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其實和林澤吃飯, 南安都已經習慣了。

之前在大山街道是，在之後的圍浦道也是，他們都一起吃過很多回——只不過, 沒吃上過一次正常的蛋包飯。

因此，南安當着一衆訝然的實習生, 坦然在林澤面前坐下。

只不過在坐下的那刻，他還是稍稍嘆了氣。

怎麽說呢, 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遺憾。

地下城的條件不允許他做飯, 連着新開發的羅宋湯也沒機會做上幾次。

南安嘟起嘴。

沒辦法發洩, 只好用銀叉戳了好幾次通心粉。

等到把通心粉戳成了小糊糊，他就見林澤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依舊冷淡的表情，和之前一樣。

但南安卻覺得安心。

沒再看林澤，也沒再注意周圍的竊竊私語, 他開始狼吞虎咽，迅速把自己吃成了大花貓, 順帶在最後露出一個吃飽了的燦爛微笑。

“我吃飽了。”

南安拍了拍小手, 拿出紙巾。

為了節約資源，他把紙巾撕成了兩半，一半留給自己，一半給了林澤。

在這時他才發現艾麗他們坐在不遠處, 對着他笑得開心，甚至還眨了眨眼。

南安疑惑皺眉。

他看着正在吃飯的林澤，又看向了艾麗他們，似乎有點狀況外。

不過, 隔了幾秒後他便不放在心上, 晃着腦袋左看看, 右看看，就像椅子上長刺那樣坐不住了。

于是問：“你還沒吃完嗎？”

話音剛落，就對上林澤冷冷的銀眸。

南安瞬間靜音。

但他還是憋不住。

說話和吃飯，總要選擇一個吧。

南安揣測了一下林澤的想法，問：“不對胃口？”

“沒有。”

“那……”南安思考幾秒，“慢慢吃？”

沒得到回應。

半晌，這位一直冷淡的科學家開口：“明天去A2520區域。”

南安一愣：“嗯？”

“今天所有幼崽已經篩查完畢。”林澤放下了刀叉。

“所以……”“不能讓他們中斷學習太久，明天複課。”

南安聽聞不禁在內心哇了一聲。

人類幼崽也太慘了吧。

這樣的情況下還要讀書，比他這個機械崽崽慘多了。

“明天幾點？”南安的音量漸漸轉小，哼哼道，“還有機會擁有一頓早餐嗎？”

見林澤沒說話，南安擺手：“其實也不要緊。”然後，睜大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言不發看着林澤。

“早上九點，吃完飯後讓弗洛帶你去。”

南安的眼睛一下亮了，小聲連說了好幾下「好哦」。

其實經歷了之前的事，南安很擔心幼崽的情況，也不知道幼崽的父母是不是安全，有沒有順利進入地下城。

這樣想着，南安忽然想到了維斯，那一個機械臂感染的男孩。

南安：“那個叫維斯的幼崽，怎麽樣了？”

林澤沉默了幾秒。

就在南安覺得自己不會得到回複時，聽他說道：“已經轉移去二城了。”

南安稍稍睜大了眼睛。

“他的芯片異常速率很高。”林澤說，“所以需要二城進行排查。”

“速率？”

“和普通的芯片異化不同，他的芯片還體現了一種其他的電流頻率。”林澤說道，“和機器人的波動很像，但又不是。”

南安咽了一下口水，不知為何，他總有種說不上的預感：“那會是什麽？”

“還在調查。”林澤說。

南安看着他，一臉迷茫。

“速率簡單來說，就是芯片的處理速度。”林澤抿了一口水，繼續道，“可能是設置參數的問題，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比如微電子元器件……”

話還沒說完，南安同學的注意力已經不再上面了。

林澤擡眼，跟着他側頭的方向看去，就見南安盯着不遠處的一輛小推車，上面是帶着櫻桃的胡蘿蔔蛋糕，散發着陣陣香氣。

小推車被機器人推着行進。

南安的視線就跟着一路過去。

最後他的眼神轉了一圈，重新落回到林澤的時候，是因為小推車停在了他們身後。

南安這才收回目光。

隔了幾秒，他用小眼神瞥了瞥林澤，很乖巧地開口：“我可以買蛋糕嗎？”

