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荷葉兒蓮蓬湯(三更合一) (1)

今年的夏天好像來得格外早些, 乾隆早早地帶了各位公主阿哥和各宮嫔妃前往圓明園避暑,這一次, 魏芷卉仍舊住了天然圖畫。

倒是原來的天地一家春, 現如今只有舒嫔一人居住;嘉妃和兩位阿哥住在了杏花春館;愉妃住在了碧桐書院,怡嫔住在了曲院風荷。

在圓明園居住已有幾月,這裏的景致倒與紫禁城大為不同,閑來無事的時候, 魏芷卉更喜歡拉着宮女們去各處轉悠, 然後找一些“好東西”, 做好吃的。

七月的午後倒是熱得很, 因着大小金川一戰, 乾隆日日在勤政殿忙于朝政,日常長春仙館或是萬方安和的請安,皇後和太後都在念叨乾隆不往後頭來。

“娘娘, 外頭太陽不那麽毒了,可要去轉轉?”初菱打了簾子進來。

這幾日, 她總是喜歡在傍晚出去轉轉的,當然,這裏頭的閑話也不是沒有, 嘉妃往常便陰陽怪氣過幾次,說她這麽做是為了偶遇皇上。

魏芷卉笑笑總是不答, 她只是想多看看這圓明園, 錯過的美景,若有機會再見,必定要銘記于心的。

她換了身月白色的紗衣, 衣裳上的花紋并不算花哨, 倒是手裏拿的團扇看起來更精美些。

花瓣形的團扇, 真絲的扇面上繡着一樹海棠,還嵌了點珠子,玉制的扇柄觸手溫涼,底下墜了一枚小小的玉佩。

初菱在後頭撐着傘,偌大的後湖,除了往來灑掃的宮女太監,并不多人,倒也算得上清靜。

“後湖的荷花開得好,回頭去摘一些蓮子吧。”魏芷卉吩咐了初菱,腦子裏卻不由得想起了《紅樓夢》裏,賈寶玉心心念念的“小荷葉蓮蓬湯”。

後湖的湖面平靜也清澈,身後的上下天光樓,頗為适合賞這靜谧的湖水。

身側的初菱不知何時退了下去,另一側卻莫名地多了層陰翳,她下意識地轉身,一抹明黃映入眼簾。

匆匆俯身行禮,又被攔下,她輕嘟了嘴:“皇上每次都不讓臣妾行禮,被旁人知道了,該要怪臣妾不守規矩了。”

乾隆站在她身側,與她一起憑欄遠眺後湖風光。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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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芷卉側頭看他,日暮時分,太陽已經漸漸落下了山,徒留一抹橙色的晚霞,只是還有幾分炎熱,李進早已挪了遮陽的過來。

“臣妾讓人摘了蓮子回宮,想留着做些吃的,皇上可願意賞光?”

乾隆擡手抽了她的帕子,給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垂手握住她的:“在這兒曬了這麽會兒了,也該回去了,正巧,朕也念着天然圖畫的那一口西瓜冰了。”

魏芷卉笑着回握住他,一起往天然圖畫走去,邊走還替他扇着風。

這團扇曾經特地被她放在花簇裏靜置了一晚,沾染了花香,因此扇起風來也帶着淡淡的香氣,乾隆輕笑一聲,想起了她身上的那抹雛菊香,不免多看了她兩眼。

天然圖畫裏,兩人一進殿,魏芷卉就叫人取了西瓜冰,這西瓜冰就是西瓜啵啵,只可惜這裏沒有脆啵啵,她只能做了小珍珠來做替代。

冰鎮過的西瓜搗碎鋪在碗底,再取一些西瓜與放涼的茉莉花茶搗成汁,加上小珍珠便可。

“天氣熱的時候,唯有你這兒的一口西瓜冰,最是解暑。”乾隆盤腿坐在榻上,含翠正在一旁轉動着風輪,扇着冰,殿內便涼快了許多。

魏芷卉去了後頭研究這小荷葉蓮蓬湯,将荷葉洗淨後搗成汁然後加入面粉,小心翼翼地用小簽子把一個個面粉團子雕琢成蓮蓬的樣子。

這是第一次,她對自己的智能食譜産生了懷疑。

這真的是賈府想出來的美食嗎?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荷葉蓮蓬湯就是個至尊版疙瘩湯?

