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洞察

醒來時, 旭日當空,樹影映松窗。

萍娘把長公主賞的五十兩銀子,及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寶, 拿給洛霏霏看。

文房四寶她用不着, 便轉手送給了洛霏霏。

話裏話外,也沒提過一句, 長公主有什麽賞賜給洛霏霏。

可昨夜,蘇嬷嬷送來錦匣和錦緞時, 分明說是長公主送的啊?

洛霏霏本想拿給萍娘看的, 話到嘴邊, 又咽回去。

用罷早膳,蘇嬷嬷要去挑選新鮮食材,萍娘閑來無事, 便跟着去了。

室內靜谧一片, 洛霏霏坐在書案後, 練了一頁字,心神仍靜不下來。

便起身從博古架上取下錦匣, 輕輕放到書案上,纖手撥開銅扣。

入目是一整套紅寶石頭面, 挑心、頂簪、掩鬓、耳珰等,林林總總十餘件,擺在墨色绉紗底座上。

日光透過绮窗,斜斜照在錦匣,寶石璀亮, 赤金耀目。

最打眼的, 便是那一支赤金芍藥花簪。

連花瓣的紋理也能分辨,栩栩如生, 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只見過長公主一面,殿下怎會突然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對,昨夜蘇嬷嬷有意無意囑過一句:“侯爺說,姑娘戴着定然好看。”

當時只顧着萍娘,未曾細想,此刻想來,卻覺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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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若是長公主送與她的,怎麽會先到顧玄琢手裏,他還打開看這錦匣裏裝的是什麽?

略思量,猜到這些東西真正的主人是誰,洛霏霏指腹輕輕撫過花簪,眼尾眉梢俱是笑意。

定是侯爺送的,怕她不肯收,才打着長公主的幌子。

若她猜不着,轉手送了旁人呢?

傻子,她心中柔柔嗔了一句。

一時沒了繼續練字的心思,她起身行至院中葡萄架下,細細料理尚不知能否越冬的果苗。

縱然不是種葡萄最好的時節,可若肯用心,明年夏日是不是能看到綠茵茵的藤蔓爬滿竹架?

“霏霏!”萍娘從院外跑進來,手裏還提着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匆匆把魚丢進竈房水桶裏,她邊淨手,邊從竈房窗口探頭問:“你猜我方才在街上,聽到什麽了?”

“這般高興,是有什麽喜事麽?”洛霏霏将花壺擱到花梨木架上,笑盈盈走過去。

她立在窗棂外,瞧見萍娘臉上一閃而過的神傷。

若非她了解萍娘,幾乎難以察覺。

萍娘面上仍帶着笑,低下頭去,拿香胰搓着手,語氣沒心沒肺般松快:“可不是喜事麽?我剛聽到外頭都在說,何紹梁在大理寺立的功勞,多是仗着長公主的勢,冒領同僚的。”

“今日,禦史彈劾,聖上震怒,險些将他罷官下獄。可惜長公主求情,聖上仁善,最後貶他去贛南做個小縣丞。”

聞言,洛霏霏愣了愣,想起長公主曾說,會還她公道的話。

那日,顧玄琢臨走前,也對她說過,這幾日發生什麽都不必驚訝。

何紹梁今日惡有惡報,其中可有顧玄琢的手筆?

忽而,洛霏霏想見見他,問一問,他為何偏偏要将何紹梁丢回贛南去?

可蘇嬷嬷說過,顧玄琢正禁足,她不好意思巴巴去侯府找他,只得作罷。

“萍娘,對不起,若不是我,你原本可以做狀元娘子。”洛霏霏望着萍娘低垂的眉眼,柔聲致歉。

這番話,一直郁結在她心口,她早就想對萍娘說了。

方才萍娘臉上閃過那一瞬的神傷時,心中可曾怨過她?