……

于是南安擁有了一小塊的胡蘿蔔蛋糕。

這是每日的限量供應，可能是為了激勵基地部門的人員，只準備十幾份，需要通過工資購買。

不過因為價格咂舌，一份蛋糕需要近千元，被研究員們抱怨說花工資才是背後真正的目的。

南安沒看價格，像是已經習慣了林澤給他刷卡。

他買完蛋糕，回到座位，此時林澤已經打開電腦，開始處理事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們安靜地待着，一個吃蛋糕，一個處理公務，身後電子的時間屏不知不覺跳轉到19點50分。

餐廳外側準時關閉。

從遠處的拿餐區開始，白熾燈光由遠及近一盞盞暗去，最後到了南安這裏。窗外的光線微弱透進來，打在這個少年漂亮的臉龐上。

他垂着眼，細長的眼睫投下長長的陰影，微微顫動，在這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靜谧美好起來。

林澤的視線落在南安的手環上。

過了幾秒，就見他一下擡眼，看向自己——又是靈動的神色，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純真不谙世事到極點，然後把蛋糕往前推：“你要不要吃？”

“不用。”林澤很淡地說道。

南安點點頭。

“要不回去吃吧。”南安提議道，“餐廳就快關門了。”

林澤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視線落在電腦屏上，手環傳輸的監控頻率正在不停的實時更新。

半晌，很輕地應了一聲。

窗外的光線流淌。

他們從餐廳走到電梯長廊，按下住所鍵——就和之前在陸上一樣。

而在臨走前南安又擁有了一塊蛋糕，這也是林澤刷卡買的。

盡管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好意思，但只要不扣他的工資，好像一切都心安理得起來。

等回到住所，走廊房門都亮起了燈，細長的電子管圍繞一圈，只要房間內有人，它們都會顯出白光。

南安進門的時候，就聽林澤的通訊器響了一下。

“是不是又有什麽事了？”

“可能。”

林澤按下了通訊器。

從中傳出的是一個年輕的研究員聲音，南安知道他，當時和林澤對接了數據部門，負責城市東側的監控。

而此時，這個在南安看來平日冷靜的研究員，卻帶了濃重的哭腔，他一邊道歉，一邊克制不住的哭泣。

在斷斷續續的表達中，南安聽出事情的大概。

研究員的父親在這場事件中失蹤了，至今沒有音訊。而他因為不能集中注意力，無法再勝任工作，因此想要請假，也做好了被辭退的結果。

南安覺得林澤肯定不同意。

但就在這個想法出現的下一秒，他聽到林澤結束了通話，關了通訊器。

“結束了？”南安問。

“嗯。”

南安：“那他……”

“去總部請假了。”林澤道，“我這裏不能決定。”

南安哦了一聲，他看向林澤，卻發現對方的視線落在窗外。

此時漂浮的光圈模拟出了藍紫色的燈光，真實得就像在玫瑰四城。

南安不知道林澤是懷着怎麽樣的心情，但在剛才，單是只言片語，南安都不禁聯想到林澤的父母。

其實在這之前，研究所之間的閑談中，南安也聽說過林澤的一點往事——似乎是因為父母的影響，他才選擇了和他們一樣的道路。

所以那個時候的林澤，肯定很難過吧。

他一定很難過。

南安黯淡下眼眸，他放下蛋糕盒子，沒有吭聲。

他似乎感受到了當時的場景，在那樣血流成河的地方，有着自己的親人，日夜陪伴着的家人，卻不得不去振作起來，或者說，隐藏所有的情緒，成為處理事件的旁觀者。

于是南安走向了林澤。

就和他每次走過來安慰他一樣。

窗外流光四溢，像是雨夜裏的霓虹彩光。

南安把口袋裏擦幹的玫瑰花瓣拿出來，小心捧着站在林澤面前，此時他眼裏帶着安慰，同時，也帶了一絲淡淡的哀傷。

然後，他輕聲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