她沉默了一會兒,但願這個養尊處優的皇帝能夠和賈寶玉一樣喜歡這高貴的疙瘩湯吧。

對着這小小的面團劑子,揉捏雕刻了許久,她做了個決定,回頭也要叫人打模具!

打!什麽花的樣子都要打!

雞湯是早已煮好了的,前些日子海南進貢的椰子,她也有份,她早早地就想好了要做椰子雞,今日正好有機會。

待她回到前面時,乾隆已吃了半碗西瓜冰,又嘗了些蓮子。

“含秀剝蓮子最為細心,皇上可還滿意?”

乾隆笑着下了塌,看着魏芷卉額間的薄汗,眯了眼:“小廚房那兒夏天熱,以後再去,記得讓人扇着風,看你這滿頭的汗,臉都熱紅了。”

魏芷卉笑着拉了乾隆坐下,正殿确實要比小廚房涼快許多。

乾隆舀了一勺子蓮蓬湯,荷葉的清香遇上雞湯的鮮美,味道還算不錯。

不愧是尊貴的一國之君,這東西都覺得好喝,她想起小區附近十幾塊錢一份的面疙瘩外賣,不禁感嘆還得是有錢人會享受生活。

至于那椰子雞,味道微甜清爽,湯汁清澈,雞肉鮮美,倒是讓乾隆感慨不虛此行。

今日本是忙完了政務,難得去一趟後湖偷個懶,不想卻看到了站在欄邊賞荷的人,思及此,他不免笑了笑。

天色已暗了,今夜是注定了留下來的。

然而好像并不是那麽順利。

“皇上,傅恒大人求見!”李進匆匆地進來了。

此刻已經天黑,傅恒如此着急,魏芷卉不免想起是不是金川一戰有事,看了眼本欲沐浴更衣的皇帝,輕聲道:“皇上快去吧,怕是有急事呢。”

乾隆蹙了眉,溫柔鄉剛要開始便被人打斷,不免帶了幾分薄怒,輕嘆了口氣,握着一路送至殿門口的魏芷卉的手:“夜裏涼,進去吧,朕改日再來。”

說完,又看了眼初菱:“伺候你們娘娘早點歇息。”

魏芷卉看着遠去的背影,大小金川一役,她了解的不多,不然還能探得一二。

———

勤政殿裏,乾隆趕去時,傅恒已在等候,書案上已放好了奏折。

乾隆邊往桌前走,邊看了一眼行禮的傅恒:“不必多禮了,說吧。”

“啓禀皇上,上月我軍攻打大金川碉卡數處,但此次張廣泗的奏折卻表示,我軍掘地道、斷水路等各法皆用均不能奏效。張廣泗将軍特快馬加鞭急奏皇上。”

乾隆翻看了奏折,聽着傅恒的話。

大小金川一役攻打了許久,幾個月前,他還對這場戰役信心滿滿,但近日來看,怕是不可操之過急。

他翻着奏折來回看了許久,朱筆批複:“傳谕張廣泗,率軍于向陽平曠之處休整待命,夏季炎熱,再往後秋冬寒冷不宜交戰,至明年開春再戰。”

傅恒點了點頭,又有幾分遲疑地問道:“另外一事……還得皇上先有備無患。”

“你說。”

“張廣泗于金川苦戰良久,若有一日不勝戰争,皇上得想好派何人頂上。”

傅恒的話不無道理,這些事乾隆今日也曾想過,這一戰早已不是一朝一夕能打成的。

乾隆看了眼傅恒,笑道:“讷親、岳鐘琪還有你。朕,不缺良将。”

送走了傅恒,李進走進來:“皇上,天然圖畫那兒已經吹了燈了。”

