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第三十四章 (1)

當秀楠得知紀子發生車禍的那一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迎接她的是急救室的門扉,裏面躺着正在急救的紀子。秀楠已經沒法形容當時的自己究竟是什麽狀況,急救室裏面躺着的不僅是紀子,還有她體內某些核心的東西,此時這些核心的東西出現了裂痕,即将破碎。

如若紀子沒法急救成功,那秀楠的核心也無疑随之瓦解,徹底分崩離析,不留一點殘渣與碎片。她呆呆地站在急救室面前,等待門上的手術燈熄滅。

她是被醫生通知情況的,當醫生告訴她紀子出現了生命危險并且立即送往醫院急救的時候,秀楠整個世界“轟”的一聲倒塌了,對方往下說的話再也沒有聽進耳裏,腦袋唯一的念頭便是“紀子出車禍”了,這突如其來的巨變使她措手不及,甚至認為這是一個欺騙電話,紀子還是好端端的,沒有發生車禍。

可當她去到醫院确認身份并站在急救室前,她才相信裏面躺着的人是紀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空白,秀楠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紀子,她能聽到紀子在呼喚她,她也在不停地呼喚紀子。

明明今天上班出門前還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轉眼間就躺在了醫院?秀楠簡直沒法相信,根本不相信紀子遭受了車禍,她希望眼前發生的事是鏡花水月,是她所做的夢。可是那冰冷的手術燈是如此真實,自己身體的顫抖與冷汗也是如此真實,真實到令她無法把眼前的情況當做虛幻的影子,只能忍着切骨割肉之痛接納這一事實。

比秀楠晚幾分鐘到達的司徒楠與家惠同樣一臉凝重,她們在新聞上看到了紀子遇到車禍的消息,倆人當場懵了,立即趕來醫院。尤其是家惠,用手捂住臉,甚至想哭,不敢置信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噩耗,而司徒楠則死死地咬住下唇,臉色蒼白。

家惠和司徒楠除了擔憂紀子的安危之外,還不忘安慰秀楠,奈何秀楠全然聽不進去她們的話,還對她們的到來一無所知。總之,在秀楠的眼裏,除了紀子之外便無其他。

這樣的秀楠是家惠和司徒楠以前從未見過的,這個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只是一臉平靜的女人,此刻看起來竟脆弱得像一個被家人抛棄的兩三歲的小孩,以往的冷靜與從容不複存在,統統土崩瓦解,變成不再是她們所認識的秀楠,而是一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女人。

她們不知該如何安慰秀楠,語言已發揮不了作用,可又不忍心看見如此失魂落魄的秀楠。家惠最終還是向前靠近秀楠,想要将手搭在對方的肩膀,可還沒碰到對方的身體,秀楠便突然轉過臉,眼神冷厲無比,冷聲喝道:“不要碰我!!”

家惠被吓了一跳,後退幾步,對方柔和清秀的面孔扭成一團,甚至帶有幾分猙獰,語氣充滿兇狠意味,仿佛家惠一旦觸碰她,她就會立即掐住家惠的脖子。

司徒楠握住家惠的手,向對方搖頭,表示不要靠近秀楠。

“我明白了。”家惠艱難地道,目光再次落在秀楠身上,對方的拳頭握得死緊,目不轉睛地盯着急救室門扉上的手術燈。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緩慢流逝,手術燈依然亮着冰冷的光,還沒有要熄滅的跡象。秀楠沒有坐下來,一直維持站立的姿勢,呆呆地凝視前方,絲毫不覺疲倦。家惠和司徒楠也不敢和秀楠搭話,便坐在一邊等待醫生出來。

