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玩得開心嗎?”紀子将書放到一邊,坐起身來。
“還好吧。”秀楠将書包扔在椅子,從裏面掏出随身聽與耳機放在桌面,便于随時可以拿來聽音樂。
紀子對這部索尼的随身聽留有印象,她記得有一次大學放假期間幫秀楠收拾房間的時候,無意中翻出了這部随身聽。她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一直帶着這個早已過時多年的玩意,從外表來看,已經是十分老舊了,起碼有20年以上。現在的人早已不用随身聽了,秀楠為何不肯扔掉這個“老古董”呢?
不過畢竟是秀楠的物品,紀子不會自作主張将其扔掉,尤其是這部随身聽跟随了秀楠這麽多年,可知對方非常珍視它。後來秀楠告訴紀子這是她在中學時代省吃省用了将近一年的時間才買到這部随身聽。即使已過了二十多年,這個風靡于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玩意如今已成為了過去時,可秀楠無論如何都舍得不扔掉,因為這部随身聽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回憶。
“他向你表白了?”紀子拿過桌面的随身聽放在手中把玩,由于才使用了三年,加上秀楠平時保養妥當,因此與她記憶中第一眼看見的形象截然不同。
秀楠微微發愣,紀子的一語擊中使她感到吃驚,為什麽對方能夠一語道中重點呢?秀楠認為這大概是紀子的一個天賦,能夠從對方的表面上得知對方發生的事情。
“算是吧。”秀楠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
“你這個回答真是夠暧昧的。”紀子笑着道。
“他說他想和我交往、和我睡覺。”秀楠以極為平靜的語氣陳述事實,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別人的事。
紀子頓時爆發出響亮的笑聲,捂着肚子笑了起來。秀楠對此簡直莫名其妙,對方這個反應同樣不在她的理解範圍。這件事有這麽好笑嗎?為何她找不到任何笑點呢?
對于其他人向秀楠說出這種話,紀子非但沒有憤怒與吃醋,還使她想起中學時期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對那個時候所喜歡的男生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想和對方交往、和對方睡覺。當年的她與所喜歡的男生又何嘗不是在床上以各種姿勢對愛情進行探索呢?
在紀子看來,這樣的表白非常符合青春時期少男少女的特點,荷爾蒙的躁動使他們鼓起勇氣道出這樣的話,所以她沒有覺得任何不妥。何況她早已不是那些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生氣吃醋的少女,她已經是一個三十三歲的成年人,不會吃那些十幾歲的少女才吃的醋。
“看來你這只秀楠的春天到了噢。”紀子調笑道。
“啊?”秀楠露出迷糊不解的表情,“你在說什麽呀?”
紀子搖搖頭,為對方的遲鈍感到無奈,“沒什麽,你們還聊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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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楠将剛才在酒吧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省去了最後關于眼神變化的部分,由于她沒有十足的證據去證明自己是否準确捕捉到那個眼神,所以她不打算告訴紀子,說不定真的是她多心了而已。
“你為什麽不接受他呢?”秀楠敘述完畢後,紀子抛出這個問題。
“為什麽我要接受他呢?”秀楠反問道。
“我又不是你,怎麽會知道的想法。”
秀楠直勾勾地盯視紀子的臉,她知道對方在明知故問,但這一明知故問的用意何在呢?對方到底想要知道什麽?她明白對方想要的絕不是“我不喜歡他所以不接受他”這種淺顯易懂的答案。紀子想要的是更深一層的答案,而這個答案秀楠同樣了然于心,因為這個答案就是她拒絕男子最主要的原因。
不過這個答案真的能大大方方沒有顧忌地坦白出來嗎?秀楠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這個答案,因為這裏面包含太多不确定性的因素。
她早已了然紀子所愛之人是她秀楠,并選擇她作為終生伴侶一齊度過了十七年的光景。可是被紀子所喜歡的那個秀楠是33歲的秀楠,也就是說紀子愛上的是33歲的秀楠,不是她這個16的秀楠。能夠使紀子選擇作為伴侶的人同樣是33歲的秀楠,而不是這個16歲的秀楠。如此一來,她便分不清到底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是33歲的秀楠?還是16歲的秀楠?