乾隆輕嘆了口氣,想起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想起那蓮蓬湯,唇角微微上揚。

宮裏用膳不可總吃一道菜,容易被人探知喜好,帝王更是要喜怒不形于色。

但這一兩年看下來,似是唯有她能探知自己的喜好,一些新奇的膳食,總能做到點上。

“李進,回九洲清晏。”

他看着九洲清晏的寝殿,來圓明園這幾個月,恰恰是金川之役最忙的時候,鮮少踏足後宮,除了十五去長春仙館,皆是往天然圖畫。

他撫了撫身側帶着絲涼意的床,不禁有些“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

明日,便讓人來九洲清晏,等到一入秋,就該回宮了。

———

眼看便是秋日,又是一年桂花香。

雖知道影視劇和歷史不同,但魏芷卉還是試着做了一次藕粉桂花糖糕帶去壽康宮。

自太後回宮,魏芷卉閑來無事也會來壽康宮向太後請安,畢竟,多一個靠山多一條路。

“臣妾今日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給太後嘗嘗。”

白白的糕點上點綴着些許的桂花碎,飄着一股桂花的馨香。

太後看了眼魏芷卉:“皇帝往常來壽康宮,都提及你手藝好,不管是做什麽都勾得人嘴饞。他的嘴也算刁了,也只有你,能掐得準他愛吃什麽了。”

冷不丁被太後這麽誇贊,魏芷卉不免紅了臉,剛要說什麽,就有宮女來通報:“皇上來了。”

魏芷卉看着乾隆,有些不解,他神色間有幾分匆忙。

乾隆看了一眼給他讓了位置的女子,并沒什麽不妥,這才舒了口氣。

這一幕落在太後眼裏,看了眼皇帝輕笑道:“怎麽?怕哀家虐待令嫔?”

太後的話裏帶了一分調侃,倒是讓魏芷卉有些不解,但她又不敢問,只能安靜地坐着。

倒是乾隆一邊抿着茶盞裏的茶,一邊回憶着前幾日來給太後請安的事情。

那日太後提起近來後宮中侍寝的唯有令嫔,便提起皇嗣,他以一句自己不缺子嗣攔了回去,卻不想太後說道:“昔日敦肅皇貴妃受寵,那也是為先帝誕過三個皇子的人。若是能生卻生不了,那依哀家看,皇帝還是換個人寵吧,一勞永逸。”

乾隆看了眼令嫔:“皇額娘仁厚,兒子不過是看處理完了朝政來看看皇額娘罷了。”

魏芷卉看了眼打啞謎的母子二人,一時不解,只得靜默不言。

太後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游離了一會兒,擺了手:“哀家還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嗎?罷了,令嫔,你和皇帝回去吧。”

兩人剛離了壽康宮,還未來得及說話,德忠便慌亂地一路跑了過來:“皇上!長春宮來傳話,七阿哥染了風寒了!”

乾隆上轎的腳步一頓,魏芷卉匆匆上前扶住了他:“皇上小心!”

“皇上先去長春宮看看吧。”

魏芷卉将乾隆扶穩又退了半步,卻被他拉上了他的儀仗:“和朕一起。”

乾隆閉着雙眼,手握着魏芷卉的,低聲道:“永琮……怎麽會也生了風寒……”

關于端慧皇太子當日風寒的事情,魏芷卉知道的不多,基本上都是從前在養心殿的時候,蘭若告訴她的,當年太子也是因為偶感風寒而早夭,這對當時的帝後而言,皆是一大打擊,乾隆更是辍朝五日。

魏芷卉輕輕地回握住他的手:“皇上忘了?七阿哥生于佛祖壽辰之日,是有佛祖庇護的人,一定會沒事的。”

長春宮的東偏殿內,七阿哥的哭聲微弱,不禁讓魏芷卉想起他出生的那日,也是一樣微弱的哭聲,她本以為當初杜太醫治好了七阿哥一定會沒事,可不曾想終究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站在乾隆身後給皇後行了禮,皇後臉上的兩道淚痕明顯得很。

七阿哥小小的一個,躺在乳母的懷裏,因為風寒的難受而哭鬧着。

乳母抱着七阿哥輕聲哄着,一旁的幾位太醫小聲地診斷着,直到乾隆冷聲:“杜茂!”

