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會遵守約定的。

紅光倒映在南安的眼眸中。

在他面前, 地下基地的警報不停閃爍，巨大光圈變成了深紅的顏色，像是濃稠的鮮血, 把整個基地籠罩在一片血霧中。

就在警報聲響起的那一刻，穹頂上方傳來一聲巨響, 驟然突兀，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擊穿, 然後重重砸落——南安順着視線看去, 就見穹頂某處的燈光亂閃, 黑影不斷落下。

“穹頂出事了！”

“快，聯系警務處——”

“現在需要集中避難！！”

身邊嘈雜聲一片，南安下意識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林澤的通訊器響起。只是接通一秒，就是研究員的聲音：”林博士, 調查隊已經準備就緒。““所有入口嗎？”

“對。”研究員的語速很快，“包括化霧彈, 已經全部就位。”

林澤：“等我通知。”

“收到！”

身邊混着警報, 在林澤放下通訊器的一秒，他們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傑森特帶着幾名警務處幹事走出來，他像是剛挂斷了通訊，嘴裏還罵罵咧咧。

經過的時候看到林澤, 他沒說話，抿唇往前大步走去。

“傑森特。”

林澤冷淡的語調響起，“情況。”

傑森特明顯不悅，但幾秒後, 他便說道：“穹頂輕微損壞三處, 重大破損集中在1號門。”

“人員呢？”

“還不清楚。”傑森特說,“初步消息是15名警員受傷，同時報廢32個機器人。”

林澤點頭，他沒有再說什麽，對艾麗道：“通知二城基地。”

話音落下的那刻，他就大步往前走去。于是南安小跑跟上了他。

此時的基地紅光依舊，每一條廊橋上都混亂萬分，無論是恐慌的居民，還是無意識只是行使命令的機器人，都擁擠着，圍得水洩不通。

不停有嗡嗡的警報聲，以及機械冰冷的男聲，響徹在基地的每一處。

“請G18及以上的居民立即撤離。”

“重複一遍，請G18及以上的居民立即撤離，下至G0和G1防空洞。”

撤離的指示不斷響起，每一處樓房的應急通道開啓，綠色的指示，夾雜紅光，密密麻麻一片。

作為研究員，南安知道這個撤離的方案。

——這是完全根據地下城的結構制定的。

按照現在的情況，穹頂被不明的機械人攻擊，因此越是靠近尖端，居民的風險越大，所以G18上的居民需要撤離到底部的防空洞。

至于中部以下的位子，建築物本身的強度是可以抵禦的，因此在撤離指令裏，其餘居民待在原地是最安全的。

林澤接過一旁研究員遞過來的銀槍，直接按下通往穹頂的電梯。

此時傑森特也走過來。

他的通訊器一直在不停響起，但傳來的幾乎是穹頂傳來的驚呼聲，以及警務處的緊急通報。

“草。”傑森特罵了一句，他迅速撥通某一個通訊，“1號穹頂處人員全部遇難，增派支援！”

話音落下的那刻，通訊中立刻響起：“不明機械物種增加十倍，快頂不住了！”

傑森特又罵了句。

他的額頭冒汗，可能是意識到武器的存貯不夠，于是又緊急打了警務的通訊，增加了彈類的供應。

就在傑森特打算聯系二城時，林澤的手中芯片顯示出穹頂的實時概況。

他眉眼冷靜，視線落在穹頂的每一處上。

幾秒後，林澤淡淡說：“化霧彈準備。”

話音落下的那瞬，南安看到傑森特明顯一愣：“你怎麽——”

林澤淡淡道：“今早調查隊已經就位。”

“你說什麽？？”

林澤沒再看傑森特，而是對通訊器道，“投放。”

一聲巨響。

整個基地晃動了一下，白煙帶着粉塵徹底在空中炸開。

傑森特完全怔住了。

連着他身後的警務幹事也跟着愣在原地。

研究所竟然能比警務處更早預判，并且事先調集調查隊和化霧彈，用來抵禦未知的攻擊。

——這怎麽可能？

穹頂又傳來幾聲巨響。

混着更多的黑影落下，林澤的通訊器響了幾聲。

急促的聲音響起，說穹頂1號怪物已經被消減，現場白霧籠罩，具體情況不明。

林澤應了一聲。

在進電梯前，他轉頭看向南安：“這次別亂跑了。”

南安點頭：“嗯。”

“那你要去哪裏？”南安小聲問。

林澤：“陸上。”

南安稍稍睜大雙眼，他想起了四城的慘狀，以及那些沒有回來的小隊，于是立刻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話音落下，就見林澤看向他。

那雙銀眸倒映着警報的紅光，卻又帶了一點其他情緒，南安看不懂。

半晌，就聽林澤輕聲說：“先回學校。”

“可是……”

“你的職責在學校。”林澤把銀槍交給南安，看着他，一字一頓，“等幼崽全部撤離，可以來陸上。”

