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短發女生将書包丢到一邊,整個人成大字型地倒在床上,注視雪白的天花板,腦海裏不斷地播放着秀楠說要離開定中的話,這些話猶如一段帶子将她的腦袋瓜纏得緊緊的,用力地拉扯她的神經,使她頭疼欲裂。

誠然,頭腦的疼痛始終不及內心的痛苦。當她聽到秀楠說要離開的時候,有什麽“轟”的一聲土崩瓦解了,這個什麽無疑是她這一自身的極為重要的一部分,而現在這一部分随着秀楠的話變得支離破碎,把她丢棄在痛苦的海洋,舉目四看,沒有岸邊的存在。

毫無疑問,她不想失去秀楠,雖說對方的離開不代表給倆人的關系劃上終止的符號,但想到那樣一來彼此分隔兩地,沒法整日見面,雙方的感情可能會因為距離的遙遠而變得淡薄,最終在時間的流逝中不知不覺地分道揚镳,從此成為彼此熟悉的陌生人,這是人們交往的常态之一。

但她顯然不想讓這個常态降臨在倆人中間,在這個即使是朋友也會互相谄媚的時代,能夠毫不掩飾地以真心相待的人只有秀楠。所以她無論如何都想秀楠陪伴在自己身邊,可沒有想到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對方堅定不移的決定——離開定中。

她渴望了解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麽,是什麽促使了秀楠做出這一決定,不過對方沒有要将這一緣由告訴她的打算。她只好尊重對方,不追究下去。秀楠不願意開口的事,肯定不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誰都不願意開口提出來。

視線逐漸模糊,用食指關節抹去眼眶的淚珠,轉身枕着手臂,另一手在床單畫着圈圈。秀楠真的要離開嗎?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使對方留下來?對方堅決的語氣與眼神表明任何一切都無法阻止她。看來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秀楠離開。倏忽間,她恨不得中學文憑試永遠不要來臨,這樣一來秀楠也許就不會離開吧?

短發女生露出苦笑的表情,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時的樣子比哭泣還難看。搖搖頭,想要甩去腦中黏糊糊、黑乎乎的不祥物,但怎麽也揮之不去,反而更加緊貼于腦際。

三道有規律的門鈴聲響起,“可以進來嗎?”是母親的聲音。

她快速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頭發和面容,“可以,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往內側推開,母親拿着一瓶水蜜桃味的果汁啤酒進來,這是她下班回來時在超市買的。短發女生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啤酒,用牙齒咬開瓶蓋,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冷冰冰的酒液順着喉嚨進入胸腔,她忍不住顫栗了一下,但冰冷的啤酒給予了她一股無可言狀的暢快感,頭腦也多少清醒了一點。

母親坐在她的身邊,烏黑的頭發沾着些許白雪,她伸手除去對方頭上的雪。“今天在學校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母親露出如冬日暖陽般的微笑,這一笑容拂去了短發女生心中一些陰霾。

“沒有。”她一手緊握着酒瓶,“倒是發生了令人很頭疼的事。”

“因為秀楠?”

“哎?”她驚訝地瞪大雙眼,“你怎麽知道?”

“啊...我随便猜的。”母親擺擺手,“只覺得你最近和她的關系那麽好,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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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确實是她。”短發女生簡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後過程講述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看來的确讓人很頭疼啊。”母親聽完之後說。

她喝了一口啤酒,嘴唇貼着酒瓶邊緣,若有所思地盯視前方的空氣。俄頃,緩緩地道:“吶,秀楠離開之後,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也會逐漸變得淡薄吧,就算雙方再怎麽挂念對方,可心情還是會不可避免地随着時間的前行而改變吧。”

母親就此思忖了一會兒,手背托着下颚,“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種事情也不是百分百一定會發生。只要你不想讓它發生的話,那麽它還是可以避免不發生的。”

這番話讓她産生了疑惑,同時又引起了她新的思考,“什麽意思?”

“就是說,既然你想和對方的關系一直保持下去,那麽就竭盡全力地維系下去吧,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放棄雙方的感情。”

“不管發生什麽?”

“不管發生什麽。”母親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即使是時間也對你們無能為力,讓時間見鬼去吧!”

“讓時間見鬼去吧。”短發女生重複一遍對方的話,腦袋的迷霧逐漸散去,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開朗寬闊的光景,“真的能讓時間對我和秀楠的感情無能為力嗎?”