杜太醫匆匆地在乾隆面前跪下:“啓禀皇上,七阿哥是早産,胎裏便虛弱,所幸之後身體恢複,但七阿哥稍大一些後,微臣便說過阿哥內裏虛弱,小問題都會成為大問題啊!如今正值換季,七阿哥吹風受了涼就……”

乾隆聞言大怒,聲音都大了幾分,魏芷卉站在一旁被吓得一顫:“放肆!七阿哥這幾日都去了哪裏,接觸了什麽人,誰帶着去的!”

一旁站着的一個乳母匆忙跪下,似是被吓到了,語無倫次地說出了七阿哥這幾日的行蹤。

這幾日天氣好,七阿哥幾乎每日午後都會被乳母抱去禦花園曬曬太陽,昨兒也是如此,七阿哥曬着太陽也高興。

可誰知,昨兒晚間竟起了大風,乳母給七阿哥保暖不及時,今兒早晨七阿哥便有些瘟瘟的,膳食也用得不多。

乳母便告訴了皇後,皇後叫了太醫來,開了些藥方,卻無濟于事,直到午後竟愈發嚴重,發起了高熱,這才着急起來,知道是染了風寒了。

聽完這話,魏芷卉擰了眉,忐忑不安地看了眼乾隆,他面無表情,魏芷卉在心裏替長春宮的人暗暗捏了把汗。

這心也忒大了些,便是普通人家一歲多的孩子,換季有一點不适都會仔細照看,這竟然一直到發了高熱才正兒八經地擔憂起來?

更遑論,長春宮,從前端慧皇太子也是如此薨的了。

果然,乾隆冷冷地看了眼皇後,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李進!凡伺候過七阿哥的宮女乳母太醫,拉下去沒人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話音剛落,求饒聲不絕于耳,魏芷卉看了眼一旁抱着永琮低聲啜泣的皇後,和地上跪滿的人,一時不解。

這皇後從前只覺得她賢惠,可這賢惠的背後,是真的頂不住事兒啊!

魏芷卉聽着七阿哥微弱的哭聲,小小的孩子,哭得都快沒力了。

她吸了口氣,在乾隆身旁蹲下:“皇上息怒,現下最要緊的還是七阿哥的身體,若是皇上責罰了這些宮女乳母,再換新的人來伺候,怕是不管是乳母還是七阿哥那皆是不習慣的。杜太醫是伺候慣了七阿哥的,若是也罰了,再換新的太醫,那必定不熟悉七阿哥的身體,若是一個用藥不當心,反誤了治療,該如何是好?”

她頓了頓,沒聽到乾隆繼續說話,才繼續往下說:“不如皇上暫且饒了他們,給他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先治好七阿哥,待七阿哥病愈,皇上再責罰也為時未晚。”

乾隆垂眸看了她一眼,餘光撇了一眼中宮皇後,俯身把魏芷卉扶起來,看了眼跪着的人:“朕姑且饒了你們,但若是七阿哥此番有什麽三長兩短,朕要你們給七阿哥陪葬!”

“多謝皇上,多謝皇後娘娘,多謝令嫔娘娘!”

原先的求饒聲變成感謝,但魏芷卉聽着這“多謝皇後娘娘”,不禁在想,皇後做了什麽?

皇後挂念兒子,難道就要這麽看着昔日服侍慣了自己兒子的人一個個都被打得爬不起來,然後換一群不熟的人伺候?