往來的醫護人士和病人對宛如雕塑般一動不動的秀楠投以好奇的眼光,秀楠的面色比身後的牆的顏色還要白上幾分,眼神空洞得好像能裝下一只雞蛋,有些醫生看見不禁懷疑這個女人是否生病了,但礙于秀楠散發出來的“生人勿近”的強烈氣勢,最終還是不作理會。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連三人都忘記了時間的前行,手術燈終于熄滅了,秀楠終于有了反應,随着門往外側推開,走出來的醫生脫下口罩,面露輕松愉悅之色,向秀楠表示紀子已脫離生命危險,但大腦由于受到強烈沖擊而陷入昏迷,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醒來,無需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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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醫生的話之後,一直懸在高空的心終于返回原位,身體核心的裂痕正逐漸修複,倒塌的世界一點一點地重建起來。秀楠長呼一口氣,簡直要将憋在肺裏的全部郁氣吐出來。家惠和司徒楠亦放下心來,松了一大口氣,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紀子被其他護士和醫生推出來,眼簾緊閉,帶着氧氣罩,頭上纏着繃帶,兩只手背打滿了點滴。秀楠緊緊地抓住病床旁邊的扶手,不停地對昏迷的紀子說:“紀子,我是秀楠,我在這裏,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我是秀楠呀,你睜開眼睛吧。”

“病人現在處于昏迷當中,請不要騷擾病人。”旁邊一位護士以機械的語氣打斷秀楠的話,秀楠只好不再出聲,但嘴唇仍在抖動,說着無聲的唇語。

紀子被推進一間普通的病房,這個病房有四張病床,目前只有紀子和另外一個病人,醫生和護士合力将紀子擡到病床上,交代秀楠基本情況後,便離開病房。

家惠和司徒楠站在病床一邊,秀楠坐在另一邊,伸出食指勾住紀子的拇指,紀子的拇指冰冷冰冷的,沒有溫度。秀楠便摩擦這根柔軟的拇指,試圖溫暖對方。

喜悅與傷感在秀楠心中交織相纏,喜悅的是她的紀子脫離了生命危險,并且過一段時間就會醒來;傷感的是她有一段時間都沒法聽見紀子的說笑聲、沒法看見那雙清澈黑亮的貓眼、沒法與對方嬉戲打鬧。不管如何,喜悅的成分必定大于傷感的成分,倘若紀子沒有急救成功,那麽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家惠和司徒楠面面相觑,眼前這副畫面使她倆的存在顯得有點多餘,現在紀子已無大礙,秀楠也應該沒什麽事了吧,應該可以照顧自己了吧。秀楠一心一意地想着紀子、看着紀子,完全沒把她們放在眼裏,無論她們叫喚秀楠多少遍,對方都沒有回應,好像家惠和司徒楠成了透明似的。

所以過了半個小時之後,家惠和司徒楠确認秀楠和紀子倆人皆無大礙之後,便離開了醫院,剩下秀楠一人陪伴紀子。這對秀楠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沒有人來打擾她們,她可以安靜地享受與紀子倆人獨處的時光,盡管對方閉着眼睛沉睡,但她深知紀子能夠聽見她說的每一句話,能夠感受到她握住她的手。

秀楠沒有回家,沒有做其他事情,連飯都沒有吃,坐在病床旁邊守護紀子,一夜未眠,直到天亮。

接下來的時間裏,秀楠回家的次數可謂少之又少,通常只是洗個澡或吃點東西便又趕回醫院,在醫院供給的小床上睡覺,小床正好位于紀子病床的旁邊,兩床的距離只有兩三步,倘若紀子有什麽突發情況,秀楠能夠第一時間接應。

家惠和司徒楠亦是隔三兩天地探望病人,秀楠終于願意與他人有所互動,和這倆人聊上幾句,可持續的時間不長,頂多十幾分鐘,然後就緘口不言,默然地坐在紀子身邊,看着紀子安靜的睡顏,有時候一看就是整個下午。

氧氣瓶已被摘除,頭上的繃帶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上新的,這個功夫自然由秀楠和護士共同完成。紀子的手背依然打着各種點滴,秀楠看見點滴瓶變得空蕩蕩了,就叫護士進來,換上新的點滴瓶。

總之,秀楠恨不得将整個家搬到醫院來,最好能夠24小時分秒不離地守在紀子身邊,把握紀子任何的動态,希望紀子蘇醒過來時第一個看見的人是自己。

被紀子救下的男孩與其家屬亦來到醫院幾次,秀楠将他們送的花插在病床旁邊的花瓶上,男孩的家屬不停地向秀楠道歉,并表示願意支付一切的醫療費用,秀楠二話不說地拒絕了。

“她是自願這樣做的,你們的做法不正是要讓她不安心嗎?”秀楠說。

“我...我們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補償而已。”男孩的母親一臉歉意。

“謝謝,但是她不需要。”

