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隔老遠就聽到雪覓喊叫的聲音,時淵将妖界傳來的消息看完後,一揮手,那些傳訊字符便在空中慢慢散掉了。

等雪覓推門而入,最後一個字符剛好消失在了空氣中。

雪覓先是一個熟練的埋胸而撲,然後動作相當敏捷的爬身而坐,只不過這次爬到了時淵的腿上後,便将臉貼在了時淵的頸窩。

雖一個字沒說,但渾身散發着委屈的氣息。

時淵将他奔跑中糾纏到了一起的頭發慢慢順開,眼睛往窗外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龍十七身上掃了一眼,這才道:“怎麽了?今日在外玩的不高興了?”

雪覓在時淵身上窩了好一會兒,才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詢問:“如果有一只龍血草成精了,淵淵也會啊嗚一口吃掉他嗎?”

時淵并未詢問他為何有此一問,只是認真回答道:“不會。”

雪覓眼睛一亮:“為什麽?”

時淵道:“既已成精,便是得大造化的存在,吃了這種精靈,怕終有一日會生出心魔。”

雪覓一把用力的摟住時淵的脖子,兩只腳開心的在時淵身上晃蕩:“淵淵真好,我最喜歡淵淵了!”

窗外的龍十七這才搞清楚為什麽雪覓說讨厭他了,于是連忙扒着窗戶表态:“雪覓雪覓,我也不吃了,我保證不吃,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雪覓抱着時淵的脖子扭頭看向龍十七:“你說你要吃的,還啊嗚一口!”

龍十七:“我那是逗你玩呢,都成精了,我怎麽可能會吃,我不吃精靈的,我什麽精靈都不吃,真的真的,我跟你保證!”

雪覓哼了一聲扭過腦袋,雖然十七叔對他很好,但他不打算那麽快原諒十七叔,至少,至少要等明天才能原諒,如果十七叔以後真的不吃小草精的話。

見雪覓怎麽哄都不願意搭理他了,龍十七嘆了口氣,只好悻悻地先回了妖神殿,打算摸索點有意思的小玩意兒明天再來哄哄看。

等龍十七走後,雪覓這才從時淵的懷裏坐直,然後叭叭地将今天去了哪兒,見了什麽分享給時淵聽。

時淵對他每日所做之事從未查探過,并不是不關心,是知道雪覓出門,身邊必然會有人跟着,若出了事,自會有人上報給他,若無事,那他也沒必要去窺探雪覓的隐私。

只不過或許是雪覓過于年幼,對外界還處在一種新奇的摸索中,所以每次出門在外面見了什麽,回來後就會毫不隐瞞的說給他聽。

雪覓跟他說,他便認真的聽,不時地回應一些雪覓的疑問,例如今日,雪覓在外遇到的青鹿。

“所以主人犯了錯,他的靈獸也要跟着一起受罰嗎?”

時淵道:“自然不是,端看其是否無辜罷了,你說的青鹿,一萬年前便已化形飛升成仙,在他主人岚川上神敗露重傷之際,企圖以一己之力抵抗衆神,只求為他主人拖延出一絲逃生的機會,所以後來被擒,才一同判下責罰。”

雪覓靠在時淵的胸口,手裏玩着時淵的頭發:“那淵淵,你覺得青鹿錯了嗎?”

時淵:“自然是錯了,岚川犯下重罪,因己之私,不顧三界生靈,打開了鬼域之境,放出天煞,造成千萬生靈塗炭,青鹿不辨是非,一心護主,後被三界審判,并不無辜。”

雪覓還沒形成大是大非觀,他并未見過一片塗炭是什麽樣,也想象不出,能見到的是青鹿,能想到的是時淵,所以忍不住道:“那他想救他在意的人,也錯了嗎?如果是淵淵,我也會拼命救你的,不管你犯了什麽樣的錯,我都會救你!”

時淵微微低頭,看着依偎他在懷裏的人:“若那錯,是讓無數人經受災禍,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成千上萬條無辜的性命葬于我手中,疼愛你的妖皇,給你禮物的霓凰,還有那麽喜歡你的龍十七,甚至一直照顧着你的落靈,都因我而死,你也救?”

雪覓擡頭看着時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突然覺得,如果是這樣的錯,那真的好可怕,好殘忍。

時淵笑了笑,并未逼着他回答,這種問題對現在的雪覓而言,的确很難抉擇,等雪覓以後長大了,有自己的是非觀了,自然會知道,什麽樣的決定才是正确的。

卻不想雪覓在他胸口埋了好一會兒後,才悶悶道:“那我不救你了,我陪你一起,陪你一起受罰,那些死去的人很無辜,我不能救你,可是我舍不得你,那就陪着你。”