她不理解,她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看着在乾隆怒目下逐漸走向正伺候阿哥的人們,又看了眼皇後,皇後此刻的心緒仿佛才回轉了些。

素清走了過來:“皇上、娘娘,不如先回正殿坐會兒吧,娴貴妃等人聽聞後已經趕過來了,皇上龍體要緊,也免得七阿哥的病氣過給了皇上和娘娘。”

如素清所言,長春宮正殿外,站着一衆嫔妃,魏芷卉俯了身行禮,但她眼尖,很顯然嘉妃看到她的時候,一臉的不屑,但她并不在意。

倒是舒嫔,自從和敬公主那事兒以後,對她和善了許多,也許,這就是同齡人?

乾隆似是還在因為方才皇後的弱勢而帶了些惱意,只在長春宮略坐了坐便走了。

魏芷卉與衆人在那兒坐了會兒,也不過無言,只一會兒便也回了永壽宮。

甫一踏進永壽宮,她便察覺到了不對勁,門口站了幾個養心殿的小太監,心裏猜到了些什麽,她揮退了身後跟着的人,快步踏進殿內,花盆底觸在地上,噠噠噠的。

一進殿,就見乾隆靠在軟榻上,她上前欠了身,輕輕地過去,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子衿。”

他的聲音很低,和方才長春宮內勃然大怒的樣子,仿佛是兩個人,他坐起來了些,上前摟住了魏芷卉的腰。

兩人一站一坐,乾隆的腦袋就這麽靠在她的腹部,魏芷卉一點都不敢動,許久她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會沒事的。”她輕聲地說着。

魏芷卉的手上還帶着護甲,她小心翼翼地摘了護甲,才輕輕地撫了撫乾隆的臉:“七阿哥有佛祖庇佑,會沒事的,皇上別太擔心了。”

乾隆坐起了身,拍了拍身邊空着的位置:“朕想起永琏來,他從前也是這樣。那會兒,永琏已經九歲了。”

魏芷卉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卻是除了那幾句話,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她就這麽靜靜地靠着他陪他。

不知過了多久,魏芷卉才從他懷裏退出來,輕聲道:“秋風涼,七阿哥病着,皇上也得保重身體,臣妾去給皇上做個暖胃的暖暖身子吧。”

待他點了頭,魏芷卉便退了下去,她叫了初菱幫忙,又吩咐了含雲進去照顧乾隆。

小廚房裏,魏芷卉去了老姜,将皮去掉後,切碎,裹緊紗布裏,擠出姜汁。

生姜的辛辣,聞得她難受,卻也忍了。

她把牛乳倒進鍋裏,加了些糖煮至鍋邊冒泡,倒入茶壺裏。又将姜汁倒在兩個青花瓷碗碗底,将茶壺舉高,将牛乳撞入碗中。

蓋上蓋子靜置了會兒,待牛乳凝固,才撒上了些新鮮的桂花花瓣。

她讓初菱端了出去,遞給了乾隆,自己也坐在一旁嘗了一口。

牛乳的香甜遇上桂花的香氣,與姜味碰撞起來,在這樣的時候,卻是暖和了不少。

乾隆吃了大半,看着魏芷卉,招了手,又把人拉到了自己身邊:“在長春宮,朕吓到你了?”

魏芷卉并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愣了愣,才搖了搖頭。

倒是乾隆,輕嘆了口氣,捏住了她的下巴,低沉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戲谑:“子衿,你知道嗎?你這個人不誠實,喜歡口是心非。”

被人揭了老底的魏芷卉,此刻臉上泛着微紅,話卻是不太敢說。

乾隆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無奈:“朕看到你抖了一下。”

魏芷卉沒再出聲,似是默認,又似是沒了狡辯的理由。

直到殿門被打開,卻無人進來,只聽到李進的聲音:“皇上,敬事房來人問,今晚是否就翻令嫔娘娘的牌子了?”