盡管倆人本質上都同屬于一個人,只是年齡上存在差異。但秀楠明白那差異絕不僅限于年齡,還有其他各方面的差異,至于是哪些差異她則無法說明道清,說到底她沒有接觸過33歲的自己,也還沒到達33歲這一年齡,因此她根本不了解33歲的自己究竟是怎麽一個人。
于是她便産生了這種玩笑般的念頭——33歲的秀楠和16歲的秀楠其實是作為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吧,除了名字和容貌一樣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不一樣的吧。所以紀子喜歡的其實33歲的她而非16歲的她吧,即使不用她親口去向紀子驗證這個問題,她也知道事實就是如此。
既然紀子所愛的并非16歲的她,那麽她把這個答案告訴了紀子不也是無濟于事嗎?難道她告訴了紀子便會選擇和她交往嗎?肯定不會的,因為紀子已經擁有了33歲的秀楠,不再需要其他人了。所以她還是不要将真正的答案告訴對方,将它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等到以後在33歲遇見紀子的時候,再告訴她也不遲吧。
“沒有接受他的必要,所以就不接受了。”
“除了這個就沒有其他答案?”紀子道,“你剛剛思考了這麽久,不會就思考出這麽一句話吧。”
“你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與我無關。”秀楠的語氣罕見地冷硬起來。以至于紀子露出疑惑的神情,皺起雙眉,放下随身聽,來到秀楠旁邊,一手搭在對方的肩上,俯身瞧着對方的側臉。
“你怎麽了?”紀子的語氣染上了擔憂的意味,“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那個男生對你做了什麽事?”
秀楠搖搖頭,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于是轉過臉不去看向紀子,她突然不知該如何去面對紀子。各種各樣的心緒在胸口翻滾,交織在一起,更多的是苦澀的情感在心中蔓延開來,無形的塊狀物堵在心胸,呼吸困難,無力感湧上四肢,身體變得癱軟。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點不太喜歡那個33歲的秀楠,但自己不喜歡自己這一說法未免太過可笑了。無論如何,33歲的自己與此時的自己皆屬于一個人,何來喜歡與不喜歡一說!
秀楠異常的反應使紀子大為迷惑,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遭到秀楠這樣的對待。今天早上出門上學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麽去完酒吧一回來就變成這副樣子了?可對方又說不關那個男生的事,紀子也知曉對方沒有撒謊。
可她還是認為秀楠這樣的表現多少與剛才在酒吧談話的內容有關,一定是那個男生對秀楠說了些什麽,讓秀楠的情緒發生了波動。紀子在腦海中把秀楠的陳述仔仔細細地過濾一遍,檢查有沒有能夠使秀楠的情緒發生變化的地方。
但談話的內容無非是少男少女情情愛愛的話題,沒有特別的地方,無論是男生說的話還是秀楠說的話都是極其正常的。橫看豎看都不覺得秀楠會因為這番談話而産生了情緒上的變化。
秀楠到底是怎麽了?她只不過問了她不接受那個男子的原因而已,沒有說一些過分的話,何以擺出一副不想理睬自己的态度呢?紀子左思右想,不一會兒找到了答案。剛剛秀楠思考的時間有點長,而且回答的內容雖說是真實,但含有敷衍的意味,仿佛試圖掩蓋什麽。
而秀楠試圖掩蓋的什麽正是導致她情緒發生變化的原因,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的。那麽對方在思考的過程中必定想到了些什麽,這些什麽不會是好的東西。那秀楠到底在想什麽呢?紀子不知道,她不是秀楠本人。
紀子看着對方的背影,這樣的秀楠猶如一個在生悶氣的小孩,使她看到了秀楠不同的一面。畢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以來所認識的秀楠不會對她表現出這番行為。紀子不禁覺得對方這個舉動有點可愛,到底是一個十六歲的大孩子,舉止方面還沒法完全做到成年人那樣。
秀楠雙手撐着額頭,閉上眼睛,煩惱與焦躁主導着她,心煩意亂,心亂如麻,不想看見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尤其不想和紀子說話,因為造成她這副模樣的原因與紀子有很大關系。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一些小心思,希望紀子能夠安慰自己。希望紀子能夠擁抱自己。讓她感受那溫暖豐滿的軀體,感受那和煦柔軟的皮膚,這樣一來自己的情緒就會平複下來了吧。秀楠對這一矛盾的心情感到莫名其妙,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想法很簡單直率的人,不會有這種矛盾的想法。