時淵輕撫在他後背的手微微頓住,垂下的眼眸教人看不清神色。

夜裏,一抹光亮從窗戶的縫隙傾灑進來,輕柔地落在床榻上熟睡小崽兒的臉上,黑密的睫毛被拉出一片陰影,白嫩的臉蛋還充滿着稚氣的肉感。

時淵坐在床邊,看着熟睡的雪覓看了許久,最後将指尖輕輕放在了擱在枕頭上握着小拳頭的柔軟掌心裏。

或許是熟悉的氣息讓他安心,亦或是即便是睡夢中,感受到時淵的氣息也是滿心喜歡,當那微涼的指尖探入他的掌心後,雪覓本能的一把用力握住,然後越發安心的陷入了深眠。

時淵将雪覓糾纏在肩頭的發絲輕輕撫落,專注的神情被這夜色襯的好似溫柔了幾分,他對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從未有過絲毫執念,無欲,便能無求。

但現在,他突然想要看看,想看看雪覓說的陪伴,哪裏是盡頭。

第二天一早,在龍十七來找他之前,雪覓便先跑了出去,落靈讓兩名仙娥跟着他,現在整個三重天,誰不知道小龍君是整個妖族的寶貝疙瘩,自然無人敢招惹,讓雪覓自己出去玩,倒也無需擔心安全。

雪覓沒有到處亂跑,他直接去了禦獸宮,熟門熟路的找到獸園,果然在獸園裏看到正在清理獸場的青鹿,于是站在獸場的結界外朝他招手:“青鹿!”

青鹿聞聲回頭,見到是小龍君,下意識朝四周看了看,見附近看管着他的宮徒已經注意到小龍君的動靜了,便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他是戴罪之人,小龍君金尊玉貴,怎可與他這種人相交。

那些宮徒也不知是怕得罪了小龍君還是想要讨好小龍君,便将他往小龍君所在的方向推搡過去。

青鹿無法,只好順從的走過去。

一見到青鹿,雪覓連忙問道:“你昨天回來有沒有受罰呀?”

青鹿沒想到小龍君還記挂這事,心下一暖,忍不住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有,還要多謝小龍君幫我說話。”

雪覓從小白龍戒指中拿了兩瓶丹藥遞給旁邊看管着青鹿的兩名宮徒,小大人似的道:“你們先退下吧。”

那兩名宮徒相互看了看,想着在這禦獸宮裏,青鹿也出不了什麽岔子,脖子上的封印繩,若沒有金勐上仙的解除,青鹿連禦獸宮的大門都出不去。

自然也不值當為了這麽點事逆了小龍君的意惹他不喜,于是歡歡喜喜接過小龍君的賞,真就退下了。

雪覓一看真的有用,頓時笑眯了眼朝青鹿道:“這是落靈教我的,說這樣我找你說話,他們看在得了東西的份上,也不會因為你少做事,等我離開後懲罰你了。”

青鹿沒想到小龍君連這點都考慮到了,這個小龍君,跟他曾經跟在主人身邊見過的其他小龍君完全不一樣。

見青鹿不說話,雪覓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不是也想要丹藥呀?我這裏還有好多!都是落靈給我的,落靈說那些宮徒下仙修煉也是需要丹藥的,但我們龍族用不上這樣低等的丹藥,所以淵淵的庫房裏堆積成山啦,說我可以拿來随便送人!”

青鹿連忙搖頭:“不是的,我不用丹藥的,小龍君,我是戴罪之人,您這樣跟我牽扯上關系,并不好。”

雪覓看了看已經拿出來的丹藥,又重新收了進去,然後拿了一顆玉豆果遞給他:“你喜歡吃這個嗎,這個可好吃了,是粉粉甜甜的。”

青鹿無奈,于是蹲下身來,與雪覓視線平齊地看着他問:“小龍君可知,什麽是戴罪之人?”

雪覓點點頭,将果子塞到了青鹿的手裏,然後蹬直了小短腿坐到了臺階上:“我知道呀,犯了錯,被懲罰的人。”

青鹿低頭看着手裏的果子,輕聲道:“所以您不該與這種人有往來。”

雪覓:“可是你已經在接受懲罰在贖罪了啊,等你懲罰結束了,彌補完了自己犯的錯,那你就不是戴罪之人啦。”

青鹿擡頭看着雪覓,撞見對方清澈的眼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雪覓朝着青鹿招招手:“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青鹿聞言便朝雪覓靠近了幾分,态度非常恭敬:“您問。”

雪覓又招了招手,讓青鹿更靠近了一些,這才在他耳邊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呀?淵淵說,你不辨是非一心護主,是為了幫犯了錯的主人逃出去才犯的錯,但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一萬多年了,從未有人直接在他面前提起過這事,對待他,只有對待罪無可赦之人的兇狠和責罰,在世人眼中,他盡管修煉至化形,飛升成上仙,但他還是一只靈獸,一只沒有三界,不管對錯,只認其主的靈獸。

青鹿失聲了好一會兒,才滿心複雜道:“您…您怎麽會這麽認為?”

雪覓坐在臺階上,看着自己晃動的腳尖,語氣裏透着稚嫩的天真和純粹:“因為如果是淵淵,我也會故意的呀。”

雪覓說完看着他:“所以我覺得你沒有錯,你只是想陪着他而已,對不對?”

看着這萬年來,第一個對他說你沒有錯的人,青鹿微紅着眼眶笑了笑,對和錯,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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