乾隆剛要應下,就被魏芷卉捂住了嘴,他一臉不解地望着她。

“今兒七阿哥才生病,皇上就留在臣妾這兒,怕是讓皇後娘娘知道了要不高興。”

她說話只說了一半,卻也了然,他必能聽懂。

他把人摟得緊了些,看了眼簾子後面不敢擡頭的人:“今晚不翻牌子了,一會兒回養心殿。”

———

乾隆離開的時候,天色已黑,小高子進來說了長春宮的情況,無非就是那樣,畢竟風寒這樣的症候,在古代太難醫治。

她按了按太陽穴,若說起來,永琮這孩子是真得挺可愛的,一歲多的年紀,會說的字詞不多,無非就是皇額娘和皇阿瑪,也會喊皇祖母和幾個庶母,往常見了,小孩子軟乎乎的一聲“令娘娘”,屬實能叫到人心坎裏。

可今日見了他那樣的柔弱,心上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她恍然想起永壽宮的書櫃裏,有幾本醫書,随意地取來翻閱了會兒,可裏頭記載的東西不多,無非是一些常見的病症,至于風寒這樣的難治的症候,怕是也不記載的。

她仔細地回想着自己從前對清朝那些三腳貓的了解,好像永琮并不是因為風寒薨逝的,既如此,那是不是只要歷史不會改變,那永琮是不是也會挺過這一劫?

永琮纏綿病榻許久,就連皇後也顯見得憔悴了許多,每日請安時,魏芷卉只覺得她都瘦了一圈。

直到秋末冬初,永琮才漸漸地好轉起來,魏芷卉聽說時也在永壽宮內舒了口氣,還好,上天也算眷顧這可愛的孩子。

這下,皇帝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偶爾在養心殿外見到蘭若,蘭若也提起這些日子,養心殿前頭伺候的人可算都能松了口氣,不必日日擔心自己的腦袋了。

魏芷卉正靠在榻上翻着書櫃裏一些關于美食的書研究着該做些什麽新鮮的東西來打發這漫長的冬日,就聽外頭一陣着急,然後就一股冷風竄了進來,小高子着急忙慌:“娘娘不好了!七阿哥出痘了!”

魏芷卉手裏的書滑落到了地上,她緊鎖了眉頭,有些不确定:“你說什麽?”

“七阿哥出痘了!”

在初菱的攙扶下,魏芷卉才算鎮定了一些,她的腦子飛速地思考者,現在是乾隆十二年,十三年東巡皇後就會崩逝,這麽算來,七阿哥是會……

明明是有了心理準備的,可是來這兒日久,竟也有幾分落寞了。

她想起來前幾日皇後和乾隆還都提起過給七阿哥種痘的事,說是往日阿哥皆在二到四歲的春秋種痘,可七阿哥才一歲多,風寒有剛有些好轉,不如等來年春日,阿哥痊愈了,再提前去圓明園種痘。

可如今……

魏芷卉舒了口氣,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穿着:“去長春宮。”

等魏芷卉趕到長春宮外時,恰好看到不遠處乾隆的儀仗正向這兒來,便駐足等候。

請了安,她擡頭看了眼乾隆,身為帝王,他在外人面前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唯有此時,臉上才表露出一絲為人父的擔憂,但旋即又恢複鎮定。

也許不管他與皇後之間是什麽感情,他始終顧念嫡子,可如今嫡子的喜悅還未消散,就接二連三地出了這樣的事,他自然會難過。

冬日的風有些冷,許是出門着急,乾隆的披風還沒披好,魏芷卉上前了兩步,替他系緊了系帶,輕聲道:“皇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魏芷卉握住他的手,不禁一愣,往日裏,便是寒冬臘月兩人相握之時,他的手都比自己的暖和,可今日,他的手卻有一絲涼意。

她小小的手與他的交握在一起:“七阿哥有佛祖庇佑,定會無虞的。”

話雖如此,可他們都知道,在古代,“痘疹”是多麽兇險的病症,順治因此而崩,昔日皇太極更是聞痘色變。更何況,七阿哥如今可不止是痘疹,他的風寒還尚未徹底痊愈。

長春宮內早已亂做一團,痘疹易傳染,宮裏人員密集,更是得找個人少的地方好好醫治。

皇後站在長春宮殿門口看着東偏殿裏亂作一團,而自己作為生母卻無法接近自己的兒子。

早上還見過皇後,不過半日,皇後竟憔悴了許久,魏芷卉看着身側久久不敢踏進去的乾隆,感覺到他緊緊握着自己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松開。