“這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話,她也不會...”男孩痛苦地自責。

秀楠打住對方的話,“我說了這是她自願的,就算這個人是其他人,她也會這樣做。”

男孩不再出聲,秀楠的話讓他感到疑惑,又有合理之處,他深深了看着床上沉睡的紀子,那天事故的光景仍舊歷歷在目,這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回憶,迎面過來的貨車眼看就要撞到自己,這個女人不知從何飛奔過來推開了他,替他承擔了這一災禍。

後來這一家人來醫院探望了紀子五六次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來探病的人除了家惠與司徒楠之外,還有紀子的朋友與同事,他們對紀子的遭遇紛紛表示同情,也對秀楠說了不少安慰的話,大致意思是希望秀楠能快點振作起來,紀子也會很快蘇醒過來。

秀楠簡短地與這些人聊上幾句,繼續投入到照顧紀子的任務中。每到倆人獨處的時候,秀楠就握住紀子的手,向紀子講述她們之間的回憶,從倆人第一次見面時開始講起,接着說倆人的第一次做(和諧)愛、倆人開始同居的時候、紀子上大學的時候、倆人的結婚、紀子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倆人第一次冷戰等等各種各樣的回憶。

這些回憶既有美好的也有不快的,但不管怎樣,這些都是她與紀子共同創造的回憶,都是值得懷念的美好。有時候在她講述的過程,紀子會有些許輕微的反應,這種反應幾乎是察覺不到的,可能是某個指頭稍微動了一下,可能是眼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但秀楠總能靈敏地捕捉到這些細小的瞬間。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秀楠便會着急萬分地叫醫生過來,可每一次結果都令她失望,醫生說這只不過是病人無意識的生理動作而已,不是蘇醒過來的跡象,勸導秀楠還需耐心地等上一段時間。

秀楠失落地看着床上的紀子,雙手包裹住對方一只手,“你這只紀子,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醒來呀?”她不認同醫生的話,她知道紀子正在聽她說話,聽見了她說的每一個字,這些動作就是紀子的回應。

有時候紀子的臉上甚至會出現細微的表情,或微笑,或皺眉,仿佛夢見了什麽,可這一切都被醫生說成是無意識的生理動作,不過秀楠并不相信,她的紀子在做夢,做着無人知曉的夢。

不敢想象假若紀子永遠沉睡下去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可能她也會跟着紀子一齊起睡吧,如若沒有了紀子,那秀楠亦将不複存在。

但是這并不是紀子希望看見的結果,對方希望的是她能夠努力活下去,連紀子的份亦活下去,即便他們之間沒有存在過這個約定,但她對紀子的每一個想法每一份心意都了如指掌。

所以就算紀子真的沒法蘇醒過來,那麽她也不會做出輕生的舉動,而是遵從對方的意志,努力地活下去,連同紀子的份繼續生存于這個世界。

這種崩潰的打擊有多久沒經歷過了?上一次使自己遭受崩潰是什麽時候?畢竟和紀子在一起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特別惡劣的事。秀楠眯起眼睛認真回想,那是發生在很遙遠的時期了,有些記憶的細節已變得模糊不清,現在想起來,以前所遇到過的堪稱毀滅性的打擊與這一次相比委實小巫見大巫。

這次的事才是真正堪稱的毀滅性打擊,将秀楠打擊得支離破碎,使支撐秀楠核心的東西差點土崩瓦解,如果不是電腦屏幕上的數據顯示着紀子微弱的心跳,那毫無疑問秀楠将會徹徹底底地垮掉,真正意義上的垮掉。

所以當被告知紀子脫離生命危險并會蘇醒過來時,秀楠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猶如劫後餘生,從鬼門關裏轉了一圈幸運地回到人間。

紀子整整昏迷了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多月裏,秀楠無微不至地照料紀子,簡直怕捧在手裏摔了含在嘴裏化了。每天到了只剩下倆人的時候,秀楠就向紀子講起倆人的回憶,她認為這有助于加快紀子的蘇醒,講完之後通常已是深夜,這時秀楠便會在旁邊的小床上睡覺。

