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
她就這麽勾住景佑陵頸下的衣領, 指尖觸到了一點兒溫熱的肌膚。
景佑陵看着謝妧,然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緩緩從自己的頸側拿開。他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的時候, 感覺到她的手腕略微動了動, 但還是沒有掙紮。
他原本半支着身子俯在床榻之上,剛剛因為謝妧突然伸出來的手, 就變成了離她的臉只有半尺距離。
半尺距離, 雖然說不上呼吸相聞,但是他甚至可以看到謝妧微張的唇,和她瞳仁之中的那個自己。
謝妧就算是喝醉的時候,面色也沒有什麽變化,但是眼尾會微微泛上一點兒紅,原本就生得明豔的眉眼顯得更加動人。
她被景佑陵扣住了手腕,卻朝着他笑道:“我記得你。”
景佑陵用手撐着身子,“記得我什麽?”
“記得你……”謝妧用一只手指在他臉上劃了一下。
然後她緩緩頓了頓,像是在思考着自己要說的話, “其實別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 你很無情。”
屋內散發着淡淡的松香味, 像是他身上慣有的味道,混合着一些謝妧常用的熏香,夾雜在一起, 倒是沒有什麽沖突, 反而出乎意料的好聞。
景佑陵緘默了片刻,輕聲嗯了一下, “嗯,我很無情。”
他就這麽垂着眼睑對上謝妧的眼睛, 只見層層疊疊的喜袍落在了床榻之上,她的發絲散亂地落在旁邊,然後她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盯着景佑陵。
喜燭噼裏啪啦地燃燒着,昏暗的燈光落在她澄澈的瞳仁裏,像是一場難以預見的驚鴻。
景佑陵驟然驚醒,三拜之禮已成,合卺酒已經飲下,從今日開始,謝妧就是他的妻。無論這究竟是不是她的本意,現在都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而現在,謝妧卻還是依舊什麽都不記得一般,瞳仁如同洗淨的黑珀石。
最終還是景佑陵最先別開視線,他從床榻之上起身,滾了金的婚袍在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亂的衣衫,然後站在床榻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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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醉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他這麽說着,在即将踏出門口的時候,卻又頓住了。
景佑陵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回頭看着半躺在床上還在看着自己的謝妧,還是折返了回來。
新婚當夜,倘若他不住在這裏,而是去了書房的話,難免争議頗多。就算是對他自己沒有什麽影響,對于謝妧來說也定然不是什麽好話。
而在他轉身的時候,原本半躺在床上的謝妧卻從床上站了起來,身上繁複的衣裙十分淩亂,她走路之時就有些搖搖晃晃,然後謝妧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景佑陵右手上的小指。
“所以,景佑陵,你到底是為什麽會娶了我呢?”
“你不是一向都是不近女色,隴邺之中誰不知道景大将軍是難得一見的清心寡欲,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章如微,況且你又無意于兒女情長嗎?為什麽……會答應娶我呢?”
她拉着他的手指,小幅度地輕輕晃了一下。
大概是想這個問題想得實在是太久了,哪怕是喝醉了也依然不忘了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景佑陵會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答案,原本謝妧不想傅纭和謝東流因為她的婚事而争吵,所以就随口說了一句挺好。
她心中了然,景佑陵定然會拒婚,卻在崇德殿內聽到了他的一句謹遵聖意。
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是真的和景佑陵成了婚。
“其實,你不應該答應父皇。”謝妧抓着他的手指,“你若是不答應賜婚,等我日後,就把你抓過來當我的面首,每天都要氣死你,折磨你,然後讓你向我求饒。這就算是你無情的代價。”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像是在威脅,可是大概是因為有些醉态,連威脅都談不上,最多就算是有些嬌氣。
景佑陵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卻反而被她握得更緊。
謝妧沒等到他的回答,倒是也不在意,接着掰着手指頭道:“就算是嫁到了景家,我從前的用度也一樣都不能少給我,灤州的夜明珠,掖州的孔雀石,八珍閣的杏酪酥,還有姑蘇的容娘胭脂,金陵的織月錦,你若是做不到這些,那我們還是早日和離吧。”
灤州盛産鲛珠,鲛珠常見,但是夜明珠卻是難能一見,要是能達到謝策之前送來的那顆的成色,那就是更加可遇不可求。
至于掖州的孔雀石就更加是上貢的稀世珍品,世家之中能拿出來一顆都是傳家之寶。
而在謝妧這裏,孔雀石大概只是身上首飾的一個點綴,就像是今日她穿的婚袍,鞋子上墜着的的珠子就是孔雀石。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眸子亮得如同星辰一般,這些要求其實對于景家來說不是很困難,只是要同時做到這些,卻實在是有繁瑣。她存心在為難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佑陵看。
“灤州的夜明珠只要一直有人去收,總會收到的。掖州在朔北附近,景家的庫房有一小匣,殿下若是想要,可以都給你。”他說着,頓了一頓,“至于其他的,殿下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
謝妧霎時呼吸一滞,她原本拉住了景佑陵的手指,卻突然松開了自己的手,将指尖碰了碰他的心口處。
電光石火之間,景佑陵也倏地感覺到心口驟痛。
“都可以給?”謝妧擡眼,“若是我想要景大将軍的命呢?”