“不要将時間看得太恐怖,它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麽厲害。”母親湊近對方,一字一句地說,“所以麽,請不要懼怕時間。想和秀楠一起走下去,那麽就努力一起走下去好了,相信對方也會努力和你一起走下去的。”

短發女生沉默片刻,表情漸漸地恢複往日的明朗,“聽你這麽說,我好像顧慮得太多了。”

母親輕笑一聲,“青春期嘛,總是多愁善感的,能理解這種心情的。”

對方離開之後,短發女生獨自一人在房間來回走動,放在書桌上的啤酒已喝了一半,四周的氣氛經過與母親的談話之後變得輕松明朗,所有不快的氣息業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母親的話如醍醐灌頂,為她打通了一條新的大道,心底的傷感與痛苦因此得到了治愈,盡管依然為秀楠的決意離開而感到傷心,但她已經振作了起來。

如此想來,秀楠的決定必定是對方經過謹慎的考慮才做出的,絕不是貿然行事,随便作出的選擇。既然對方執意離開,那麽這一行為必定能給秀楠帶來一定的意義,如果這裏面不具有意義,那麽對方也不會抱有這一打算。

她将秀楠視為推心置腹的好友,那麽無論對方想要做什麽,只要秀楠認為這樣做是沒有問題的,她都會去尊重對方,而不是将自己主觀的意志強加在對方身上。想通之後,秀楠的離開也不是一件令人痛苦得無法接受的事,體內分崩離析的部分開始重組,重新填滿缺口。

翌日中午,短發女生一如既往地拿着飯盒坐在秀楠面前,與對方共享一桌。不同以往的是秀楠沒有拿出随身聽和耳機,而是專心致志地吃飯。秀楠在吃飯的過程中觀察短發女生的臉色,昨日對方傷心的神情仍然存在于她腦海。此刻看來,對方似乎恢複了平日的生機,不快之色統統銷聲匿跡。

“心情好回了?”秀楠問。

對方重重地點頭,放下筷子,說:“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不算太久,然後你突然說中學文憑試結束後就離開定中。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不傷心是假的,但是我想明白了,我無需害怕彼此之間的遠距離,因為每天都可以在心中感受你的存在,也并非從此再也見不到面,絕對沒有這回事,對吧?”

“但就算如此,還是會忍不住去想。但說到底,這是你的決定,我會尊重你,無條件地尊重你。”短發女生說到這裏,輕嘆一聲,展現出如藍天般晴朗的笑容,“真的很高興能夠與你相識呢,秀楠。”

秀楠聽完之後微微發愣,并非她理解不了對方的話,而是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麽感動的話。她不由莞爾一笑,感動的情緒如浪花一下一下地沖擊着她,使她渾身充盈着溫暖愉悅的因子。

“可不要感動到哭哦。”短發女生開玩笑道。

秀楠發出“嗬嗬”的笑聲,“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

“唔...”秀楠陷入沉思,将兩邊的頭發撩到耳後,露出兩只白皙小巧的耳朵,“我也是很高興能夠與你相識,請你以後在這座城市也要好好加油。”

“以後要是缺錢用的話,我願意盡我所能幫助你。”對方道。

秀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将手搭在對方的手背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短發女生,少頃,說:“謝謝你。”

短發女生凝視秀楠的臉一會兒,然後目光移到搭在自己手上的對方的手背,随後伸出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秀楠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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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碧如洗,晴朗無雲,放眼望去,一片蔚藍的天色令人心曠神怡,太陽高挂于空中,散發着溫暖的光芒。兩三只小麻雀站在電線杆上,搖晃着小腦袋,左顧右盼,仿佛在觀賞城市的景色,或者在享受冬天少見的暖和的天氣。

今天是一個适宜出行的日子,天氣絲毫沒有下雪的預兆,果真是冬季少有的暖陽天,地上的積雪零零碎碎地分布在街道,被陽光照耀得晶瑩剔透,連光禿禿的樹枝也沾着一些白雪,在太陽的照射下開始融化。

母親一早就出門,大概是不想待在家裏而浪費了這麽好的天氣吧。同樣的,秀楠和紀子亦抱以這番心态,想要出門一趟,在外面兜轉一天,玩個滿足!倆人将這個想法付諸于實際行動,秀楠三下五除二地穿上灰色的毛衣和白色連帽中長款棉服,下身套上黑色緊身毛褲,脖子圍上黑色圍巾,挎包戴在肩上,與紀子一同出門。

沒有乘自行車,在街上優哉游哉地徒步行走。街道的人确實比平時多了不少,不僅是周末的關系,還有天氣的原因,看來許多人都不想浪費适合出門的今日,紛紛結伴外出。整座城市熱鬧了不少,人們走路的聲音、說話的聲音、汽車行駛的聲音此起彼伏,還夾雜着摩托車的引擎聲。