“胡說什麽?做這種小人的狀元娘子,我不稀罕。”萍娘拿帕子拭了手,擡眸望她時,眼眶中淚光閃動,“我該感謝你才是,若我稀裏糊塗嫁給他,才看清他是怎樣不堪的一個人,才是再難回頭。”

院外,洛景霖原本想進來把好消息告訴妹妹的,正巧聽到她們的對話。

他倚着院牆外的梅樹,心下輕嘆,妹妹和萍娘都是很好的女子,婚事卻各有各的不順。

如今,妹妹尚且有武安侯護着。

萍娘呢?

金陵相熟的人家,幾乎都清楚,她早已與狀元郎定親。

親事不成,狀元郎也将臭名遠揚,還是從喻家出來的。

等萍娘回金陵,怕是不好說親。

思及此,洛景霖略傾身,朝裏望一眼。

正好看到一雙熟悉的背影,相攜往正屋裏去,妹妹似在問萍娘今後的打算。

不知是隔得遠,還是萍娘沒想好,直到人影走進門扇裏,他也沒聽清。

武安侯府,玉煙把林巒耍了好幾日,也沒告訴他,被顧玄琢藏着掖着的美嬌娘,究竟是誰。

她越是不肯說,林巒便越不甘心。

京城的生意順帶處理好了,也不肯走,日日哄着玉煙告訴他。

直到這一日,他一大早捧着親自去園裏摘花枝,送與她插瓶。

走到院中,才被告知,玉煙已經出門了。

他丢掉花枝,撓撓頭,有些不痛快地去找顧玄琢。

卻發現書房緊閉,弛星和積風一左一右,兩個門神似的守着,死活不讓人進去。

林巒很是懷疑,尚未到禁足期限的顧玄琢,壓根兒沒在書房裏。

那他去哪兒了?總不會是帶着玉煙出府的吧?

本是出于惡意揣測了一下,心念轉過,他自己心率卻莫名亂了。

煙娘一直不肯告訴他,顧玄琢藏着的那位美人是誰,會不會就是她自己?

林巒越想越覺得可能,煙娘好巧不巧,正是婚書被撕壞後出現的。

會不會是顧玄琢嫉妒他曾定過親,故意派了玉煙在他身邊攪渾水,把他還有一線希望的婚事,徹底作沒了?

清秋涼意漫卷庭院,林巒将折扇搖得嘩嘩作響,哪兒也沒去,就在顧玄琢書房外等着。

直到第五日,也就是顧玄琢禁足最後一日,林巒才又見着顧玄琢。

一大早,他照例搖着折扇,去顧玄琢書房外蹲守。

剛坐到美人靠上,便見那厮風塵仆仆從書房內走出來。

對,風塵仆仆。

素來纖塵不染,瓊枝玉樹般的貴公子,看起來得有幾日不曾洗沐,銳利的眼透着倦意,顯得不那麽淩厲逼人。

“弛星,備水。”顧玄琢沒看林巒,徑直沖弛星吩咐。

繼而,越過林巒,捏捏眉心,向正房走去。

“诶,等等!”林巒快步上前,揮扇攔住他去路,“你這幾日果然沒在府中,去哪兒了?煙娘呢?”

提起玉煙時,他語氣近乎咬牙切齒。

“誰說本侯沒在府中?你日日守着,見着我出去過?”顧玄琢睥着他,嗤笑一聲。

随手拿玄鐵扇挑開林巒,長腿一邁,人已進了屋。

林巒不甘心,追上去:“煙娘就是你那位美嬌娘吧?是你讓她戲弄我,攪和我的婚事的?她人呢?心虛了是不是,不敢見我了是不是?”

噼裏啪啦說了一通,說完,目光落到顧玄琢肌肉緊實的上臂,愣了愣。

若這厮再像小時候一樣跟他打一架,他還真不是對手。

思及此,林巒倏而住了口。

“說完了?”顧玄琢将中衣搭在紫檀木架上,愣愣瞥他一眼,“若實在無事,不如去數銀子玩,我沒你這麽閑。”

言畢,随手把林巒揪出去,嘭地一聲合上門扇。

他猜錯了?那煙娘為什麽還不來見他?