除了說倆人的回憶之外,秀楠還會不時将臉貼着紀子的臉,在對方的耳邊輕聲地說一些自己都無法相信會說出口的肉麻話,她活了這麽久,還沒對誰講過這麽肉麻的話,就算和紀子結合之後,也沒對紀子說過這種頭皮發麻的肉麻話。

秀楠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在某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挂在窗戶兩邊的窗簾随風而飄,從窗外進來的微風吹拂倆人的臉龐,驅散了夏日的些許炎熱。

她一如平日那樣坐在床邊,握住紀子的手,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的臉。忽然,一個細微的觸感使秀楠渾身打了一個戰栗,一臉不可思議,眼睛瞪到極限,嘴唇微微張開,頭腦一片空白。

紀子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劃了一下,秀楠為了确認這究竟是否是醫生所說的無意識的生理動作,便不停地叫紀子,如果對方接下來沒有其他動作,便是屬于醫生所說的那樣。

可這一次與以往的情況都不同,紀子聽到她焦急的呼喚聲,還做出握住她的手的動作,緊閉的眼簾亦動個不停,一副即将醒來的跡象。秀楠沒有立即叫醫生,屏息斂氣地目睹這一光景,心髒怦怦直跳,簡直要從體內蹦出來,她的紀子要醒過來,昏迷了一個多月的紀子要醒過來了!!

約莫過了一兩分鐘,動個不停的眼簾恢複安靜的狀态,秀楠不由大失所望,看來又是像平時無數次發生的情況那樣,就在她準備收拾失望的心情時,對方下一個動作使她抑制不住地叫出聲來。

紀子慢慢地睜開雙眼,視線的焦距漸漸地對準秀楠激動的臉孔,待倆人四目相對時,時間靜止于這一刻,霎時間,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們倆人,只剩下屬于秀楠與紀子的場所。

這個對視沒有人知曉持續了多長時間,倆人在凝視彼此的過程中沒有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紀子的眼裏映着秀楠的臉,秀楠的眼裏映着紀子的臉,倆人的眼中只有對方,再也無法容下其他。

“你這只秀楠吵死了。”良久,紀子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嗓子幹澀無比,剛才在黑暗中她聽見了秀楠一聲大叫,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似的。

秀楠聽到這句話後立馬捂住臉,淚水湧上眼眶,再也壓抑不住這一幸福的眼淚,握住紀子的手用力得不能再用力,紀子也用盡全力地握住她。

“明明最吵的人就是你。”秀楠哽咽着說話,臉容卻洋溢着喜悅之情。

紀子發出一記虛弱的笑聲。秀楠坐在身邊,伸手慢慢地抱住對方,雙方的臉彼此貼緊,對方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紀子還不能靈活地擡起手,四肢尚處于酸麻的狀态,因此她只好把臉貼得對方更緊一些,感受對方暖乎乎的臉龐,嗅着秀楠身上的氣息。

紀子的眼眶同樣紅了,眼淚慢慢聚集起來,一方面為自己終于回到這個世界而哭,另一方面為日夜照顧自己的秀楠而哭,在過去的一個多月的每一日,她都感知到身邊的秀楠,感知到對方的陪伴,有時候能在黏乎乎混沌沌的黑暗中聽見對方說的話,好像都是關于倆人的回憶。

這一個多月裏,秀楠未曾離她而去,一直待在旁邊守護着她。所以當她看見對方憔悴了不少的臉以及瘦削了不少的身體時,感動與心疼雙雙向她襲來,為秀楠的付出感動,為秀楠的付出心疼,這兩種情緒讓她感到至高無上的幸福,使她喜極而泣。

☆、完結章

醫生給紀子做完檢查後宣布病人已恢複良好,只需留院觀察幾天确認已無大礙便可出院。在出院的那天,不少人來到醫院接紀子,除了家惠和司徒楠之外,還有紀子的朋友,有人表示要請紀子吃飯,但被紀子一一謝絕了。