電影院的各個售票臺前排滿了一條條長龍,其中情侶與家庭親子的人數最多。秀楠和紀子站在擁擠的人堆中,擡頭往上看電影放映的訊息,其中放映場數最多人氣最高的無疑是從去年11月火爆全球直到現在依舊熱度未退的《泰坦尼克號》,在今年第70屆奧斯卡獎上被提名了許多獎項。

秀楠還沒看過這部電影,畢竟她對這些不太關心,去電影院的次數少之又少。這部電影上映的時候紀子還未出生,她是于2012年在電影院看的3D版《泰坦尼克號》,還沒試過在電影院看原版的《泰坦尼克號》。于是秀楠和許多人一樣大衆買了兩張《泰坦尼克號》電影票,礙于紀子特殊的身份,秀楠買了座位最靠邊的位置。

果不其然,電影場內座無虛席,舉目四望皆是一片人海,找不到一張空位。能夠讓電影場座無虛席簡直是罕見至極,可見這部電影具有何等強大的吸引力。

“吶,這電影真有那麽好看?”秀楠向坐在旁邊的紀子問,紀子這個位置通常不會被人發現,所以倆人也沒什麽顧慮地交談起來。

紀子彈了一下對方的腦袋,“媽的,你不是生活在90年代的人嗎?居然還問我這樣的問題,不好看會有那麽多人來看?”

“整個電影院除了你這一張‘空位’之外都坐滿了人,我只是有點驚奇罷了,這部電影真的那麽好看嗎?”

紀子翻了一下白眼,“你去問問坐在你旁邊的人好不好看吧。”

秀楠聳聳肩,中止這個話題。坐在秀楠旁邊的一位年紀約莫二十五六的女人打量了一會兒秀楠,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這個女生剛才好像在和旁邊的人對話,可是這個女生另一個旁邊的座位沒有人,難道她在自言自語?還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就在女人思忖這個詭異的問題時,電影開場了,天花板的燈光逐漸消失,整個環境陷入安靜的氣氛中,每個人的注意力被拉到屏幕上,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女人也不例外,中斷思考,全神貫注地看電影。

秀楠在觀看的過程中,逐步領會到這部電影的魅力所在,不僅是演員演技好,以及背景音樂、劇情設計、環境布置等等各個方面在這個時代而言無疑是超高水準的,想必成本費用也是其他電影無法相比的。到了結尾部分,不少女性用手捂住臉,流淚不止,就連秀楠和紀子也無法逃離這一行列。

時隔這麽多年,再次看回這部電影,紀子仍舊流下感動的淚水,而第一次觀看的秀楠也忍不住眼眶濕潤,不停地用食指抹掉眼淚。結局的設計使秀楠不得不贊嘆卡梅隆高超的編劇天賦,尤其是Rose夢回船廳那一場景,大堂的時鐘是2點15分,沒記錯的話,這是輪船沉沒的時刻。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Rose即使生存了下來,但已經永遠地活在了輪船沉沒的那一刻呢?特別是Rose得救之後被問到叫什麽名字時,Rose回答了自己的姓是Jack的姓。即從另一個角度來看,Rose并沒有失去Jack,Jack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Rose身邊,直到Rose逝世的那一天,她一直都活在Jack的世界裏。

而且Rose在睡夢中死去的時候,她重新回到了那一艘嶄新的泰坦尼克號,難道這僅僅是夢嗎?秀楠不這麽認為,她覺得這只不過是Rose去了那些遇難者和Jack提前幾十年去的那個地方,在這裏,那些遇難者和Jack依舊安然無恙站在她面前,Jack還是站在樓梯上等着她。

換言之,Jack和Rose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分離之後,又重新在一起了,或許倆人根本沒有所謂的分離,而是一直都在一齊。若從這個角度分析的話,這部電影的結局并不是一個悲劇,反而是一個美好的結局。卡梅隆大概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Jack與Rose跨越生死的愛情——真正的愛情能夠跨越生死,生死在真愛面前無能為力。

秀楠不清楚自己這一分析究竟是對還是錯,畢竟她的理解能力和反應能力本來就低于一般人。不過是對是錯亦無所謂,這僅僅是她個人的看法罷了。總之,電影非常值得一看,她終于明白電影場座無虛席的原因了。

電影結束之後,天花板的燈光亮起,大部分人沉浸在餘韻之中,沒有立即離場,秀楠和紀子繼續坐在位置上,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樣談論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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