然後謝妧就聽到景佑陵輕聲道:“殿下若是想要……也可以。”
燈火搖曳的屋內,外面的風卷了進來,謝妧到了最後意識已經越來模糊,神情渙散之際,只感受到了景佑陵将她身上的雲肩卸下,然後就在她意識散失之前,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就算是在抱起她的時候,手指也未曾碰到她的一點兒肌膚,從未逾矩半分。
謝妧醒來的時候,旁邊的床側已經沒有人了,甚至連溫度都沒有了,像是從來都沒有人睡在過這裏一樣。雖然她現在有些頭疼,但是謝妧還是有些模糊的印象。
景佑陵在她身邊合衣待了一個晚上,她半夜驚醒的時候,看到睡在了自己身邊的景佑陵。
自己身上的衣物絲毫未變,只單單少了一件雲肩,而他身上也是衣物完好,只是謝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蜷縮在他身側,湊得離他極近。
以至于她醒來的時候,就聞到了景佑陵身上的松香氣息,萦繞在身側,如同他的人一般冷清。
床榻極大,過界的卻是自己。
他睡着的時候,那冷清的眼睛閉上,就顯得沒有那麽不近人情,也絲毫都不會亂動,雙手放于腹上,俨然是個端方守禮的人。
在謝妧盯着他看的時候,景佑陵霎時睜眼,淡色的瞳仁之中滿滿都是殺氣,然後下意識想要摸自己身側的劍,卻摸了一個空。
待看到是謝妧以後,他才斂去之前的殺意道:“殿下醒了?”
他向來睡眠淺,之前在朔北的時候,也常常枕戈待旦,所以這樣警惕,倒也是說得上是正常。
此時還是月上中梢,謝妧将身上的被子攏攏好,去洗了一把臉,待到清醒了一些才問道:“我之前,是不是喝醉了?”
對于喝醉之時自己說的話,謝妧是真的一點兒也記不得了,只怕自己胡言亂語,對景佑陵說出前世的事情。
紅燭當時還未燃盡,但是也已經過半,室內靜了一霎,景佑陵才嗯了一聲。
看他這樣,好似是真的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謝妧便也放心,正巧實在是有些困倦,剛剛只是強撐着問他這麽一件事,所以就點了點頭又睡了過去。
……
而此刻天光大亮,景佑陵卻已經不在了身側。身邊的被褥早就已經沒有了溫度,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人在這裏睡過一般。反觀謝妧這裏,床褥皺皺巴巴,和他那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耳雪噠噠噠地從外面跑過來,身上的衣服被剪翠換了一件大紅色的襖子,腦袋後面還帶了了一個很可愛的老虎頭,它這段時間長得比以前更加胖了一些,圓滾滾得像是一只黑色煤球。
而外面還傳來了烏使的聲音,極為急切道:“哪裏來的黑狗!!回來!那裏不能進去!!”
烏使急得差點兒想沖進屋子裏,府中上下誰不知道景佑陵最為愛潔,所以府中上下就算是養些貓貓狗狗的,也從來都不會讓貓狗靠近景佑陵的屋子。
而他一個不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只小黑狗,連跑帶跳地就進去了屋子之中,他都沒反應過來就直接竄了進去。
若是以前的尋常時候,烏使還能進去幫景佑陵将這只小黑狗給逮出來,但是現在景佑陵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屋子之中還有夫人,自然是不能像從前那樣随意了。
耳雪蹭了蹭謝妧的腳腕,然後朝着謝妧嘤嘤叫了兩聲。這幾日剪翠一直都很忙,想來是喂養它的侍女沒有剪翠那般細心,所以耳雪才這般委屈。
謝妧整理好了衣物,叫了聲:“剪翠。”
烏使聽到屋內傳來了謝妧的聲音,這才着急道:“夫人,你有沒有看到屋內跑進來一只黑犬?公子向來都愛潔,屋內更是絕對不允許有貓狗進入……”
他說到一半,謝妧聽到有道恰似淙淙冷泉的聲音道:“無妨。”
是景佑陵的聲音。
謝妧正在屋內,自然是不知道烏使此刻的表情是多麽詫異,他自小就一直跟在景佑陵身邊,烏使自然是知道景佑陵有多麽愛潔,還記得之前有只雪白獅子貓,不小心闖進了景佑陵的屋子裏。
那只獅子貓是府上的一個小姐養的,雖然景佑陵并沒有責怪什麽,但是那日之後,卻将屋中上下都清理了一番。自此以後,院內的人看到有貓狗靠近都會驅趕。
怎麽現在屋中有只幼犬,他反而倒是說了一句無妨?
烏使正在愣怔,就看到剪翠走到了自己的身邊,解釋道:“那只是我們家殿下養在身邊的,喚作耳雪。”
謝妧原先叫了一聲剪翠,是想讓剪翠幫着她梳妝,卻沒想到先進來的人,卻是景佑陵。
他身上并未佩劍,難得沒有穿白色的衣袍,而是穿了一身绀青色的衣袍,而他勾起的手指上,還拎着一個牛皮紙的袋子。
他将這個袋子遞給謝妧,“殿下。”
謝妧拆開,只看到裏面是幾枚精巧的點心,上面還撒着些杏粉。
正是……八珍閣的杏酪酥。
作者有話要說:
柚柚:沒錯,雙标怪是我了
今天有點事,晚了點!後天上夾子啦,不更新啦,後天晚上更,啾啾老婆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