最後,倆人回到家中,不受任何人打擾,盡情享受二人世界。紀子踏進家的第一步,感覺好像已有幾十年沒有回來了,實際上只過了不到兩個月光景,時間這種東西,真是有種擾亂人的神智的魔力。比如她在另一個時空待了将近半年,可真實的她從陷入昏迷到醒來的過程只是一個多月。

她坐在沙發,看着在廚房裏忙前忙後的秀楠,心頭不由暖融融的。不知為何,在她看見秀楠第一眼的時候突然有點不太适應,也許在她的印象中,秀楠的臉是一張16歲少女的面孔,可擺在眼前的顯然是一張50歲女人的臉。

這種巨大的轉變讓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但還是很快就适應了,畢竟這個秀楠才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秀楠。紀子不禁想起遠在地球另一邊的16歲秀楠,不知對方現在怎麽樣了?對自己的離去有什麽反應?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以後還能再遇見16歲的秀楠。

秀楠燒了一桌全部都是紀子愛吃的菜,在吃飯過程中,不停地伺候紀子,為對方夾菜,幫對方盛飯,弄得紀子忍不住調笑秀楠。

“你這只秀楠呀,以前可沒見你對我這樣獻殷勤哦。”紀子喝着鮮魚醬汁湯,味道一如既往的鮮美。

秀楠笑笑不說話,伸出手指抹去紀子嘴邊的飯粒。

待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了,紀子放下筷子,雙手置于桌面,認真嚴肅地注視秀楠。

“我有些事必須要告訴你,關于我昏迷期間發生的事。”

“什麽事?”聽見是關于對方昏迷期間的情況,秀楠不由着急起來。

“在我說之前,先向我保證,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你都必須要百分之百地相信。”對方鄭重地說。

“好,我向你保證。”秀楠毫不猶豫地保證,其實不用對方說明,她也會百分之兩百地相信對方,對于紀子的話,她從來沒有給予過懷疑。

紀子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她在另一個時代遇到的事,對于她和16歲的秀楠發生的種種,一字不漏地敘述出來,盡量将當時的畫面清晰地呈現給對方。

秀楠在傾聽的過程中不發一語,不知是過于震驚而說不出話還是被紀子講述的內容所吸引。毫無疑問,紀子開始說的時候,她幾乎不相信,因為這實在太不合常理了,簡直偏離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這種事難道不是只發生在小說和電視劇裏嗎?怎麽會發生在現實世界中呢?

因此她幾乎要推翻自己剛才的保證,可随着紀子說下去,将她少女時代的生活講述得沒有絲毫錯誤,她才相信了對方。對方将她16歲時的形象非常清楚地描述出來,包括頭發的長度和顏色、身材與身高、穿戴的校服以及她擁有的第一部索尼随身聽。

秀楠對這一切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但對方卻記得非常牢固。

不僅如此,對方還把她的房間(床單的圖案、書櫃的物品、書桌的擺設等)、父母的模樣與性格、學校的情況(那位與她有過短暫美好友情的短發女生、曾經在洗手間強(和諧)奸她未遂最後退學的男子)還有那件令她差點崩潰的事——母親扔掉她所有的唱片等等。

紀子将她中學時代的重大事件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她對這些回憶很多細節早已忘卻了不少,只記得曾經有這些事在人生中出現過,但具體的情況業已記不起來,而現在紀子猶如帶着她重新回顧一遍她的中學時代。

秀楠聽得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她沒有出現幻聽吧?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吧?為什麽紀子會穿越到她16歲的時代?并且還遇見她?難道這昏迷的一個多月裏紀子都在另一個時空?陪伴那個16歲的秀楠?

待對方講完之後,她仍然沒有回過神來,仿若靈魂跑到另一處地方,紀子捏住她的臉才反應過來。

秀楠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歪着腦袋,“唔...紀子,你的腦袋是不是被貨車撞傻了?”話應剛落,就被對方狠狠地彈了一下額頭,疼得秀楠用手按住。

“你剛剛向我保證過什麽?”紀子一手指着她,另一手拿着啤酒罐,喝了幾口啤酒。

“喂喂,不是我不想相信,只是太莫名其妙了。”秀楠撓着頭發,皺起眉頭,癟着嘴唇,“簡直搞不明白啊,完全搞不懂,雖然你說得與我中學時代的情況完全吻合,不過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啊。”

“不是只有你才覺得不可思議,我最初也是無法相信啊,不過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啊!”

