也不錯。
顧玄琢默默想着,舉步往石階上走。
“祖母來,怎不提前說一聲?孫兒好去接您。”顧玄琢立在門檻外,目光在霁藍瓷盤中的月餅上掠過。
他伸出手,正欲扶顧老夫人。
卻被顧老夫人板起臉,嫌棄地拍開:“你會接我?若提前說,你小子又不知躲哪兒去了。”
說到此處,顧老夫人腦中抓住什麽。
眼睛眯起,牽扯出更多褶皺,眼神精明盯着顧玄琢:“今日沒人給你通風報信?你怎的不躲着祖母,反而回來了,還回來這般快?”
府中來了陌生女子,不用猜,顧玄琢也知祖母在疑心什麽。
當然,他也知道祖母怕什麽。
為防祖母把注意力再轉回洛霏霏身上,他稍稍斂眸,神情寂落道:“我想去母親靈前上柱香。”
果然,聽到這話,顧老夫人再無旁的心思。
她嘴唇翕動,眼中滿是心疼。
別開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扣在顧玄琢小臂:“走,祖母陪你去祠堂。”
祖孫倆相攜,在夕陽下走出院門。
顧玄琢自始至終沒看過她一眼,洛霏霏不确定,他還記不記得昨夜說的話?
望着顧玄琢的背影,她腦中驀然浮現出,他方才說要去祭拜母親時的神情。
孤清落寞,與平日灑脫矜傲的氣度,迥然不同。
“是我的錯覺嗎?為何我竟覺得侯爺看起來有些可憐?”玉煙走到洛霏霏身側,順着她的目光落到院門處。
“誰說不是呢?”浮玉低低嘆道,“咱們侯爺三歲沒了娘,五歲又沒了爹,幸好有老夫人。”
聞言,洛霏霏默默颔首,心下悵然。
得虧是長在炊金馔玉的簪纓之家,否則自幼失去雙親,不知該如何清苦。
她雖沒見過親生父親,卻自小有爹娘疼愛,有哥哥護着,并沒有什麽遺憾。
耳畔,飛雲忍不住補充:“我還聽說,夫人去後,侯爺再也沒辦過生辰。”
“為何不過生辰?太傅和老夫人不給辦嗎?”玉煙詫異追問。
洛霏霏也望向飛雲。
是因為沒有父母慶生,遺憾頗多,還是旁的緣故?
思量間,便見飛雲搖搖頭:“我入府年頭不算長,或許只有顧家的老人清楚。不過……”
“主子的事,可不好多議論。”浮玉拉了拉飛雲衣袖,示意她打住話頭。
竈房裏人多口雜,洛霏霏一個外人,便是好奇,也不會多打聽。
月餅做的多,雖不确定顧玄琢還回不回來,洛霏霏仍叮囑竈房給他留一匣。
晚膳吃不下,洛霏霏請浮玉打了兩小壇桂花酒回來。
飛雲、浮玉在芳樹下小酌,玉煙則服侍洛霏霏去盥室沐浴。
“姑娘,侯爺真讓你在府中多住些時日?”玉煙伏在桶沿,微垂的睫羽藏着心事。
“對。”洛霏霏點點頭。
相處數日,玉煙對她的事想必也猜到一些,洛霏霏便沒再瞞着。
她背靠桶壁,清涼水波漾在她玉白的如意骨,她嗓音柔柔起漣漪:“我爹原是金陵知府,不知受何人脅迫,将巡按大人的死一力承擔,何大人也說過,有人要我爹當替罪羊。”
說到此處,她側眸睇向玉煙:“侯爺已答應替我爹沉冤昭雪,我想再等等,或許侯爺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聽到這句時,玉煙的神情有明顯的波動。
“玉煙姐姐,你有何打算?”洛霏霏小心翼翼問。
等爹爹洗清罪名,她總是要回金陵去的,玉煙怎麽辦呢?跟她走,還是一世在侯府做婢女?
玉煙擡眸凝着她,眼皮下挂着兩行清淚。
“诶?你別哭呀。”洛霏霏擡手去替她拭淚。
奈何她手是濕的,倒是抹了玉煙一臉水。
兩人愕然對視,随即齊齊笑出聲來。
“霏霏,我覺得侯爺跟我想得不一樣。”玉煙掰着手指頭,說起聽過的關于顧玄琢的傳聞,“最可怕的一件,是他親口給自家堂弟判了絞刑,而且是讓受辱女子的父兄親手行刑的,都說他執法嚴明,卻也冷血無情。”
“可他與你萍水相逢,卻肯替你祛毒,收留你,替你爹洗冤,還把那二十兩銀子也還給了你。”玉煙目光灼灼,生出點點希冀,“你說,若是我有求于他,他會不會答應?”
提到那二十兩銀子時,玉煙眼中有光,洛霏霏哭笑不得:“你還真在意那二十兩銀子啊?”
玉煙眉梢微揚,義正言辭應:“怎麽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寸步難行。我出身商賈,當然最在乎錢。再說,再說我們家就是因銀錢遭的禍。”
說到後面,氣勢陡然低下去,似一朵被雨打風侵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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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洛霏霏:侯爺,還有件事需要你主持公道。
顧玄琢:拿出誠意來。
洛霏霏:誠意個P,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顧玄琢:好的,馬上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