林巒想了想,終于沒忍住,合上折扇,大步朝玉煙的院子而去。

“林公子來得正巧。”浮玉将收拾好的首飾、衣料堆到林巒面前,含笑道,“玉煙姑娘帶話說,她要回家去了,這些東西是林公子買的,要奴婢替她物歸原主。”

聽到這話,林巒徹底傻了眼。

動作緩慢地擡手,扒拉了一下,發現給她買的所有東西都在。

連她最喜歡的那支,樣子極別致的,青錢柳樣式的點翠珠釵也在。

林巒拿起那枚珠釵,緊緊攥在手心,恨恨問:“她家在何處?”

這可把浮玉問住了,她與飛雲對視一眼,雙雙搖頭:“奴婢不知道啊。”

夜裏,秋風又添一重涼意。

呼嘯着吹過庭院時,洛霏霏恍然以為冬日已至。

關好的窗牖,被風吹開。

她攏了攏單薄的寝衣,趿拉着軟鞋,起身行至窗棂側,将窗扇關嚴實。

誰知,轉過身,剛走兩步,身後咚地一聲輕響,窗扇又開了。

涼風大股大股灌進來,沒羞沒臊地往她衣襟裏鑽。

洛霏霏被風吹得瑟縮了一下,細肩微收,又折身去關窗。

想到什麽,她纖手扶着窗扇,傾身朝外探了探,想看看會不會是誰在戲弄她。

忽而,清涼的脊背後,貼上一具寬厚的胸膛。

聞到熟悉的衣香,洛霏霏指尖顫了顫。

幼稚,她心下低咒,唇角卻不自覺彎起。

那人立在她身後,貼着她身形略傾身,捉住她扶着窗扇的手。

霸道地将她的手捉在掌心,順帶将窗扇也關得嚴嚴實實。

噠地一聲輕響,敲在洛霏霏耳畔。

她微微側身,拿手肘抵開他:“侯爺怎麽來了?”

推人的動作,她是用了幾分巧勁的。

沒想到,輕易便被顧玄琢化解。

反而順勢捉住她手腕,将她條纖細的手臂反剪身後,單薄的身形抵在窗棂內。

“聽說你與藍姑娘約定過,待扳倒蕭虎,一起回金陵去?”顧玄琢空出的一只手,輕輕扣住她微顫的細肩,“如今,還是這般打算麽?”

寝衣衣料單薄順滑,貼着她香肩雪肌,勾勒出她迤逦纖妍的身段。

因雙手扣在身後,她身姿比平素更挺拔,身段便襯得越發窈窕。

顧玄琢鼻尖萦着清幽的少女馨香,腦中不可遏制地憶起,昏燈軟帳間,那玉骨琵琶似的背。

那節纖柔的,堆疊着衣料的細腰。

當初施針之時,明明沒覺得怎樣。

如今只腦中想想,竟有些心蕩神搖。

他努力克制着,目光才沒往不該停留的地方去,而是凝着她養得越發嬌豔的小臉。

“等爹爹出來,我自然要回金陵。”洛霏霏被抵在狹窄的空間裏,窘迫又焦急。

她腦子快速轉動着,想到哥哥曾教過她的法子。

話音剛落,便張開唇瓣,側首欲咬顧玄琢手臂,迫使他松開她的手。

豈料,顧玄琢先一步洞察她的路數。

她剛剛啓唇,他便輕笑一聲,松開扣在她肩頭的手,順着她雪膩的頸項,移至她下颌處。

沒等她反應,他已輕巧地捏起她小巧下颌,俯身攫住她缭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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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洛霏霏:哥哥教的那些法子怎麽不頂用?

顧玄琢:我教你啊,保證誰也制不了你。

洛霏霏:是嗎?連你也不行?那太好了!

顧玄琢:……

好想加更,但是卡文中,真的快不起來,好在全文并不會很長,謝謝寶子們的陪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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