“啊...”秀楠雙手按着腦袋,“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了。”

紀子笑了一聲,再次彈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秀楠一手托着臉腮,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思考紀子剛才的話,畢竟要她接納并消化這一事情還需花上一點時間。紀子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吃着沙拉,偶爾夾起一塊水果遞到對方嘴邊,對方含住食物,慢慢地咀嚼。

良久,秀楠停止了思忖,問:“和16歲的我在一起感覺還不錯吧?”

“挺不錯的。”紀子閉起一只眼睛,笑道,“比和你這只50歲的秀楠在一起還要好。”

“那和16歲的我做(和諧)愛也不錯吧?”秀楠接着問。

“比和你只老女人做(和諧)愛要好。”紀子笑道。

秀楠被逗得發出“嗬嗬”的笑聲,戳了戳對方的鼻梁,“你很快也要步入老女人行列了。”

紀子“切”了一聲,抓住對方戳自己鼻梁的手指放在嘴裏輕咬了一口,然後甩開對方的手。

緘默橫在倆人之間,彼此互相對視,過了一會兒,紀子拿起啤酒罐,啜了一口啤酒。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這次穿越呢。”紀子十指交叉撐着下巴,“如果沒有遇見16歲的你,我恐怕不能真正地理解你。”

秀楠微微一笑,拿過對方的啤酒罐飲了一口,嘴唇含着啤酒罐邊緣,不用對方表達出來,她也完全明白紀子所指的是什麽,“真是丢人啊,以前發生的糗事都被你只紀子親眼看見了。”

“去你媽的。”紀子“嗬嗬”地笑了幾下,用腳輕輕地踢了一下對方,“你不也是知道我全部的糗事,誰叫你這只秀楠平時總喜歡遮遮掩掩的,這也不說,那也不說。”

“所以嘛,咱倆算是扯平了。”秀楠笑道。

俄頃,紀子将心底的想法付諸于語言,“如果我一直都昏迷下去,你怎麽辦?”

秀楠頓時斂起笑意,露出平時罕見的嚴肅面孔,其中帶有幾分苦澀。空氣瞬間凝結起來,方才輕松愉快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秀楠将剩下的啤酒喝完,然後捏扁啤酒罐,清脆的金屬變形聲音沒能撕破滞重的靜默。紀子亦收起了嬉皮笑臉,一臉鄭重,她等待對方的回答,她要知道對方的回答是否會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樣。

“還能怎麽辦?”秀楠嘆了一口氣,以輕松的語氣道,“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呗,即使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義。”

對方的話讓紀子心裏一沉,似乎被什麽壓住,同時又感到一陣愉快,因為對方所說的與她所想的毫無二致。

“既然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義,那為什麽還要活下去?”紀子盯住對方的眼睛。

秀楠輕笑一聲,搖搖頭,“即便這樣還是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夠想起我們以前創造的回憶,然後就覺得對方并未真的離自己而去,而是以另一種形式陪伴在自己身邊。”

“就像《泰坦尼克號》裏的Jack和Rose?”

《泰坦尼克號》?秀楠面露疑惑之色,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部電影的內容,不過還是想起了這部電影大致的故事情節,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部電影在她中學時期很火,她也去觀看了這部電影。

“差不多吧,大概就是這樣。”秀楠道。

紀子來到秀楠身後,俯身抱住對方的脖子,雙手在對方的胸前交叉,嘴唇貼着對方的脖頸,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秀楠的手搭在對方的手上,臉貼着對方的臉,紀子呼出的氣息噴在她的脖子,暖乎乎潮乎乎的,讓秀楠的心頭滑過一絲熱流。

接下來的日子裏,紀子向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倆人像是要補回之前一個多月的時間,推掉其他任何人邀請的約會,盡量享受屬于倆人的時光。紀子提出買自行車的要求,秀楠不解,對方解釋說想要秀楠以後騎自行車接她下班回家。