和以往不同，南安覺得這句話就像一個許諾。

他立刻點頭。

而只是在臨走前，他又頓了頓，趁着研究員們陸續上電梯的空擋，把玻璃瓶裏所有幹花倒出來，裝進袋子裏給了林澤。

此時這個少年的眼神純淨，帶着稍稍的惶恐和不安，卻又極力克制。

“這裏面有八片玫瑰。”他小聲說着，尾音卻帶顫，“等我到陸上，剩下的玫瑰幹花就能做好了。”

那是他在基地入口關停前撿的玫瑰，和林澤的那一株不同，修複需要時間。

“八片夠了。”林澤忽然道。

南安微愣：“什麽？”

他疑惑地看向林澤，想問原因，卻見到對方安靜看他。

那是南安從未見過的神色。

堅定中帶了柔和，像是在荒漠上綻開的玫瑰，一種獨有的溫柔。

只是幾秒，南安說：“我會來陸上的。”

林澤：“嗯。”

“等幼崽們全部轉移了，我就上去。”

“好。”

時間不允許他們再多做停留了，南安看着林澤，手裏抱着空玻璃瓶，就這樣看着電梯們關閉。在警示的紅光中，電梯沿着軌道上行，一路去了穹頂。

沒再停留，南安跟随福裏曼，緊急回了學校。

高年級幼崽正在根據指令，有序地撤離，大部分的他們都比較冷靜，而等南安到了低年級幼崽那裏，發現早就亂成一團。

無數的幼崽們抱着玩具，正在大聲哭泣，同時間也有幼崽挂了彩，可能是警報過于突然，磕破手臂和頭部。

于是南安迅速安撫起幼崽。

他用電波傳導，告訴一旁的機器人每個幼崽的情況，讓它們不要根據統一指令，生硬讓幼崽們撤離。

一時間，撤離的效率高了不少。

南安一邊協助，一邊用餘光注意着上方的穹頂。

似乎又有不少的白霧炸開，消散在空中。

南安小口地喘了下氣。

在把最後一個幼崽送出學校後，他像是精力耗盡，用手撐了一下牆壁。

“去休息一會兒吧。”福裏曼扶住南安，“防空洞還有位子。”

南安搖頭：“不用。”

“現在太危險了。”福裏曼說，“研究所剛才來電，說所有支援學校的研究員可以事先避險，等到查明原因後，再同幼崽一起回學校。”

南安依舊搖頭：“還有個約定。”

說完，他小聲地謝了福裏曼，說謝謝能一直照顧他，以後會回來拿剩下的幹花。

沒等福裏曼反應過來，他果斷轉身，乘上去研究所的列車。

借着公共通訊，南安了解到穹頂已經損毀，攻擊者初步定義為新型機械人，後續還需要調查。

而在研究所和警務處的努力下，他們在穹頂上方，也就是基地入口處建立了小型的防禦場地——被稱作三角基地，相當于緩沖帶。

南安去的正是這個三角基地。

當他達到的時候，研究員們正在忙碌。

基礎的防禦武器放在外圍，用來守衛的機器人組成隊列，它們有十排，圍繞在基地入口，守護着基地。

南安抱着空瓶子轉了一圈，卻沒見林澤身影。

就在這時，他聽見艾麗和德爾亞的聲音——他們正帶着物資往這處走來。

見到南安後，艾麗稍怔了一下：“你怎麽來了？林博士要求的嗎？”

南安點頭說：“想要幫忙。”

“林博士已經跟随調查隊出去兩天了。”艾麗思考幾秒，打算換一個措辭，“今天可能等不到他。”

“沒關系。”南安小聲道，“多久都可以。”

艾麗嘆了一口氣。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搖了搖頭，轉身說道：“跟我來。”

他們一路去了三角基地的另一側。

這是調查隊結束後的入口，放着基礎的補給物資，替換的芯片，槍支，檢測器，以及斷電的機器人。

于是南安跟着艾麗，在入口處進行物資的支援。

天空依舊在下雨，偶爾有霓虹燈亂閃幾下，爆出火花，再落到地上。

南安就十分乖巧地等着。

白天，他和普通的研究員沒有區別，支援着調查隊，同時搬運在調查中受傷的傷員。到了晚上，他就披着小毯子，抱着空瓶等在入口處。

時間一天天過去。

林澤依舊沒有回來。

他們一個調查隊出去了整整一周，卻什麽消息都沒有。

盡管這樣的調查時長并不稀奇，但三角基地的工作人員仍不時在議論，語氣中帶了少許的不安。

但南安依舊在等待，他抱着空玻璃瓶，那個曾經裝滿玫瑰幹花的瓶子，然後，坐在入口的紙箱上，看向雨霧的遠方。

直到第八天。

那是一個清晨，沒有往日的大雨，有的只是些許霧氣。

當南安醒來的時候，就感到有什麽不太一樣——身上多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南安蹙起眉，并不明白是誰給他蓋上的。

印象中，艾麗他們都在休息，沒有人會注意他。

思考幾秒，南安揉了下眼睛，一臉狀況外。他哼哼起身，眯着眼睛下意識找那個空瓶，而在視野清晰的那刻，他就完全愣住了。

一片玫瑰的幹花，就這樣放置在了空瓶中。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