四周的氣氛一點一點地凝結起來,背對着紀子的秀楠遲遲不肯轉過來,紀子則維持同一姿勢注視對方的背部。呆滞的沉默令人有點難受,最後還是由紀子打破了這一僵局。如秀楠所期待的——紀子從身後抱住了她,将她緊緊地扣在懷中,紀子的下巴抵在秀楠的肩膀。
自己所期待的事得到實現,秀楠不由高興起來,煩躁的情緒有所好轉。她深深地靠着紀子的身體,沒有拒絕對方,将自己扔給紀子的懷抱中,接受着從那裏傳來的能夠撫平內心的不安的能量。
“我不知道你這只秀楠發生了什麽,如果你願意說出來的話,我自然會十分樂意地傾聽并且幫你解決,但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什麽都不想說,我也不會逼迫你,我會等到你想告訴我的那一天。”
紀子的話觸動了秀楠心中的心弦,手撫上紀子的手,與對方十指相扣,對方的手溫暖有力,能夠給予她所需要的力量。方才的壞情緒煙消雲散,她感到自己的狀态又恢複了正常。紀子的通情達理讓她感到安慰,但也讓她疑惑起來。如果她将心底的一切告訴紀子,對方真的能夠統統解決掉她的煩惱嗎?
秀楠對此沒有把握,她不清楚紀子會怎麽做。既然決定不告訴紀子,那麽就束之高閣即可,等到合适的時候再告訴對方吧。眼下她只想好好地享受紀子的懷抱,不再去思考這件擾亂人心的麻煩事。
僵硬的氣氛漸漸地恢複往常的輕松,不快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倆人沉浸在這片安寧的氛圍中,窗外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偶爾傳入幾聲鳥鳴。
“和別人睡覺是怎麽一回事呢?”秀楠轉移了話題。
紀子明白對方所指的睡覺的含義是什麽,因此她沒有像秀楠那樣要花費一些時間去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對于秀楠這個提問,紀子也沒有想太多,很快回答出來。
“就是這麽一回事,普普通通,簡簡單單,沒有堪稱奇怪的地方。”
“聽說第一次會很痛,是真的嗎?”
“多少會有點痛,不過之後就會不痛了,而且會越來越舒服噢。”紀子的語氣變得調皮了。
“那你第一次和別人睡覺又是怎麽樣的呢?”秀楠對這個抱有好奇心。
“親吻,擁抱,愛撫,前(和諧)戲,插(和諧)入,運動,高(和諧)潮。”紀子道,“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
“這跟動物之間的交(和諧)配沒什麽區別嘛。”
“你不要忘了人也是動物的一種啊。”紀子笑道,“某種程度上看,确實沒什麽區別,但還是會有一些不同的。”
“具體是哪裏不同呢?”
“這我可沒法跟你說清楚啊,畢竟這些事需要你親身經歷過才會明白的,僅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是沒什麽用的。”
秀楠“噢”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
紀子在對方的額頭輕彈一下,繼續道:“拿我來說吧,我認為動物之間的交(和諧)配只是為了繁衍後代和解決生(和諧)理需要,但人與人之間的性(和諧)行為絕不僅僅只有這兩個目的,至少我與別人睡覺絕對不是為了這兩個目的。當然,生(和諧)理需求是必須有的,這是每個人都必須有的,但我絕不只為了解決生(和諧)理需求而和別人睡覺,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就顯得做(和諧)愛這一行為未免過于單調乏味、俗不可耐了。”
“那你與別人睡覺是抱着什麽心态呢?”
“很簡單,我喜歡這個人,所以我想和這個人睡覺,所以這不是建立在生(和諧)理需求上,而是建立在感情上,也就說在這個做(和諧)愛的過程中,存在着情感之間的交流與活動,雙方的感情與心意通過做(和諧)愛這一形式傳達給對方,從而獲得至高無上的性(和諧)快感。”紀子道,“如果倆人之間沒有感情基礎,僅僅是為了睡覺而睡覺,那麽這兩個人得到的快(和諧)感與滿足是遠遠不夠的,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話說睡覺也是感情傳達與交流的一種方式?”秀楠歪着頭問。
“是的呀。”紀子道,“對于彼此相愛的人來說,肯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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