“放着汽車不開,為什麽要騎自行車?”秀楠有些無奈。

“因為我最近喜歡上坐自行車。”紀子笑眯眯地回答。

秀楠雖然不太理解對方的思想,還是答應了紀子的要求。倆人去自行車店買了一輛回來,款式、顏色、大小全由紀子挑選,秀楠看着這部自行車,感覺非常眼熟,和她以前中學時候開的自行車存在許多相似之處。

自從有了自行車,紀子經常要秀楠載着她兜風,紀子坐在後座,一手攬着對方的腰,頭靠着對方的背部,感受微風的吹拂,看着眼前不斷掠過的景色,紀子便感到一股如湖面般寧靜的安心。秀楠倒覺得經常開自行車,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好像回到了十幾歲時的自己,每天騎着自行車上學放學。

某天晚上,倆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秀楠戴着耳機,銀色的ipod放在大腿上,紀子則枕着對方的大腿,邊吃點心邊看電視。等屏幕播放gg的時候,紀子便坐起身來,取下對方戴着的兩個耳機。

“秀楠,我們去定中一趟吧。”紀子面露笑意。

秀楠皺着眉頭,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了,“因為16歲的秀楠?”

“唉?你怎麽知道?”紀子驚訝得瞪大雙眼,莫非秀楠會讀心術?

“猜的。”對方簡單地敷衍。

“去一趟吧,我想去。”紀子攬住對方的手臂,語氣染上撒嬌的意味。

“可是16歲的秀楠已不在那裏了呀。”

“胡說!”紀子用力地彈了一下對方的下巴,對方吃痛地摸着被彈的地方,“她明明就在那裏。”

秀楠盯視紀子的貓眼一會兒,對方的眼神布滿堅定的信念,使她的嘴角不禁揚起,戳了戳對方的雀斑,“既然你說她在那裏,那她就在那裏吧。”

紀子事不宜遲,很快訂了後天去定中的高鐵票,然後收拾行裝,前往火車站的那一天,她穿上了遭遇車禍那天的衣服,還化了與那天毫無二致的妝以及噴了相同的香水。

秀楠固然明白對方穿上這套衣服的原因,因此也沒說什麽,還故意調笑對方:“你是不是怕不穿成這樣,16歲的秀楠就認不出你?”

正在照鏡子的紀子轉過臉來,“你是不是學過讀心術啊?”

“唔...可能學過,也可能沒學過。”秀楠道,“不過重點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16歲的我沒有臉盲症,更不是瞎子。”

“是嗎?”紀子繼續照鏡子,拿出唇線筆描繪嘴唇,故意說,“我真的以為16歲的你是一個有臉盲症的瞎子呢。”

秀楠又被對方逗得“嗬嗬”地笑了起來,從背包裏拿出ipod和耳機,将一只戴在自己的耳裏,另一只戴在對方的耳中,然後在播放列表挑選曲目,不知為何,在幾百首歌曲中,竟然挑不出一首适合此時聽的曲目。

列車啓動,所有乘客坐在座位,服務員穿梭在乘客與乘客之間提供服務。

“吶,你說16歲的秀楠現在在做什麽呀?”紀子問。

秀楠“唔”了一聲,緩緩地道:“大概在等你這只紀子吧。”

紀子投以對方一個笑容,然後靠着對方的手臂,視線落在窗外的風景,天空一碧如洗、晴朗無雲,明媚的陽光毫不吝啬地撒滿每一寸土地,瀉入車內,照在倆人身上,不時有幾只小鳥從窗外飛過,撲閃着小小的翅膀,委實令人賞心悅目。

耳機裏傳來披頭士《Let It Be》的旋律,紀子慢慢地合上眼睛,置身于一片充滿暖意的黑暗中。

------------------------------------完----------------------------------

☆、後記

啪啪啪!(鼓掌!)

EXCHANGE終于完結了!

那麽秀楠與紀子的故事要告一段落了!

以後還會不會有這兩只的故事呢?

大概有,大概會沒有!

總之一切都看心情與靈感啦!

不知為何,當我打上“完”字的時候全然沒有完結的感覺

仿佛秀楠和紀子的故事還在繼續,永遠都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或許從某個角度來看,秀紀的故事真的不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但不管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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