這裏是長春宮,她這樣……似乎不太好吧。

她遲疑了一會兒看了眼被素清攙扶着的皇後,輕聲道:“皇上先進去看看娘娘吧。”

“皇上,咱們的永琮——”

皇後一見了乾隆連禮都未來得及行便跑了過來。

進宮這麽久,皇後人前總不會失态的,魏芷卉不禁有些悵然。

“素清,把你們娘娘扶起來,太醫呢?”乾隆快步走到裏面,魏芷卉則幫着素清扶了皇後。

杜茂跪在遠些的地方,禀道:“七阿哥得的是痘疹,應當與人少僻靜之處好好隔離着醫治,痘疹易傳染,皇上還得盡快安排七阿哥換個地方住啊!免得傳染給各宮的娘娘們!”

魏芷卉坐在一旁早已捏緊了手指,痘疹易傳染她早就知道,可她看着皇後的樣子,是斷然舍不得将七阿哥送走的。

果不其然,杜茂話音剛落,乾隆尚未來得及作答,皇後已經跪下:“皇上,臣妾年近四十方生下永琮,臣妾怎麽舍得永琮離了臣妾啊!臣妾懇請皇上将永琮留在長春宮醫治!”

這是魏芷卉第一次覺得皇後有點一孕傻三年,長春宮邊上這麽多宮殿,住了多少嫔妃阿哥,來往的宮女太監更是數不勝數,若真讓七阿哥在長春宮養着,怕是要出大事。

乾隆微蹙了眉,永琮确實來之不易,但此時,他比起一個父親,更得是一國之君,紫禁城那麽多人,還有太後,他怎麽可能放任不管?

他看了眼身側的李進:“還有哪裏空着?”

李進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除了東西六宮,便只剩壽康宮後頭的春禧殿和雨花閣,還有重華宮和邊上的漱芳齋了。”

春禧殿和雨花閣離長春宮近,但是離壽康宮也近,倒是漱芳齋,雖近禦花園,但周邊的宮殿皆是暫且無人居住的。

“漱芳齋吧。”

乾隆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定才說出這句話,他看了眼李進:“着人帶着太醫院的先去布置,一會兒帶着七阿哥和乳母并幾個宮女太監一起去。”

皇後整個人都呆在那兒,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看着乾隆,一臉的哀戚:“皇上,臣妾請皇上允準讓臣妾住在重華宮,至少……讓臣妾離永琮近一點……”

魏芷卉不着痕跡地低頭蹙了眉,然後看了眼乾隆,他擰着眉心,看着一旁還在不停哀求的人:“皇後,你是國母,你住了重華宮,若是有一日被傳染了,該如何?”

“皇上,臣妾只有永琮了……”

“李進!如何了?”乾隆有些不耐煩,他自己的心裏又何嘗不是如刀絞一般?

“漱芳齋已派人按照杜太醫的說法去布置了。”

“把凡七阿哥用過的、接觸過的物件一律扔掉,另外,長春宮七阿哥待過的地方也要好好地用熱水和了烈酒好好打掃一遍。”

乾隆看着被扶起的皇後,頓了頓又道:“另外,讓各宮注意,這幾日都要好好灑掃。”

此時的偏殿內,娴貴妃和舒嫔、怡嫔都在,另外幾個有皇嗣的嫔妃則沒有露面。

娴貴妃看了眼帝後,輕聲道:“七阿哥本就在病中,按理說,該是最當心的時候,怎麽會突然得了痘疹呢?”

乾隆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所以娴貴妃剛一說完,乾隆便讓人叫了杜茂過來。

魏芷卉望向他,臉上的怒意,和當日七阿哥風寒那日相差無幾:”杜茂,上次永琮風寒,朕就和你說過,若是照顧不好,朕要太醫院陪葬!如今你倒是與朕分解分解,為什麽七阿哥會得痘疹!”

杜茂跪于一旁,連頭也不敢擡頭,斷斷續續地陳述着病因,卻也尚算有道理。

七阿哥身邊的乳母都是長伺候的幾個輪值,有人不當值便出宮回家待了兩日,卻不想接觸到了痘疹患者用過的東西,染了病氣,乳母身強體壯加上又早已患過因此無礙,可七阿哥年紀小,這些日子身子又弱,一接觸便遭了殃。

乾隆拍了桌子:“李進!将那位乳母逐出宮去!”

魏芷卉這次也不敢求情了,上一次求了,可這算什麽?若是上一次被亂棍打死了,怕也不會出這茬子事兒。

皇後依舊是一臉的悲傷,直到素清在一旁提醒她,七阿哥要被挪去漱芳齋了,她才猛地站起來往東偏殿跑去,嘴裏仍在呼着永琮。

皇後是斷然不能再接觸七阿哥的了,這一點魏芷卉了然,她看着被素清緊緊拉住,但卻仍在奮力掙紮着,想要去見兒子的皇後,心裏一揪。

她跟在乾隆身後去了外面,七阿哥被乳母抱着,上了外頭的轎子,看不清臉,只有微弱的哭聲。

因為離得近,她便在一旁拉着皇後,輕聲道:“娘娘保重鳳體,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地送回長春宮的。”

在轎子消失在長春宮外的時候,皇後猛地掙開兩邊的人沖了出去:“永琮——”

皇後猛然發力将兩邊的人都推倒在地,素清匆匆地站了起來,魏芷卉踩着花盆底腳下不穩,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靠,在這兒還能摔個屁股敦兒?

直到乾隆快步上來扶住了她,她才反應過來。

“可有哪傷了?”乾隆待她站穩方才問道。

魏芷卉搖了搖頭,看了眼皇後:“娘娘她?”

乾隆看了眼已被素清扶住,緩緩向這邊走來的皇後:“素清,好好照顧皇後。皇後,你是一國之母,你今日所為,失儀了。”

最後三個字,在場人皆能聽出乾隆的怒意,一時不敢吭聲。

乾隆看了眼一旁驚魂未定的魏芷卉,本想直接将人抱回永壽宮,但又不想讓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遭人嫉妒,還是作罷。

“初菱,回永壽宮叫個太醫給你們娘娘看看,朕先回養心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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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壽宮裏,魏芷卉半趴在床上,含雲拿着藥輕輕地推着她的後腰。

她不由得輕聲“嘶”了一聲,這皇後素日看着柔柔的大家閨秀,怎麽發起狠來力氣這麽大。

太醫來歸來,那也不能看診自己的腰啊,無非就是給了點跌打藥,讓宮女抹了,再一個怕自己受了驚,開了些安神湯。

她輕嘆了口氣,真疼。

趴在床上,外衣都已褪去,秋日的傍晚有些寒意,含雲在一旁給她攏了攏被子,繼續抹着。

殿外傳來腳步聲,魏芷卉下意識地轉頭,就見乾隆打了簾子進來。

她匆忙地拉過一旁的衣服,掀了被子打算下床,就見他快步過來:“別動了,躺着吧。”

乾隆坐在床沿,含雲自覺地把藥瓶放在一旁,退了下去。

魏芷卉想翻個身卻也被他攔了:“就這樣吧,翻過來壓着疼。”

她的腦袋就這麽枕在他的膝蓋上,他的手輕輕地撫着她散落的頭發。

“皇上在擔心七阿哥?”魏芷卉的手輕輕地摩挲着他衣服上的龍紋,似是安撫。

“還疼嗎?”乾隆的手挪到了她的腰際,隔着寝衣,輕輕地觸碰着她的傷處。

他壓根就沒回養心殿,說回養心殿不過是哄皇後罷了,他去了趟禦花園,遠遠地看了會兒漱芳齋,估摸着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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